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别墅区后山上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狗叫声。
夜晚阴凉的气息在树叶与杂草之间徘徊,夹杂着冷风吹袭。
“还没找到吗?”
是何副局长的声音,哦不,他已经从副局长顺利升了职。
“何局,范围实在太大了,挖山寻找起码要一周时间。”
夜晚实在太安静了,宋嘉言听见远处的声音,睁开了眼。
“再难也要给老子挖,把山移平了也要给老子找到他的身体!”
何局的声音甚至带着哽咽的哭腔。
“我怎么向他老婆孩子交代!卧底5年眼看着收线成功,他就能回来,可偏偏……”
“那杀千刀的付晓交代清楚没?他把尸体埋哪儿了?”
宋嘉言慢慢坐起身,静静地待在黑暗里,一言不发。
“付晓毒瘾犯了,现在的供词可信度不高。”
“唯一能确定的是……老刘被虐杀分了尸,这片后山只有,一颗头……”
听到这里,基本上已经可以拼凑出关键信息。
宋嘉言走到窗边,看着空中沉甸甸的乌云,沉默半响,最后拿起手机,给顾懿行拨了通电话。
“顾董?”何局见到顾懿行的到来明显很吃惊,“您怎么来了?”
“我住附近,发生什么事了?”
何局简单说明了情况。
顾懿行看了宋嘉言的背影一眼,只见她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寻找。
宋嘉言集中注意力,鼻子到处闻,她嗅觉灵敏,与搜救犬不同之处在于她还有属于人类的推理判断能力。
转了小半个山头后,宋嘉言来到一颗杉树下,用力深呼吸几次,终于确认这里的味道有些不对劲。
宋嘉言抬眸,与顾懿行眼神对视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示意她站的地方有问题,接着若无其事离开,转转悠悠去了别处。
顾懿行侧头与何局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抬手指了指杉树下面。
何局不疑有他,立马集中警力,在杉树四周掘地三尺。
十几分钟后,突然有人大喊:“挖到东西了,是个红色塑料袋!”
“小心点,用手刨!”
“慢点慢点,慌什么慌,还能急得了这一时半会儿吗?”
“找到了找到了,是老刘!”
何局跌跌撞撞扑上去确认,期待又害怕见到老刘的头,最后哆嗦着伸出手,颤颤巍巍地覆盖在老刘双眼之上。
这是,没瞑目啊。
现场悄悄响起压抑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顾懿行第一时间抬手捂住宋嘉言的眼睛,奈何宋嘉言视力过于优秀,惊鸿一睹,永远记住了这个画面。
这个夜晚,宋嘉言没能安然入睡。
第二天一早醒来,宋嘉言顶着泛着血丝的红眼睛,沉默寡言地吃完早饭去学校上课。
第一节课上课前,金灿灿破天荒收到一条来自顾董的短信,让她叫上刘琪、万曦和宋嘉言中午一起吃养生锅。
大中午的,在学校吃炒菜得了,吃什么养生锅。
奈何金灿灿标准狗腿子一个,毫不犹豫丢掉原计划,立马在微信群里卖力吆喝,请好姐妹们一起嗨吃一顿。
结果宋嘉言没心情,万曦有面试,刘琪请假去扫墓了,没一人响应金灿灿的号召。
出师未捷身先死,金灿灿辜负了顾董所托,整个上午都缩着脖子,假装自己不存在。
宋嘉言看着微信群里的消息。
扫墓……
她隐约记得好像刘琪的父亲五年前也是因公殉职的。
宋嘉言点开刘琪的微信,给她发消息。
[你是在烈士陵园扫墓吗?]
[我可以来吗?]
得到刘琪同意,宋嘉言立马起身收拾东西,顾懿行看了她一眼,轻轻叹气。
“言言你去哪儿?”金灿灿拉住宋嘉言,“不上课了?”
