查到的资料上显示,他和他妈妈,依旧住在衡山路附近的那条巷子里,这么多年,他不论是上大学还是出国交换,都是靠的自己挣到的钱。
他没有花过陈泓一分钱。
这倒是叫孙微有点高看起了他。
但也只是高看一点,远没有到可以承认他是自己女婿的地步。
黎粲在落地香港之前,其实就有想过千万种自己和孙微女士因为邵轻宴而对峙的局面,每一种都是歇斯底里、不死不休的场面,没有一种是她站在孙微女士面前,居然哑口无言,沉默到自己下一秒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她在想孙微女士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妈,那你是答应……”
她试探着问。
“你想得美!”
孙微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我问你,他现在是什么身家?”
“……”
“应该起码有个几百万吧?”
黎粲才刚刚和邵轻宴重新开始交往,怎么可能就知道他的家底,只能凭自己这些天看到的感受到的去猜。
孙微听到果然是一声嗤笑。
赤//裸裸的轻蔑,还有瞧不起的笑。
“你知道我和你外公给你办的这个基金会价值多少?”她又问。
黎粲低头:“不想知道。”
“黎粲!”孙微稍微加重了一点语气。
“你现在长大了,我不可能会再和从前一样去干涉你谈恋爱的事情,但是你记清楚了,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这是两码事,你想要谈恋爱自由,我不再干涉,但你要是想结婚,我和你爸爸这关,最低的门槛是一个亿。”
“妈,你说什么?”黎粲有点不可置信。
孙微却觉得这一点问题也没有:“我们家的家产有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和你结婚在一起的男人,之后能得到的资源是多少,你自己心里也清楚,你都把你哥和顾传铭介绍给他了,怎么,三年五年,他和别人合伙开公司,难道连一个亿都拿不出来做聘礼吗?”
“何况。”孙微眼尾上挑,嘲讽般的说道,“他不是还有个爸爸?陈泓和你陈敏阿姨离婚分走了多少财产,你不是不清楚,他要是真的想跟你结婚,真的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钱不够的话,就叫他去找陈泓啊,唯一的儿子结婚,陈泓难道不会帮他出点聘礼的钱吗?”
“妈!”
黎粲气到直接从椅子上站起了身。
谁说她和孙微女士对峙,不会是歇斯底里的局面?
这不就来了?
“当初就是姓陈的嫌贫爱富,把他们母子抛弃掉的,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叫他去找姓陈的?”
“不想找姓陈的那就自己努力,你们又不是爱到要死要活,明天就要结婚,我也不是非逼着他明天就得拿出一个亿。条件摆在那里,他什么时候做到了,再什么时候来跟我们谈下一步,不是很合理的事情?”
谈判桌上坐久了的孙微女士,谈起条件来的时候,真的是相当从容又冷静。
黎粲突然又觉得自己没有话说了。
是,她和邵轻宴其实也没有到现在就要谈婚论嫁的地步。
只是孙微女士这么直接地就把条件摆了出来,叫她无形之中宛如多了一道枷锁,以后看着邵轻宴,她总会不自觉去想他的身家,去想他究竟能不能挣到一个亿,又或者,他究竟愿不愿意挣一个亿,然后全部都给她,当做聘礼。
和孙微女士的聊天,很理所应当的,不欢而散。
—
邵轻宴中午送黎粲上飞机之后,就又重新回公司上班。
这几天公司的事情也在接近尾声,马上要过年,街上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氛围。
他在公司楼下买了一杯热咖啡,中午暂时不打算休息。
拎着咖啡一边往闸机通道走,一边看到闸机边上,正矗立着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他没有在意。
直到那个身影慢慢向他靠近,最后站定在他的面前。
“轻宴。”
陈泓一身黑色大衣,个子和邵轻宴差不多高。
他站在邵轻宴面前,脸上带着点笑意。
“好久不见,我是来祝你新年快乐的。”
他望着邵轻宴,气质满身儒雅地说。
第六十三章 (大修)
爸爸。
在很小的时候, 邵轻宴就曾经问过邵沁芳女士,为什么别人家的小孩子都有爸爸,就我没有?
