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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乔回到席家的时候是上午九点,她和周茗约了下午见面,打算回去吃午饭顺便补个觉。
  家里依然是办丧事的布置,四处是刺目的白,光线却十分阴暗,看得人心里发毛。
  “你怎么睡沙发不去睡床?”
  “昨晚有点不太舒服。”
  “是么?”叶景乔走到沙发边上,看清席文郁的脸。很显然,他昨夜睡眠质量很差,或者失眠了,眼睛失去了往日的光彩,看起来十分憔悴。
  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可是他头一偏,一反常态地躲开她的触碰。
  她收回手,隐隐约约觉察到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叶景乔低低头,掩饰性地笑笑:“看来你真的有点不太舒服。”
  “嗯。”他回答的声音非常冷淡。
  “我有事出去一下。”他弓着腰从沙发上起来,快步离开了客厅。
  她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心情倒是十分平静,早就预料到有这样一天。
  那下一步,就该是报警抓她了吧。
  席文郁因为办丧事请了几天假,所以他出门后并没有到国资局上班,而是跑到了精神病院。
  这里比其他医院要寂静许多,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喊叫都像是遥远的梦中的背景音,极不真实。
  他走到一个病房,推门走了进去。
  里面是许久不见的应谭,在袭警之后他被诊断为偏执妄想症,家里也没人保他,直接被送精神病院了。
  他看见席文郁,兴高采烈从病床上下来,胡乱穿好鞋,跌跌撞撞跑过来握住他的手:“文郁,你是来接我出去的吗?”
  席文郁将手抽出来,对他的提问避而不答:“我是来问你几个问题的。”
  “你之前说叶景乔和陆从钺一起陷害你,是怎么一回事?”
  应谭以为他是过来翻旧案给自己平反伸冤的,立即从头到尾添油加醋将整件事叙述了一遍,掺杂几句对二人怨毒的咒骂。
  席文郁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到最后应谭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了,直感觉有个可怕的念头像阴云一样盘桓在他心间,嗡嗡作响。
  如果应谭说的是真的,她蓄意接近他们,真正目的是他们父亲,那杀害自己父亲的真正凶手岂不是自己?
  不,父亲的死应该只是巧合。
  但这个念头始终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盯着病房雪白的墙壁,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一个点上,心情逐渐恢复平静。
  “你的事到时候再说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抛下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徒留应谭在房间里欢天喜地。
  席文郁又找了那个帮他调查的私家侦探,让他检查当天的监控。
  他完全可以自己做,可是现有的一切,已经让他无力承受。
  下午三点钟,明亮的白昼落满屋脊,两三只乌鸦啊啊鸣叫了几声,扬起黑色的羽翼朝天幕飞去。
  叶景乔的视线跟随着那些乌鸦远去,直到它们越飞越小,化作不可辨别的一个黑点。
  “学姐……学姐!”
  周茗连喊了几声,她回过神,问:“你刚刚说什么呢?”
  “我发现你今天老走神,精神还很差。”
  “这几天晚上睡很少。”她两手插在口袋兜里,偏头看一眼路过的平屋,不透光的褐色玻璃上映出她苍白无血色的脸。
  周茗眼神很忧虑:“那你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们下次再聊。”
  “没关系。”叶景乔回过头,眼含笑意望着她:“我想多看看你。”
  周茗小脸一红,顿时结巴了:“你咋这么肉麻。”
  叶景乔但笑不语,往前走了几步,周茗跟上来:“我看你最近一直在看《罪与罚》,感觉怎么样?”
  “还行吧。”她回头顾她:“问这个干啥?”
  “我本科的时候看过,不太理解男主怎么忽然决定自首,他杀的难道不是一个坏人吗?”
  “因为经常感觉有人会来抓他吧。”叶景乔慢慢蹲在地上,看着叶子落光的树枝间、空无一物的鸟巢:“杀过人很辛苦的,你每时每刻都会觉得,这是你自由的最后一刻。”
  “说得好像你杀过人一样。”周茗打趣。
  叶景乔笑一声,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烟,点着后把烟叼在嘴里,边抽边说:“还有,甭管你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这都是在剥夺一个人的生命,因此,‘我杀人了’这个念头会不停地在你的脑子里打转,夜以继日无始无终地侵蚀你,折磨你,把你逼疯。”
  “它会让你觉得,你和那些你鄙视的罪人没什么两样,它让你蔑视你自己。”
  周茗听得有些害怕,不安地说:“学姐”
  叶景乔没有理会她,继续说下去:“这个时候,你反而会想,自首才是真正的解脱。”
  烟抽完了,叶景乔掐灭烟,把烟头丢到垃圾桶里,拍拍裤子站起身:“好了,咱吃饭去。”
  两个人从胡同里走到大路上,马路上车来车往,川流不息,发出来的噪响在她耳里听来像杂乱无章的魔音,让她想吐。
  “学姐,你还好吧?”周茗看她脸色奇差,额上都是冷汗,忙上前挽住她的胳膊,慢慢扶着她走。
  “没什么。”叶景乔推开她,勉强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心里想的竟然是——太好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