“等回来抄你笔记,”宋嘉言拍拍金灿灿狗头,“记得拷课件。”
烈士陵园内松柏环绕、安静庄严。
宋嘉言手捧白色菊花,站在巨大的“生的伟大,死的光荣”标语之下,沉默地仰望着。
刘琪出来找她,见到宋嘉言后微微一笑,“第一次来这里吧?走这边,我爸住得比较靠里。”
宋嘉言点头。
“我也来的不多,我妈每年只允许我来看我爸一次,”刘琪无奈一笑,摊手,“而她一次都不来,她说反正死了就会天天住这里,何必现在就来。”
烈士配偶去世后可以同葬。
刘琪叹息,声音越来越轻,“我知道她是怕触景生情。”
宋嘉言安静地听,并不插话,只是恭敬地献上菊花,鞠躬拜了拜。
刘琪的表情很平静,毕竟父亲已经去世五年,当年的难过与不甘,早已随着眼泪流尽了。
她笑着回忆,“我爸不喜欢照相,特别是与我和我妈,他很少跟我们合照,我只有一张小时候他亲我的照片。”
“你看,就是这张。”
刘琪翻开手机相册,递给宋嘉言看。
只一眼,就让宋嘉言呆愣当场,并且浑身僵硬。
那是一张翻拍旧照片的图片,年轻男人抱着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宠爱地、搞怪地非要在女儿脸颊上用力亲。
“他……你说他是你父亲?”
刘琪没注意宋嘉言的声音在颤抖,还骄傲地炫耀,“怎么样?我老爸年轻时候帅吧?”
宋嘉言用力捏紧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不敢表现出丝毫异常。
老刘,原来老刘是刘琪的父亲!
五年前他伪造死亡信息,竟然是为了去毒窝卧底!
刘琪还在回忆父亲与她之间为数不多的生活点滴,然而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用力地、狠狠地重创在宋嘉言心口上。
“我妈时常抱怨说我爸死太早,错过了我的中考,又错过了高考,没参加到我的成人礼,也没看到我金榜题名考上个好大学,以后也看不到我结婚……”
“说他是个没用的父亲。”
“可我不觉得,我知道爸爸一直都有在好好保护我。”
刘琪笑得一脸幸福。
“我中考前一天,本想去求个护身符保佑我考上市重点高中。结果我爸说党员不信这个,要信就信自己。”
“然后他就上网找了个护身符的图片,依葫芦画瓢自己给我画了个护身符,你说逗不逗,这种信自己的方法真是绝了。”
“只是没想到那竟然是他留给我最后的礼物。”
“不过说来也奇怪,自打我带上护身符后真的一路顺遂,干什么都特别顺利。所以这个护身符真的很有点子神力在身上的,我上次洗完澡忘记戴了,结果咱俩就在ktv摊上了事儿。”
“看来我以后得天天戴着,这可是我老爸在天上保佑我呢……”
“嘉言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哭了?”
“是不是我太多话了?不好意思哈,每次来这里我都情不自禁叨叨叨讲个不停,我不说这些话了,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也给你画个一模一样的护身符,保佑你从此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好不好?”
刘琪说着竟然真从书包里摸出一张小小的硬卡纸,拆开自己的护身符,照着临摹了一张送给宋嘉言。
宋嘉言沉默地盯着刘警官墓碑上简简单单的三行墓志铭——
【愧于国家未有丰功伟业】
【愧于父母不曾敬孝分忧】
【愧于自己无从酣畅淋漓】
宋嘉言死死捏着掌心里的翻版护身符,说不出一个字,失礼到连个谢字都无法开口。
从烈士陵园出来,宋嘉言没有回学校继续上课,而是对顾懿行郑重其事道:“我能让付晓一五一十交代实话。”
目前为止,刘警官的身体只找到头和左腿,剩下部分在付晓嘴里成为要挟警局的筹码。
顾懿行沉默了两秒才同意。
不是他不想帮忙,而是宋嘉言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她太冷静了,仿佛将情绪压抑成了液体,看着无风无浪十分平静,其实稍有刺激就能瞬间爆/炸。
宋嘉言和顾懿行来到警局,何局亲自接待。办公室里,何局不止一次忏悔懊恼。
“我答应过老刘,等这次任务结束,就给他换岗,他年纪大了不适合外勤,等他回来我立马就给他安排□□工作。”
“还是晚了,”何局气得捶桌爆粗口,“他妈的,就晚了一天,一天!”
就在此时,法医过来给何局送尸检报告——
初步判定,刘警官被肢解的时候还活着,他最后的死亡原因……竟然是失血过多。
宋嘉言眼神猛得一缩。
这种死因,家属如何承受得了!
顾懿行提出参与审讯毒贩付晓,被何局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