艰难地喘气,华年眼眸将合不合:“不怪他,后来的时候我……我从未善待过他。”
秦长舒红了眼眶。
这么多年的交情,她是看着华年如何在这段感情里挣扎的,她知道她所有的不甘怨恨和爱意,也知道她宁死也想把柳岸囚在自己身边的执拗。
但自己现在是凤翎阁的首位,朝中局势风云变幻,没有多少时间留给她为手帕交难过。
抹了把眼睛,秦长舒问:“殿下的密函你看了吗?”
华年艰难地摇头。
又骂她两句,秦长舒起身道:“我先去抓人,你给我好好养身子。”
偷公主的密函,那自然不会是奔着出城去的,秦长舒以最快的速度调兵巡逻皇城和各处的高门大宅。
然而还是晚了,那封密函连带柳岸一起,都不知所踪。
秦长舒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去禀明殿下,希望那密函里写的是不重要的东西。
但淮?????乐沉声道:“是东宫募集属官之事。”
监国事务繁杂,淮乐需要很多的帮手,她求贤若渴,不惜替在死牢里的人洗脱罪名,就只因那人是个贤士。
这原本也能算一段佳话,但不巧的是,那贤士进死牢是因为藐视帝王,淮乐身为公主,此举往小了说是不孝,往大了说就是谋逆。
秦长舒吓得差点没站稳。
“莫慌。”淮乐道,“信函是用密文写的,他们偷去也未必解得开。”
凤翎阁的密文多是用道德经做对照,除了宁朝阳华年和秦长舒,就连程又雪都不知道。
秦长舒点头,但还是觉得很不安,替华年请罪之后又慌忙去接着找人。
宁朝阳与江亦川去了城东一片很宽的草地上放风筝,因着江亦川这身装束怕遇见熟人,故而宁朝阳花大价钱清了场,还特意派人在四周守着,不让旁人靠近。
冬日风大,风筝很轻巧地就飞上了天,江亦川嘴上说着“就这玩意儿”,眼里却是晶晶亮亮的。
朝阳莞尔,坐在火炉旁含笑看着他扯着线跑出去老远。
然后就与一个人撞在了一起。
那人很瘦弱,被一撞就摔在了草地上,江亦川见状要去扶,可一看清他的脸,那人吓得原地跃起就跑。
“站住!”察觉到不对,江亦川抬步就追了上去。
风筝因着他的疾跑而迅速升高,宁朝阳见状,扔下手揣也跑了上去,两人一头一堵,将那人逼停。
“别过来!”柳岸身子直颤。
“是你。”宁朝阳很纳闷,“你不是华年府上的人吗,跑什么?”
柳岸心虚地晃了晃眼珠。
就趁他走神的这一瞬间,后头的江亦川飞快扔出风筝轴,细细的麻线趁力缠在他的脖子上,前头的宁朝阳同时纵身,腿一抬就将人侧踢倒地,而后就踩住了他的手腕。
“身上血都还没干。”她眯眼打量,“说吧,刚杀了谁在逃窜?”
柳岸想挣扎,刚一起身,后头的江亦川就过来就着风筝线将他的双手捆在身后,一边捆一边恼道:“都躲这么远了,怎么还是没能躲开这些麻烦事。”
“不急不急。”朝阳安抚他,“让人把他送回去凤翎阁让华年亲审即可。”
“华年……”
听见柳岸嘴里喃喃了一声,宁朝阳没反应过来,挑眉:“怎么,怕见华年啊?”
“我是说。”他稳住自己颤抖的身子,跪在草地上咬牙道,“我杀的人,是华年。”
第153章 从前从前
宁朝阳的脸色登时就变了。
她将人衣襟抓住揪起来,二话不说先给了他一拳。
柳岸被打得侧过头去,嘴角磕在牙齿上渗出血丝,他皱了皱眉,眼里却没有丝毫悔意。
江亦川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这人是谁:“先前就是他与我说了大人与沈御医情投意合之事。”
原来是他?
