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起了雨,这季节的雨伴着湿气,送别的的丧葬队浩浩荡荡从云州城的南门而去。
紧下来,行宫中已开始准备新帝的册封仪式,虽是在丧期一个简单的仪式,不过行宫内却全然没了先帝驾崩的悲伤气氛,白色宫灯撤了下去,换回了从前,白日里,州官们在行宫中进进出出,夜里,羽林卫严加看护。
南昭回了一趟军营,一来,是那日她受伤后,就未见过吕东来与其他术士,他们大雁山一行死伤惨重,她伤未愈,但却急需要出面稳固军心,二来,闻晔的肉身已死,不知接下来会有何动作,该尽快将闻晔与道神的藏身处找出来,只要没了闻晔,生死门可安!
正道营中,吕东来一人座在她的主帅营中,似乎早算到她要来,提前泡了壶茶。
她闻到茶香,缓步进入。
“小道士,那日就那般将我扔在荒村一走了之?”
一听到她来就兴师问罪,吕东来一脸无辜之相回答:“公子寐本事过人,有他在,你自然没有何危险……”
他说话时也不看她,将头埋着,手里把玩着茶碗盖。
“哦。”南昭点点头,其实她不是真在怪他,只是随口一问,哪想心里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
两人坐了会儿,吕东来神色一变,换了语气对她说:“那日公子寐与闻晔斗法,毁了闻晔的在世肉身,她的灵体应该附在了黑焰法杖上,是灵便无法真正操控黑焰法杖,所以她此刻算是最弱之时,我已命正道营善于寻踪迹的数位同僚前去追查她的下落!”
南昭却不觉松懈,她说:“闻晔虽然现在只有灵身,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身边还有道神护法,隐匿踪迹应该不在话下。”
“这倒不用担心。”吕东来心中有数的回答:“只要她想卷土重来,就必须得再找一副肉身,可是她之魔气实在强大,这世间的肉身,她沾之必损,用不了,也是一具尸体。”他还提醒道:“你也知道,她之前那具肉身,是她用了二十年时间才有的!”
“你是说,闻晔若还想复活,必须再有二十年以先前相同的方式,培养另一个柳叶叶?”
吕东来点点头,不过他脸色却并没有他话中那么轻松。
南昭也看出来了,问道:“那你在担心什么?”
他回答:“我只是觉得,大雁山那一行,公子寐那般轻易就毁了闻晔的肉身,很是不踏实。”
这种不踏实不止他有,南昭也有,一想到那晚上闻晔从梦中将她差点掐死,她就后怕。
就凭她现在这情况,能在梦中掐死她的,又何止闻晔一人?
只怕行宫里头,就有另个人,也想将她掐死!
“对了!你怎么有空来营中,周仰不是明日册封吗?”吕东来好奇的问完,后来又像什么都知道了,了然的点点头说:“先帝之死过于蹊跷,他心中有鬼,应该不会见你。”
不错,她回去这两日,多是与周鸢在一起,周仰只是在清晨送护灵队出城时,在城墙上,远远的看过周仰一眼。
他被州官极羽林卫们簇拥着,神情淡漠,眼中无物。
不过,在她穿过人影看他远离的背影时,似感到身后有目光,他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一刹,四目相对,他之前的淡漠之色,突然染上了一层哀伤。
如今他龙袍加身,她越发感觉那人之遥远,犹如天上的星月,触之不及。
“不好!”吕东来趁着她晃神的空档,随手卜了一卦,卦中大凶。
她回过神来,问道:“怎生了?”
吕东来观着卦相回答:“只怕今夜会有祸事传来,此祸出在行宫的女子之中,与你相关的女子……”
南昭一听,神色也跟着一变,立即起身,“我必须得回去!”
吕东来无奈的说:“恐怕你此去已晚了!”
第301章 行刺
她深知吕东来绝无虚卦,一刻也不未多等,急忙从军营中骑马出来,直奔云州城。
回到新皇的行宫,天早已黑多时,那威严的行宫正门处,明显比往常的侍卫要多出一倍,南昭骑马来到门前,立即有身穿羽林卫上来拦住她。
“灵善公主且慢!”
