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轻宴说。
黎粲于是点了点头,把他先放了进来。
邵轻宴开的是两间最高规格的豪华大床房,卧室和客厅的地方是专门隔开的。
两个人一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撇去一开始相见时的冲动,现在终于互相安静下来的两个人,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这种尴尬,不是相对于陌生人的尴尬,而是彼此明明都知晓彼此之间的心意,但却不知道该怎么宣之于口的尴尬。
“粲粲。”
终于,在一次又一次的主动,都是黎粲先发起的之后,这一次,总算是换成了邵轻宴先开口。
他眼眸其实还是和惯常一样的冷静,只是在看向黎粲的时候,不免就染上了许多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还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他再一次认认真真地问道。
黎粲没有说话。
从见到他之后就一直湿漉漉的眼睛,像一只纯真的小鹿一样看着他。
“等你回来的时候,再跟我表一次白吧。”
黎粲当然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她也根本就不用思考,就能知道自己的回答。
她看着邵轻宴,好像在回忆自己先前和他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又好像在回忆当初雨夜里那通逼着她不得不分手的电话。
从从前到现在,没有人比黎粲自己更清楚,她等邵轻宴的这一句话,等了有多久。
真的很久很久。
她定定地看着邵轻宴,到最后,其实还是想要给自己找出一些他的缺点,找出一些叫自己不要接受他的理由。
但是没有。
所有邵轻宴有的样子,就是她最想要的样子。
只要他站在那里,她就永远都会无法自拔地去靠近他,然后,爱上他。
黎粲从始至终都无比清晰地知道。
她终于忍不住,直接扑上去,咬住了他的唇瓣。
所有的情绪爆发全都只在一瞬之间。
邵轻宴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很久很久之前,黎粲曾经做过一个梦。
梦里是邵轻宴抱着她,陪她站在衡山路永远也看不见尽头的梧桐树下拥吻。
姿势应该和现在差不多。
也不对,应该差很多。
因为他们现在是面对面坐着的。
没有梧桐树,也没有衡山路。
甚至,连他那辆破旧的自行车都没有。
他们抱着彼此,只有彼此,好像也只剩下彼此。
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大床房,明明感觉也不是很小了,但是拥吻到最后,黎粲还是觉得空间越来越逼仄,空气越来越稀薄。
“为什么这里没有总统套房?”
被邵轻宴彻彻底底地揉进到怀里的时候,黎粲忍不住抱怨道。
邵轻宴轻笑了声,闻言,总算将她松开了一点:“那明天带你换一家?”
“明天你还要待在这里吗?”她圈着邵轻宴的脖子,问,“之前不是说计划明天回云城?”
“但你不是刚来?”邵轻宴说,“你要是明天想休息一天,我就告诉陆敬文,我后天早上回去。”
“那你告诉陆敬文吧。”黎粲半点不客气地说。
邵轻宴于是又轻笑了下:“好。”
说完话之后的两个人,总算好像可以抱着互相冷静一下。
但其实,也冷静不了多久。
这么多年没有再见过面的思念,五jsg年来念念不忘的执念,全部侵袭着两个人的大脑,叫谁都无法彻底地冷静下来。
只是简单的一个对视,很快,黎粲又主动朝着邵轻宴亲了上去。
这回两个人好像都有了默契,只是很简单的亲吻。
没有一点点复杂的样式,没有一点点深刻的纠缠,只是很简单的吻,一下一下,如月半轻柔的夜曲,缓缓交织,似瀑流动。
如果再次回到十八岁那年,有人问黎粲,以后你会喜欢什么样的男人,黎粲一定会大言不惭,直接地告诉他:“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反正不会是全家面积只有不到一百平,家里存款拿不出几千万的就是了。”
那一年的黎粲,不仅高高在上,而且依旧对这个世界有着自己偏执的见解,对所有的东西有着如出一辙的漠视,觉得人得按照三六九等分,觉得世界得围着自己转,还觉得,寒窗苦读读不出什么好结果,觉得所有比自己穷的人,都该不如自己才是。
如果没有遇到邵轻宴,她现在,估计依旧是会有这些想法。
从小生活在金字塔尖里的公主,家里有保姆,出门有司机,留学有保镖,这辈子受过最大的委屈,就是曾经被一个穷小子给抛弃过,还因为这个,差点和自己的妈妈闹到不可开交。
或许是因为真的回想起了这些,黎粲窝在邵轻宴怀里,不知不觉居然又落下了眼泪。
邵轻宴发现的时候,她也刚好正睁开眼睛,浑身仿佛隔着迷濛的水雾看着他。
“邵轻宴,为什么要跟我分手?”黎粲有点遏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每次回想起这些的时候,黎粲总是会忍不住,遏制不住自己的颤抖。
她面对面看着邵轻宴,从一开始见面就想问他的问题,一直藏到现在,才终于在他的面前彻底吐露出来。
“为什么要跟我分手,我当初,真的,真的有这么坏吗?”
