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又一次做了梦:这个梦跟前一晚的十分相似。
他站在一个小房间内,他面前是一面玻璃窗,就像警察用的审问室,那窗后是另一个看不见这里的房间。
而在那里头佇立着的,是一个男孩的背影。男孩坐在一张比他高了半隻腿的椅子上,并且面对着一架小电视,林曦的角度可以看到电视的画面:是一个女人从高楼跃下——接着用力落到地上,整口牙至下巴都被砸烂了,碎齿跟着浓艳鲜血汩汩流出,女人的脸失去一切动静,死气沉沉地盯着某个角度——至少不是面对男孩。林曦暗暗为男孩庆幸着。
然后电视会特写在女人静止的脸几秒后陷入一阵乱码,并再次重复这个片段,回到女人准备跃下的画面。
这个过于清晰且血腥的自杀画面就这样不断重复在男孩面前,一遍遍的,就像也在播放给林曦看,但男孩感受着女人坠下的疼痛、林曦感受着男孩一下下被可怕画面刺入眼里的疼痛。
女人也在感受着谁的疼痛吗?
到目前为止这些内容都与上次一模一样,但仍有变化。
例如现在。
林曦开始听到男孩的声音——上次听不到的——当他还在想着声音是从哪出现的,他身旁的桌子上方恍地就冒出了一台播音机。
男孩的声音像是喃喃自语,「呢吶吶呢」的细碎地重复着。
其实这是谁的声音并说不准,但林曦觉得这既然是个男孩的声音,那大概就是眼前这个男孩的。
过了一阵子,林曦才听懂男孩在说什么。
他说着:「……救我……请救…我……请救救我……请救救……」
林曦很自然地捂住了嘴,男孩的声音并未停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何產生这样的反射:他好想吐,想呕出梦里的想像食物,或者什么都好。
「……请救救我……请救救我……请救救我……」声音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男孩像是不会累一样,而林曦也还是想呕吐,他感到一阵头皮发麻,宛如有静电闪过他头皮的每根神经末梢。
「对不起……」林曦不自觉地就这样捂着嘴开始道歉了,眼泪跟着滚滚而出,四溢流下,接着滙聚到下巴,再重重砸落在地。
他觉得自己好久没哭得那么有感情了、感受到那么多心痛、烦闷、窒息。「对不起、对不起……」他捂住整张脸,并蹲到地上。
「……对不起……我谁都救不了……」他哭得失声,哭得彷彿不曾存在先前及未来,哭得他的一生只有这个受苦难的男孩。
但突然间,他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抹了一把泪濛濛的双眼,赶紧抬头看向那窗子。
一个女人正站在男孩身边,弯着腰凝视他。
女人蹲下身,从不知何处捡起了一根鎚子。
「等等!你要做什么!?」林曦连滚带爬起身,往门那边衝过去,想跑出这个房间,但门连个手把都没有。
他转过身扫视周遭,都还没看清那是什么就举起来掷向那面窗户,但窗子仍旧不为所动。
——
「你究竟打算救谁?」
「谁都好。」
「你连自己都杀掉了,还打算救谁呢?」
「……那个喜欢上徐祥安的婊子,我救了她。」
「你高兴就好。」
「我已经死了,没办法再高兴了。」
——
「maybethistime,i'llbelucky.」
林曦向后倒退着。
「maybethistime,he'llstay.」
他深呼吸着,咬了下牙,将男孩的身影最后一次烙印在自己眼中。
「something'sboundtobegin.」
他放开一切,包含所有执着,迈步向前衝刺。
「maybethistime,i'llwin.」
接着他只感觉到了他衝撞进了一道光,连同紧闭的眼皮都穿透了,他被那光芒拥抱进去,沉稳地落下,但他的手还在向前探,寻找男孩的踪跡。
他不能让这一切就这样结束,这是他最后的救赎,他只要证明了这一点就好,他就能脱离那一切,这一次就好……——
——
「一代一代一代……」徐祥安摔在地上,后脑勺疼得发麻。「…你怎么突然那么用力翻身啊…?」
他捏揉了下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脸颊,语气宠溺地道:「我就算了,不怕你自己受伤吗?」
现在阳光还正明媚着,穿过窗子用力照射进来,今天的天空蓝澄澄的一片,每一朵云都躲到了角落。
林曦抬眼从矇矓中看清身下的人,他又一次直觉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祥安露出笑容,又捏了捏对方的脸颊。「已经隔天了喔。」
林曦凝视着虚空出了神,喃喃应道:「是啊…已经隔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