南昭没有硬闯,她从马上下来,拦截她的人她见过,是周仰身边羽林卫铜首将军,这些人皆是明月和亲到炎国后选拔的,所以对她并没有如寻龙寻虎那般深厚的感情,对她,除了表面的尊崇外,再无其他可言。
“怎么?”她冷目看着对方,她有先帝亲赐玉令,可随意进入行宫,他们拦她,自然要要个说法。
对方毫无情面可言的讲:“皇上有令,任何人没有他的口谕,不可进入行宫之中!”
任何人,自然没有例外!
南昭冷冷看着对方的眼睛,空气在两人之间凝固起来。
铜首将军吞了吞口水,不得不说,一个七尺男儿,竟被这样一个女子盯得发怵,不过转念一想,她早没有灵花了,难不成还能把他吃了,顿时气焰又压过来,做出请的手势,“公主是听不明白话吗?”
她也不想与这些人起冲突,一心想着吕东来那凶卦,就换了语气与对方说:“既然要皇上口谕才可进入,那么就有劳将军进去帮忙通穿一声,说南昭有急事求见!”
没想到她话都说得这般客气了,对方却似有意刁难道:“那公主恐怕不能如愿了,今日行宫中突发事件,皇上此刻正在气头上,不会见任何人!”
“那你方才说要皇上口谕的话,又是何处来的?”南昭眸光一变,等着他来回答。
这铜首将军立即回答:“是皇后娘娘……”
“啪——”还未等他将话说出来,南昭一巴掌挥了过去,铜首将军的脸顷刻间五个手指印出现,惊起众侍卫。
“哐——”有人拔剑,因南昭动手打了羽林卫的铜首将军!
接着,周围就有几把剑都比划在了南昭身前,那铜首将军捂着脸气急道:“在行宫前公然对羽林卫动手,你……”
“怎么?打一条不懂规矩的看门狗,要污蔑本公主谋逆行刺吗?”她一丝惧意都未有,缓缓转身一个个看向这些人。
若是别人,倒是早就拿下了,可这些人却早有耳闻皇上对灵善公主十分看重,谁也不敢贸然动手,局势便僵持起来。
许是大门这边闹出了动静,不久就有另一队羽林卫冲冲过来,为首的人看见其他人手持刀剑将南昭挡在外面,立刻大步过来,严声道:“放肆!”
铜首将军立即将长剑收回,拱手道:“龙金首!”
寻龙是周仰身边的老人了,是御林军的金首将军,他大步过来,没有理会铜首,直接向南昭行礼。
“灵善公主!”
南昭终于见到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了,收起刚才的冷厉神色,转而担心的问:“行宫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才几个时辰,就这般严加防守起来?”
寻龙脸色渐沉,压低了声音回答:“行宫中现行刺之事!”
“行刺?”南昭心跳加速,大概已猜到了是谁。
寻龙点头,有些无奈的说:“十四公主真是太过任性了,竟犯下如此大错!”
果然是周鸢!!
南昭忙问:“十四公主行刺了谁?”
“皇后!”
她得到这个肯定答案之后,再问:“那十四公主此刻在何处?”
“她行刺失败,反被皇后的亲随刺伤!”
“伤势如何?”
寻龙摇了摇头,他与周鸢虽然有身份悬殊,但从前他们的关系也十分亲近,很是担心的说:“伤得很重,此刻还在昏迷,就算能度过今晚,也难逃行刺皇后之罪责!而且……”
“而且什么?”
寻龙摇了摇头说:“公主的脸还伤了!”
脸……
南昭的心揪在了一切,脸对于女子来说何其重要,更何况周鸢还是金枝玉叶,从小就分外爱惜自己那张脸。
她此刻只听寻龙这么说,就知事态严重,也等不下去了,忙求道:“龙哥,带我进去!”