“我明明都已经跟你道歉了,我都知道错了,为什么还要跟我分手?”
“还有,分手为什么不能当面跟我说,为什么要在电话里告诉我?我就这么不重要吗?我就是这么轻易可以被扔掉的吗?”
明明是她对邵轻宴的指责,但她在说完话的那一刻,自己却又无法遏制的,再度泪流满面。
第五十八章
伤口之所以为伤口, 最痛苦的从来不是受伤的那一刻,而是在伤口结痂之后,又在无人的深夜里, 反反覆覆去揭开痂壳的那一刻。
听到黎粲的问题,邵轻宴的神色可以说是理所应当地黯淡了下去。
但他又好像没有完全泯灭眼里该有的光。
他只是把黎粲抱在怀里,越发地紧了一点。
“黎粲,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不止是黎粲会颤抖,提起几年前那些事情时,就算是相当冷静的邵轻宴, 其实也会颤抖。
他的胸膛紧紧贴着黎粲的,心口也是。
孙微女士那一晚上说过的话, 又反反覆覆在他的耳边萦绕。
他想说,他当时就是不够坚定,也不够自信, 所以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才会第一时间产生了退缩的念头, 并且觉得自己其实的确配不上黎粲。
从小到大, 在一个又一个领奖台上风风光光站了十几年的邵轻宴,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当他遇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的时候, 也会自卑的这么的厉害。
在高三迈向成年人的那一道门槛上,二十岁的邵轻宴学会的第一课, 就是没有钱,就是原罪。
清华是他能够够的上的最好的学校, 可是别人家的孩子能够轻易就去留学;
北城是他能去到的最远的地方,可是黎粲要去伦敦。
“难道要她每个星期都从伦敦坐飞机回来看你吗?”
孙微女士轻蔑到尘埃里的话, 就如同一根巨刺一样,深深地扎在邵轻宴的喉咙里,叫他明明好像可以说很多的话,但又说不出口。
所以最后的最后,他答应了孙微女士的请求,放过了黎粲。
并且他知道,以黎粲的性格,他要是跟她说实话,那她应该一定不会同意分手。
所以不如干脆就把伤口撕的狠一点,再狠一点。
让黎粲知道,他讨厌她就好了。
她那么高傲的人,听到那些话,怎么可能还不会同意分手。
他看着黎粲,渐渐地捧起她的脸:“对不起啊,粲粲,但我真的,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因为知道她的本性是什么样的,所以对于那些她会有的心思,他其实一点也不感觉到震惊。
他只是遗憾,自己的努力,还没有到可以真正地拥抱住十八岁的公主的时候。
“那个时候去美国,是因为哥大正好有一个学长在,说是可以带我做项目,那样子大三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可以开始挣点钱,而且当时学校里英国的交流项目也不是很适合我……”
“黎粲,我从来没有故意不想去见你,我只是……”
只是心底里一直憋着一股劲,觉得自己至少要有点自己的事业了,才配来见你。
陆敬文联系上他的那一刻,其实刚刚好,也是他自己差不多决定回国的时候。
如果陆敬文不来联系他,那么最迟再过半年,他就会自己主动回国,回到云城,来见黎粲。
他都想好了,回国之后,他会搬到黎粲家的附近,慢慢再和她重新相处,如果她还愿意再见到他,再和他重新开始,那他们就重新开始;如果她不愿意,那他就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他也不强求。
是他离开了五年,他没有资格要求任何人留在原地等着自己,尤其是黎粲。
“我就应该让你多尝尝等待的滋味。”黎粲一边红着眼眶,一边听他说完自己这几年的心境,眼角敏感的泪水似溪流,源源不断。
酒店里的香氛味道实在是有点熏人。
邵轻宴说话的时候,不免也吸了吸鼻子,把脑袋往黎粲肩颈处埋的更深一点。
“所以谢谢粲粲,谢谢你还愿意跟我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