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烟的是大队长。
“队长。”谭真朝他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罗队长看看他,没有说话,过了会儿,从身上掏出个烟盒递过来。里面有烟有打火机。
谭真抽出一支叼到嘴上,点燃。
雨渐渐停了,仍有雨水不断从头顶的树上掉下来,滴在他们头上、脖子里。两个男人各自吞云吐雾。
罗队长把自己手中的烟抽完就准备走了,临走前看了眼谭真。
“明天能不能跳?”
谭真点头。
罗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看看罗队离去的背影,谭真抽着烟,抹掉脸上的细雨。
远处一点灯光都没有,天上的云散开了,露出一片闪闪的、清澈的星空。
谭真心神宁静地看了会儿,抽完手上烟,小跑回营地。
……
跳伞技能是每一名飞行员的必备技能。
清晨,队伍拔营出发,走回机场。旷野的机场里,一架架运12已经被拉出机库,整装待发。
战士们迅速换装,检查好装备,依次登机。
轰鸣的马达声中,飞机加速、起飞,很快便飞上了蓝天。
机舱内做得密密麻麻,战士们既兴奋又期待,热热闹闹地往窗外看了。这是今天地第一个架次,投放员不停在一旁给大家鼓劲。
“第一个架次,我们给今天来个漂亮的开头,好不好!”
“好!”
“我们来个表率好不好!”
“好!”
“加油加油!”投放员笑着对大家竖起大拇指。
“加油加油!”小伙子们回以大拇指。
机舱内热血沸腾。谭真坐在队伍中间,挂好自己的载具,面无表情。从上飞机起,他的双耳就在嗡鸣。
地面越来越远,飞机下方只能看见朦胧云层了。
“好好好,大家准备好了没有!”领队队长作出提醒。
“准备好了!”
飞机到达跳伞处上空,舱门打开,高空里的风瞬间袭入机舱。
队长站在舱门边做完最后的安全提示和准备工作,左右人站了起来,朝着舱门排好队,
一声令下,“跳!”
站在第一个的队员被投放员轻轻推了一把,飞出舱外,一秒后,天空绽开一朵洁白的伞花。
战士们排着队来到舱门边,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跳,不管内心是期待还是恐惧,轮到自己时候根本没有时间思考。
“跳!”
“跳!”
“跳!”
蓝天中,仿佛天女散花,几十秒的时间内,漫天都飘起白色伞花。
眼看着就要轮到谭真,这是事故发生后他第一次跳伞。
谁都知道,这次跳伞对他无比重要,但是为了不给他增加压力,没有人对他进行过特殊指导或安排。
这是最简单的跳伞,如果他做不到,就不用再想往下走了。
气流在机舱内发出一种刺耳的声音,头盔压在脑门上,谭真身上出了汗,感到闷热。
前面渐渐只剩三个人、两个人……
谭真心跳加快,紧握掌心。
发动机轰鸣着,机身微微晃动,前面只剩一个人的时候谭真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上的汗水。
外面云层滚滚,前面的最后一个人被推下去,降落伞很快打开,在空中徐徐飞降。
谭真站在舱门边,外面是密密麻麻的伞花。
节奏没有因为他而打乱。耳边一声“跳”后,谭真只觉得身后一个推力,下一秒,双脚彻底悬空,脑子里“嗡”地一声,他整个人一跃而下,像是被风刮走了。
魂不附体的感觉。
“伞开得好!”在被刮走的瞬间,谭真模糊听到了机上的声音。
再然后,整个世界只剩风,狂烈的风吹开他的伞花,吹得他在空中睁不开眼。
起初只有蓝天,一层又一层,像海一样没有尽头的、茫茫的天。
谭真被伞提着,被风拉扯着,在这片蓝色中慢慢下降,。
越过几层云海后,气压减小,降速猛地变快了。
大地、山脉、河流……阳光下的尘世在某个瞬间忽被向上抬起,离他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一个全新的世界,扑面而来。