寻龙露出为难之色回答:“十四公主行刺皇后娘娘,事态严重,皇上为此事龙颜大怒,不久前,还将公主身边的两个贴身婢女给赐死了,还下了旨,任何人不准去见十四公主,她此刻被幽禁在北院治伤,等她伤势稳定后,再问责行刺一事!”
行刺皇后,说重些便可以与谋逆相提并论,周鸢这罪状,已经是死罪了!
南昭听闻周鸢的婢女已被赐死,不免替两个亡人惋惜,但她不能眼睁睁看周鸢这番境地,所以再开口求道:“龙哥,我不见十四公主,我要见皇上!”
“皇上……”寻龙还是为难,他小心翼翼的说:“此刻皇上陪着皇后娘娘……”
南昭神色黯淡了几分,是啊,那明月被刺杀受惊,周仰陪着她,也是理所当然!
“龙哥替我通传一声!”
寻龙被她再三请求,终是不忍拒绝,冒着被降罪的风险,硬着头皮带南昭进入行宫之中皇后的居所。
似乎是有人早算到她会此时回来求见皇上,早早地在院门外候着了!
与预想中的一样,她被拦在了门外,那个人是皇后身边的婢女,名叫铃兰,现在她家主子荣登皇后之位,眼睛都快飞上天去了,对着寻龙便是一顿没好脸色的说教道:“金首将军是皇上跟前的老人了,怎么这般不知事,此刻是什么时候了,还敢随意带着人往我们这凤鸾阁里来?是嫌我们皇后娘娘命大未随了先帝去了?”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暗指寻龙又带了一个欲害她家娘娘的杀手来,南昭也不与她一般见识,给寻龙使了个颜色,寻龙便不理会此女,大步朝内院里而去,大声对厢里禀报道:“皇上,灵善公主求见!”
那叫铃兰的婢女见他这般鲁莽,憋了一口气在胸口,但一区区婢女,也治不了寻龙的罪,只得狠狠地瞪他一眼。
那边厢外,肃面站着一排侍卫,而厢内,一时无人应答。
寻龙感觉自己脑袋一半都悬在腰带上了,一不做二不休,深吸一口气,再大声禀报道:“皇上,灵善公主求见!”
“嘎——”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穿着宦官服的太监。
南昭抬头看向太监身后,并未见周仰出来,心底跟着一紧。
连她一眼都不肯见了吗?
莫非,他已经心狠到,要赐死周鸢了?
那是他最疼的十四妹啊……
换了从前,南昭必然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灵花从她手心消失那时,她不再吃惊于任何事情,她只觉得寒意,从脚底浮起来,直穿心肺。
那太监疾步走到南昭身边,还算客气的说:“皇上请公主先行回西院,明日,皇上自会传公主觐见!”
南昭原是抱着必见周仰的决心来的,但听到这话,也不再勉强了,一来,周鸢伤情未明,二来,也需先安抚皇后这边的情绪,她就等一个晚上看看情况也好。
所以她一句话未说,转身就回去了她先前受伤后,一直住着的西院,这里伺候她的丫鬟又换了一批了,听闻之前那几个,因为她偷偷跑出去,都受到了责罚。
现在,她虽看起来是自由之身,不过西院内外都被严密把守了起来,好在她沉得住气,一直等到了第二天。
寻龙知道她担心周鸢的情况,一大早便来告知她周鸢的伤情稳定了,就是颜容有损。
另外,寻龙受了周仰的命令,带她前往州官议事的地方面见,她换上了一身与她此刻身份相符的蓝色华服,到了大门外才想起,今日是周仰正式加冕为帝之日。
而寻龙请她来时,简单的仪式已完毕,众州官已退下,唯独剩下身穿龙袍的周仰坐在殿前的龙椅上,目光冷视着拇指上的戒指出神。
南昭几步迈进去,在殿中央行下大礼。
“南昭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从前,见先帝时,先帝要她跪,她只面不改色的行个俯身之礼,这般跪拜大礼,严肃而意义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