邵沁芳女士告诉他:“因为你的爸爸已经死了。”
死了。
是的。
彻底从阴影里走出来的邵沁芳女士, 从来只认为自己的丈夫是死了。
而那时候小小的邵轻宴,当然无论再怎么早慧,也不会理解妈妈口中的“死了”是什么意思。
他只当自己的爸爸是真的死了。
死在了东北,死在了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
于是邵轻宴也就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自己需要快点长大, 才能好好地保护妈妈,保护外婆。
在邵轻宴的记忆里, 在他和妈妈一起搬到衡山路附近的巷子里之前,其实还在别的地方住过一阵子。
那地方,现在邵轻宴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了。
只是记得很旧, 很阴暗,很潮湿。
他和妈妈, 还有外婆, 三个人一起挤在一个小阁楼一样的卧室里,白天就在阁楼底下烧饭,吃饭,晚上就一起爬到阁楼上睡觉。
阁楼很窄, 当时不到六岁的邵轻宴,连腰都伸不直, 一爬上去就只能坐着或者躺下。
幼儿园里每天的作业,他是铺在小板凳上做的。
当时家里没有一张像样一点的桌子, 所以每到周末,他都会自己背上书包, 去附近的图书馆里写作业。
因为图书馆里有很大的桌子,还有各种各样家里面没有的课外书。
一直到六岁之前,邵轻宴都是这么过来的。
六岁之后,外婆去世了。
妈妈才带着他搬进了现在衡山路附近的巷子里。
那房子,其实是外婆和妈妈早就看好,打算年底一起搬过去的,因为他马上就要上小学了,那个地方离学校很近,还有很多跟他同龄的小伙伴。
但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外婆会在过年之前就走了。
或许是因为幼年时期不敢回想的苦闷,或许是因为外婆的离世,总之六岁之前邵轻宴的记忆里,天空总是灰濛濛的,仿佛走到哪都笼罩着一层阴云。
搬到衡山路之后,日子算是好过了一点,
但是也没有好过多少。
房子是租的,花光了当时家里几乎大半的积蓄。
妈妈每天起早贪黑,去给人家做衣服,钱都是她一点一点,踩着缝纫机辛苦挣来的。
小小年纪的邵轻宴,不仅从小就学会了节省,而且还学会了捡废品。
易拉罐,塑料瓶子,废纸板,废铁块……从家门口到小学门口的这一段路,只要是邵轻宴经过的地方,他都会一路低头看着地上,注意地上有没有什么能够捡起来的。
那时候的废品比现在值钱,所以有时候周末,他早早地写完了作业,还会特地去外面的路上走走逛逛,就是为了捡废品。
如果在天桥上偶遇到有人需要发传单的,那对于小学时候的邵轻宴来说,又简直是一笔天降横财。
因为发传单一天的费用是二十块钱,二十块钱,够他们母子俩一整天的饭钱了。
但是,那个时候的陈泓,他在干什么呢?
邵轻宴都不敢仔细去想。jsg
应该在和他北城傍上的新婚妻子谈诗论画吧。
陈泓第一次来找他,是他还在上高二的时候。
即便家里从小就很穷,但是邵轻宴也是真的从小就很争气,从小学开始,一直到初中,再到高中,每一次的考试,他几乎全都是班级第一,甚至是全校第一。
从初中开始,学校里每个学期就会有奖学金项目,每一个学期的奖学金名额,邵轻宴都从来没有落下过。
也是在那几年开始,家里的生活才开始好过一点。
高二那年,陈泓来学校里找他。
他站在他的面前,说他是他的爸爸,还准确无误地说出了他的姓名,还有他几近真实的出生日期。
在那一天之前,邵轻宴真的完全都不敢想,自己的爸爸,居然还活着,居然还是个整天西装革履,住在北城价值连城的四合院里,每天和别人聊着几百万生意的人。
他有自己的妻子,有自己蒸蒸日上的事业,有自己的别墅和四合院,甚至,还经常凭借各种各样的原因,光鲜亮丽地登上各大报纸,各大新闻媒体的头条。
听说他跟着他妻子家里,是一起做美术馆的。
那是北城最出名的私人美术馆。
每天出入的,全部都是报纸上网络上常见的各色各样的名人。
那一天,他站在邵轻宴的面前,说对不起他们母子,说从今往后,他可以负担起他们所有的生活费、学费。
他还说国内的高考太辛苦了,他可以出钱,把邵轻宴送到国外去。
他体会过了所有风花雪月,在终于得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的时候,也想叫他过上自己平时过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