……
时间转瞬进入四月,梁京京的生日快到了。谭真忙得连给她选礼物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给她打了个红包,让她自己买。
虽说红包里的数字很显心意,但梁京京也不知道买个什么好,看了几个包包后一直犹豫不决。
春光明媚,这天中午,谭真刚上完上午的课出来,一个小战士跑过来找他,对他敬军礼。他说有人来找他,正在西门外面等着。
这是部门的小门,外面没有拿枪的战士,但是岗亭里有人看守,闲杂人等还是不得入内。
梁京京是连夜坐飞机过来的,利用仅有的周末两天时间。她站在铁门外走了两步,往里面看看,掏出随身携带的化妆包,再次检查妆容。
刚想补点口红,铁门内,一个穿着军装的人影从远处快步走来,走着走着变成小跑,在靠近她时却又慢下速度,微喘着朝她走来。
隔着一道铁门,谭真微笑,额角的汗被阳光照得亮亮的。
阳光下,更亮的是他肩上的肩章、领角的领花,以及胸口的徽章、名牌。
好一个英姿飒爽的青年军官。
梁京京看着一身戎装的谭真,一动不动。
谭真从里面伸出手来,牵住她的手,“怎么不说一声就来,我今天可能没办法出来。”
梁京京似乎还在恍惚,停了停,看着他一笑:“没关系,我路过,顺便看看你。”
第82章 82
谭真看着她, 满眼温柔。
“你顺得哪条路?”他问。
梁京京看着他笑。
她不想买包了, 她只想见他。那一万块的生日礼折换成了机票。
对望了会儿,她对谭真说:“还不快点出来?我明天还要赶回去。”
梁京京单纯地以为, 谭真所谓的不能外出只是不能出去玩,谁想到, 是真的一步都不能跨出营区。
现在他的午休时间, 一个小时后他就要回去上课。
梁京京连夜从江苏飞过来, 只睡了3个小时就坐面包车赶到他部队,明天下就要回程,结果只能隔着铁门跟他说几句话,连抱一下都不行。
心里的失望还是有些控制不住, 梁京京看着他, 脸上浮现出不满。
“生气了?”谭真牵着她的手, 手指在她掌心挠了挠。
水泥小道上绿树成荫, 生机盎然。和这春色一样有生机的是她的人、她的目光。很多女孩的眼睛是笑起来时最漂亮, 谭真觉得, 梁京京生气时的眼睛更漂亮, 黑白分明,天真直率。
她又烫过头发了,卷卷的发丝把脸遮去大半。
谭真摸摸她头, 笑着转移话题, “头发怎么弄得跟羊一样?”
梁京京隔着铁栏杆, 用力推了他一下。她这点力气在他身上不起作用, 谭真站得稳稳当当, 还是对着她微笑。
梁京京说:“你是当兵还是坐牢?连门都不能出……”
谭真笑着看看她,往旁边的传达室瞄了眼,拿下头上的大檐帽,刷了下头发。没了帽檐的遮挡,短得扎手的板寸头露出来,把他脸上的线条衬得更刚硬。
他又上前一点,脸近乎贴上铁门,同时,梁京京也被他拉近了。
两个人的面孔间还是有点距离。
谭真声音低下来:“再过来点。”
梁京京明白了他的意思,有点不好意思地往传达室看了眼,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一只手忽然罩上她的后脑,将她往前轻轻一带,然后她的唇便被封住了,被一双有些凉的唇温柔地封住。
隔着铁门,谭真边吻着她边牵着她的手,两个人的脸都压在冰凉的铁栏杆上。梁京京觉得自己体里仿佛有一道电流从尾椎骨一路窜到脑门,麻得她不会反应。
谭真真想好好抱一抱她,再深深吻一吻她。可他只能隔着这道门在她唇上停留两秒。
十指交扣。
嘴唇不舍地分开,梁京京整颗心都软了,却还是有点娇羞地打了下他的肩。
“想我了吗?”
谭真很慢地点了下头。
梁京京满意地扬唇,“算了,不能出来就不能吧。我这阵子在学烘焙,烤了很多小饼干,带了点过来给你尝尝。”
说完,梁京京果真卸下身上的双肩小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谭真。谭真打开,里面是一块块曲奇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