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星轻叹口气,睁开眼睛:“说吧,有什么事?”
林星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摇头:没事。
“那你应该睡里面那床被子。”沈寒星指了指那床空着的被子。
林星雪低头,假装听不见,揪着沈寒星的衣袖装睡。
她呼吸不平稳,沈寒星岂会看不出?
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少女,想说什么又没说。
算了,应当是今日.逼着她说话让她难受了,今夜暂且让她放肆些。
沈寒星这般想着,替她理了理身后的被子,任由她靠着自己睡觉。
夜深露重,林星雪胡思乱想半个多时辰终于睡着。天色微明时分,她忽然在一阵心慌中醒来,手往旁边一摸只摸到一片冰凉。
她披上外袍走到侧间,看见沈寒星坐在轮椅上,他身上的薄衫浸湿,生了许多冷汗。
他背对着林星雪,听见脚步声迅速按下扶手上的机关,从里面的空格取出一枚药丸吞下去。
药丸入口,疼痛稍缓,他松开眉头,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林星雪拿着外衫走到他面前,替他披上,眼中难掩担忧。
沈寒星的面色看起来并不好,林星雪记着他上一次这般模样还是一个月前,那是她嫁进侯府第二日。
他身上的毒是一月一犯吗?
少女眼中情绪难掩,沈寒星若无其事地扯了扯嘴角:“放心,死不了。”
他这般轻描淡写,反倒更刺痛林星雪的心。
她知道他不想说,没有多问,起身推着他回内室,低头掩住微红的眼眶。
沈寒星感知到林星雪的情绪,心里略微有些烦躁。
他就是不想让她看到才会躲开,没想到还是让她碰上。
见他如此便难受,要是知道他的毒无药可医,她又会如何?
沈寒星忽然有些不敢想那样的场景。
这件事似乎只是个插曲,早膳过后,林星雪推着沈寒星走在桃林中,有时还会故意折桃花别在他发间。
她笑容烂漫,像是没有受到清晨那件事的影响。
沈寒星见她笑闹,心中那股荒唐的不安也落下。
如此便好,无人不舍他,他才不会生出不该有的奢望。
近午时,沈寒星让人将午膳摆在一处凉亭里。
如烟如霞的桃林围着这座小亭子,清淡的桃花香随微风而来,林星雪轻闻鼻尖那香味,回头看向沈寒星,慢慢在他掌心写:明年陪我再来,好吗?
她写完,明亮的桃花眼期盼地望着他。
沈寒星指尖一动,他合拢掌心,沉默着。
林星雪固执地望着他,似乎非要他答应这个要求。
沈寒星对上那双眼睛,他知道这句承诺是什么意思,默然良久,终是应道:“好。”
她若如此期盼,那他便再陪她一次吧。
——
午后马车启程回侯府,林星雪强撑着不让自己入睡,免得晚间又睡不着。
她靠着沈寒星坐着,和他一起看昨夜的兵书。
兵书催眠效果太好,林星雪连打几个哈欠,眼睛刚刚合上,忽然马车一个急停,她身子往前倾,好在沈寒星及时拉住她。
林星雪茫然抬头,正要掀开帘子看一看,沈寒星忽然捂住她的眼睛,语气清淡:“很快就会解决,不用看。”
解决什么?
随着马车急停,外面传来厮杀之声,隐有血腥味飘浮在空中。
侍卫护在马车四周,将刺客一一斩杀。
隐在丛林中的刺客放出利箭,方向直指马车中的人。
箭矢接二连三射在坚固的马车外,又一刺客趁乱冲向马车时,一支黑箭破空而来,将刺客毙命。
马蹄奔腾嘈杂之声传来,随着另一队人马的加入,这场刺杀很快被解决。
身着玄色锦衣的男子放下弓箭,翻身下马。
他气质温润,饶是走在混着鲜血的泥土中,神情也泰然自若。
“沈将军可有受伤?”男子扬声问道。
沈寒星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眼中划过一丝笑,目光微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安王怕是没想到他辛苦筹备的刺杀会被他的“好兄长”亲手拦下。
第30章 月华
郊外官道,两侧灌木丛叶上坠下一滴滴鲜血,令人作呕的血腥在马车外蔓延,车内的人却几乎闻不到味道。
从刚刚刺杀开始,沈寒星便将两侧的挡板扣下,将车窗牢牢封住。
如今男子的声音传进来,表明喧嚣已停,沈寒星却没有出去多看一眼的想法。
“多谢荣王相帮。”
他未曾亲眼看见,单凭声音认出车外之人。
荣王萧越面容儒雅,闻言笑道:“那便好,本王正巧前去京郊大营,不想碰见此事。京郊防卫出了差错,本王心中有愧,此事必会给沈将军一个交代。”他解释清楚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说完侧让,竟不需要沈寒星给他回应。
侍卫看着侯府马车走远,低声道:“王爷,难道沈将军看出了什么?”
