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家母已故,林府空有开支,实在入不敷出,只得将下人遣散。”
“你一个人,有个小病小灾也没人照顾,叫为兄如何放心?”
“劳许兄挂心,钦仕早已习惯。”
“习惯真可怕!不行,非让你改过来不可!”许霂游推着林钦仕,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把他按在床上,返回去吹熄烛火。又跳回床上,盖上棉衾,将林钦仕搂进怀里。
房内一缕青烟渺渺上升,迷蒙了两名男子的模样。
林钦仕出神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着奇人怪事,一时有些发愣,竟忘了反抗。当反应过来已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呼吸着温暖的气息,汲取温暖的体温,满世界都是温暖。多少风霜雪雨不过窗外景,缕缕春和丝编织寂静夜。
然,林钦仕所看不到的,却是两束光芒照射床头,晶亮,犀利,肃杀!
那光移向林钦仕,渐黯淡,渐幽怨。许霂游将手收紧,又收紧,闭眼,咬唇,眉头深锁。
青蛇般的长藤自后边生,往前面长,尖处回弯,直刺林钦仕的后心!
血花开在白衣上,星点溅落床单,青藤染上红艳便回收。
许霂游的眉宇几近相接,奋力推开林钦仕,出门狂奔数十里。
他狂吼,伴飞廉之啸声传遍远山近水,声声飘远不见归。
雪夜,仍干净,美好。风停了,声也逝,只留无边的清寂。
他跪着,地上雪层深深砸出两坑。幕天席地的白中,唯一绽放的红梅,胜却众芳,直压天日。
回忆着金丝雪衣挥袖舞剑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一切仿似晶石中的泡影终是被他给摔得支离破碎……
他倒在雪地里,看不清天涯的风将那眼角的一颗珍珠吹散……
☆、第五章
“大夫,我这伤口何时能好?”
“幸亏伤得不深,养上半个月也就痊愈了。公子是遇上仇家还是贼人?是否请报星卫(星陆的护卫)搜寻那人?”
“多谢!只是已是疏忽刺到树枝,确与他人无关。”
“即使如此,老朽先行告辞。”那面微圆,少褶皱,鬓染霜的老者背起药箱从屋里走出。
屋内端坐着一金发少年,金丝散落雪衣轻垂,一杯热茶,纯净无污,至青至清,亘古的幽香沁在空气中,温润苦甘品者自知。
至珏玉生远海,晃耀夺黑幕,今夜天晴月朗,皎光正是爽彻心目,纱窗上映出缃缇之色,不见庭院里红狐地窜入。
林钦仕开门,向着无边雪景道:“许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暗处艳红的身影迟疑一下,还是垂着头走出来。
今夜之奇景有二:一则是雪霁月明,二则是林钦仕竟然主动拉着许霂游进房间!
许霂游在林府外徘徊了几天,看到大夫出入,既惊又喜。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今日总算有勇气进来,才刚进府,竟然就被抓了个现行!
他仿佛被当场逮住的小偷,欲寻求一逃窜之道,却惊物主不仅不将他送官,反而奉为上宾!
林钦仕煮一盏清茶摆在许霂游面前。“许兄第一次来,寒舍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粗茶一盏,还望许兄莫嫌弃。”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形容如谪仙,这让许霂游看得出神,一时忘了他说话的内容。当反应过来,愈是愣在当场!
“钦仕,你的伤……”
林钦仕干笑几下:“还当我掩藏极好,没想到许兄一眼看穿,莫非许兄慧眼能透视这衣物?”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处,“这伤是前几天一个不慎被那枯枝所刺,并无大碍。”
“被枯枝所刺?”许霂游眉宇愈锁。他的青藤成了“枯枝”,他的刻意成了“不慎”,他再三来这变成了“第一次来”……
林钦仕清了清嗓子:“嗯!许兄,茶凉了。”
许霂游应声点头。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茶有问题!
他二话不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抱住林钦仕,四唇相贴!
林钦仕几乎是用尽全力推开他,直到他摔倒地上,才怒问:“你干什么?”
“对不起。”许霂游吐一口气,悠悠站起来,神色黯淡无光。林钦仕看着,脸上显出几分无奈,道:“我忘了。”
寂静,温和,闻不到风雪的声音,唯有烛火轻灼着。大概风也不知作何言论。
忽而,许霂游抬头:“你想我死?”
“胡说八道!”林钦仕的脸上真显出几分愠怒,这使得许霂游愈愣:“为什么?”
“不知道。”
许霂游一脸惊异:“你忘了?”
林钦仕点头,不语。
烛火跳动,明光晃动,人影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