宁朝阳更气,一把将人拽起来就往外拖。这人毕竟是个男子,又重又沉还挣扎不休,她拖起来很是吃力。
江亦川轻声道:“我来。”
柳岸一落在地上就继续挣扎,妄图逃跑,但下一瞬,面前这个斯斯文文的小郎君就一脚踢在了他的腿骨上。
千钧般的力道从骨头传遍周身,柳岸甚至清晰地听见了自己的骨头裂开缝隙的声音。他痛呼倒地,面前这人低下身来,不管他如何挣扎,一把就将他扛去了肩上。
“走。”
宁朝阳跟上他,将人带上马车,又寻了新的麻绳来把人腿脚捆上,嘴也塞紧。
“去华府。”朝阳吩咐车夫。
这里离华年府上不远,两炷香的功夫就能到,但不巧的是,马车刚走一半就被巡防给拦下了。
“城中出了盗贼,奉上头的命令,过往马车都要搜查。”
车夫皱眉掏出了宁府的腰牌,那巡卫只看了一眼就摇头:“都得查,还请大人体谅我等的难处。”
宁朝阳看了旁边的柳岸一眼,这人刚才还满脸不服,眼下突然又害怕起来,头连连摇晃,身子也努力往软垫后头缩。
微微眯眼,她掀帘出去。
外头的巡卫一看她就拱手:“宁大人。”
“哪个上头的命令,因何而下的令?”她问。
巡卫答:“旁边有官邸出了盗贼,所以……”
“荒唐!”她沉了脸色,“为官邸捉贼什么时候能调动你们巡防了,上京衙门的衙役是吃干饭的不成?”
巡卫一惊,连忙半跪下去:“大人息怒,是……是兵部尚书苍大人家的事儿。”
兵部权势大,他们也没办法。
宁朝阳摆手:“撤了,苍大人若是不满,就让他来找我说。”
“是。”
巡卫嘴上应着,却也只将她这一辆马车放了过去,后头再有马车,也还是一一查验。
宁朝阳掀帘往后看着,若有所思。
马车到了华府,见外头没什么哭喊,她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三步并两步进门,里头的管事径直将他们引到了主院。
华年一看见她就直想躲:“长舒……长舒已经来骂过我了。”
房门关上,宁朝阳没好气地道:“伤成这样了就闭嘴吧,我问你几个问题,你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华年眨了眨眼。
“柳岸是不是官宦人家出身?”
“……”她脸色淡下来,点了点头。
柳岸的出身很高,正二品权贵家的独子,且是六代单传,故而从小就受尽宠爱,锦衣玉食,高高在上。
华年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他,是在多年前的官场盛会上。
她是最末次的小官家的女儿,难免被同席的几个出身高的孩子挤兑欺负,那些人说她裙子脏了,要她去旁边的鱼池里打水来洗一洗。
小华年自是不肯的,结果就是被众人一起推了下去。
衣裳湿透,发饰也掉进了鱼池,小华年沉默地站在水里,看着那群孩子哈哈大笑。
那些人把岸边围满了,她上不去。
她转身,打算从另一侧的假山爬出去,结果手刚搭在黑色的假山石上,她就看见了一双精致无比的雪缎镶宝靴。
靴子的主人着一身绣银宝袍,戴一条价值连城的红翡抹额,粉雕玉琢的小脸低下来,贵气又倨傲。
小华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不敢沾染这样的贵人。
但柳岸看着她开口了。
他说:“你长得真是好看。”
小华年愕然抬头。
长到十二岁,她头一次被人这么直接地夸赞,一时间都以为他是在反讽,毕竟她当时发髻凌乱衣裳湿透,整个人都狼狈极了。
但柳岸打量了她一会儿之后,竟就朝她伸出了手:“上来,跟我走。”
当真没有嫌弃她的意思。
小华年怔怔地朝他伸手,与他的手交握在一起时,觉得整个夏暑最灿烂的光都落在了两人的指尖。
柳岸带她去换了衣裳,虽是男装,却是崭新的好料子。
小华年有些受宠若惊,柳岸却不甚在意地摆手:“我这是去年就制好的衣裳,我没来得及穿就穿不下了,不值什么钱,你不必在意。”
上等的雪缎,她从来没穿过,他却说不值什么钱。
意识到两人的家世天差地别,小华年道了谢就匆匆地走了。
可是接下来,柳岸竟主动邀她去柳府做客。
府里的人开始猜测柳家公子是不是对她有意思。
但小华年不敢这么想。
高高在上的月亮,怎么会看得上泥里长的小草呢。
她只想着要报答他的恩情,便回回都去,与他一起玩耍、一起上私塾。有了柳岸这棵大树,其余人再也没敢欺负她。
倒也有人笑她,说她像柳岸的奴从,随时随地都跟在他身后,任劳任怨任差遣。
小华年是不甚在意的,但柳岸听见这话,气得当即就带人上门将那嘴碎的人打了一顿。
他拉着她站在那人面前,恶狠狠地道:“看清楚,华年是我的朋友,不是奴从!”
一字一句,像珠玉一般砸在她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