按理说,萧越身为皇子,更为尊贵,沈寒星至少应该客气客气。可他就这么走了,连多余的客套话都懒得说,莫不是看出他们是特意守在这里?
“看出也不奇怪,”萧越语气并不在意,脸上挂着温润的笑,“只怕他已经知道这波刺客出自何人之手。本王要的是结果,他愿意配合便很好。”
马车驶远,花香渐渐取代铁锈般的血腥味。
林星雪抬起挡板,感受窗外清新的空气。
经历那么一遭,她倒是毫无困意了,单手拄着下巴看外面的风景。
“不好奇刚刚的事?”沈寒星见她不主动问,反开口问她。
林星雪回头看他,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意思:你愿意说我就听。
但若他不想让她知道,她也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小姑娘乖得过分,沈寒星眼底染笑,招手让她坐近些:“刚刚那波刺客是安王派来的,他应该是因为赛马摔断腿一事怀恨在心。出手相救的是荣王,他们两个正在争夺太子之位。”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闲聊。
林星雪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他,她从他的话中听出些别的意思。
安王摔断腿一事她也有耳闻,如今连朝都不能上,那腿也不知能不能治好。
若是治不好,安王想要争夺太子之位就更难了,或者说几乎不可能。
朝中大臣绝不能容忍一位身体有残缺的皇子成为太子。
沈寒星此番话另一层意思,便是在说安王摔断腿与他有关。
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轻易告诉她?不怕她出去胡说吗?
沈寒星见她惊呆的样子,捏着她的手心笑出声:“你便是出去乱说,又有几个人能信你?萧晟尚查不到证据,只能用这种办法出气,我还怕你一个小姑娘?”
他既敢告诉她,便不怕出事。
林星雪赞同地点头,又想起先前听到的传言。
京都人似乎都默认夫君是站在荣王那一方的。
荣王没有母族支撑,一路靠着自己走到如今;安王则不同,自小养在皇后膝下,身后靠着皇后的母族。
在荣王崭露头角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安王会成为太子。
可偏偏萧越杀出来了。
安王性子急躁,做事手段激进,朝中不乏对他深有不满之人;荣王则温文儒雅,关心百姓,行事有则,更符合言官心中皇帝的模样。
他们厮杀至今,尚未分出胜负,皇帝似乎也有意制衡。
这时站队,会冒极大的风险。
“我和他没有关系,”沈寒星看出林星雪的疑问,“不过明日荣王相救的消息定会传遍京都大街小巷。”
萧晟屡屡试探他底线,他不介意配合一下萧越。
翌日,锦宁侯遭遇刺客被荣王相救的消息果真传遍京都。
萧晟正在府中养伤,闻言差点吐血,气得砸碎无数珍宝,面目狰狞地吼道:“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他一个残废你们都杀不了,本王留着你们有何用!”
萧晟想踢人,一扯将伤口扯得剧痛,龇牙咧嘴地躺回去。
“王爷莫要动怒,田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他定能帮王爷将腿骨接上。”下属见势不对,赶紧报上喜讯。
田大夫在京外颇有名气,曾将一人摔碎的腿骨完美治好,他们也是寻了许久才得到田大夫的音讯,马不停蹄将人给请回来。
“若他治不好,你们统统给本王以死谢罪!”
这方安王府因为萧晟闹得鸡犬不宁时,他们口中殷切期盼的田大夫正在客栈里逍遥喝酒,迷蒙着眼看到有人走过来,一把将手中酒壶扔过去:“快,陪我喝酒,一个人喝太无聊了。”
祁烨接过酒壶,坐到他身侧,“一回京就喝酒,你真应该住在酒窖里。”
“那感情好啊,喝得醉生梦死,也不怕找不着家门了。”田孟眯着眼笑言,瞧着像是已经快要醉晕过去。
“别贫了,”祁烨将酒壶放到桌上,声音压低,“找到了吗?”
田孟放下酒壶,伸了个拦腰,原本迷蒙的双眼瞬间清明起来。他从袖中取出一个木盒,推到祁烨面前:“我这些年跑遍西南之地,直到寻到一处叫弥山的地方,才终于寻到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