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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景乔在席家这一段日子,除了没事恶心几下席锦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观察他每天在做什么。
  这死老头虽然处于半隐退状态,但是显然还有话语权,家里来来往往的官员干部如过江之鲫,而且她知道他不像应家父子傻大款好对付,在他面前玩一些自己都整不会的权术只能找死。
  不过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如果能弄死他,就算搭上这条命也无所谓。
  所以她想的尽是粗暴直白的方法。
  比如什么切水果的时候拿水果刀把他捅死,搬他们家古董花瓶把他砸死,甚至吃饭时吓他把他噎死或者吓得心跳骤停猝死……不过这些办法一一被她否决,无他,风险太高而且容易失败。
  所以她把目光投向了席锦南每天服用的药物。
  家里又来了客人,身份尴尬的叶景乔识趣离开客厅。
  她伫立在楼下花园里,点燃一根烟,积雪尚未融化殆尽,但边缘已经变成透明的冰晶,堆在暗绿色的灌木丛上,似乎即将变成一摊肮脏的污水。
  叶景乔眼底一片暗沉,直勾勾地注目二楼正在操劳的几个佣人。
  按照平常的习惯,他们应该现在要去整理阳台上的衣服和杂物了。
  她掐灭烟,从房屋另一侧楼梯上去,迅速走过空荡荡的走廊,闪入席锦南的房间。
  整个时间短得可怕,她轻轻带上房门时,听到门外响起佣人的脚步声。
  她扫了一眼他的房间,发现药全都整整齐齐摆在透明的玻璃柜里,有注射的也有口服的。
  这么多药也吃不死他。
  叶景乔并不怎么懂药理,只是迅速地把那些药的外观和名字拍下来,在门边拉开一点门缝蹲踞半晌,听到外头悄无声息了,才蹑手蹑脚走出去。
  她回到卧室,心跳得极快,往后一仰栽倒在床上。
  脑子里乱糟糟的,回顾了一下刚才是不是真的没人,她方彻底松懈下来,开始联系以前做记者认识的假药厂商。
  这假药贩子当年害惨了一群人,伪造各种昂贵的特效药按低价出售,实际上药里根本没有有效成分。
  叶景乔当时还是个正义的有志青年,下定决心要把这事儿调查清楚,不过采访了不到几个人,报社上级就和她说药厂后面有人保,此事就此搁置。
  互联网上也全是各种澄清新闻,比如说受害者就是为了讹药厂一笔,所以大肆抹黑,药根本没这问题。
  网上零零星星还剩几个质疑者,不过也成不了气候,很快淹没在滚滚而来的信息洪流之中。
  现在你到路上随便抓几个人,都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信息时代就是这样,人的记忆总是被不断冲击、重塑,最终遗忘。
  所以她一直很佩服老师,作为一个局外人,当年宁肯赌上自己整个职业生涯和席锦南作对,是怎样追求真相的勇气才能支撑她到这个地步?
  而自己不仅做不了真理的宣告者,甚至还回去找那坑害了不少人的厂商合作。
  她清楚地知道,这么多年,她真正牺牲掉的是什么。
  不是年少时投身新闻行业的理想,也不是梦幻般闪闪发亮的未来。
  而是一个人借以坦坦荡荡安身立命的良心。
  假药风波过去后,受害者携家带口找上门,拼命地恳求她再给他们为自己辩解伸冤的机会。
  她站在他们旁边,想说一句:“对不起,我无能为力了。”
  但他们痛苦希冀的目光就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死死勒在她的喉咙上,她没有办法说话,也没有办法呼吸,仿佛整个上半身被按在冰冷的海面之下。
  即使现在身处暖气充裕的房间,她也依然能感受到那道目光,愤恨的、绝望的、麻木的,像冷冰冰的海水一样将她包围。
  对不起,她想,等一切结束了,我会向所有人公开真相。
  所有那些丑恶的,罪孽的,跟她一起下地狱吧。
  房间里没开灯,一片昏天黑地。昏暗中,她紧紧地蜷缩在床上,眼泪打湿了脸下的床单,冰凉湿腻。
  许是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她没有注意房里有人进来,等忽然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才倏地睁开眼。
  席文郁正躺在她身边,手拂过她的眼泪,窗外昏昧不清的光线落在他的脸上,更加柔和。
  “怎么了?”他的神情和动作都是小心翼翼,像是想触碰又怕打碎。
  叶景乔怔怔望着他,忽然低头,抵在他的胸口。
  自己跌入深渊时,身边有这么个人陪着一起死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