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怎么,不小心蹭破了脚跟的皮而已。”扶笙回答得小声,面前的女生她识得,正是方才老师当众夸奖的季晓芩,她们原是没有交集的,扶笙不清楚这人怎么找上了她。
似乎是因为老师那两句话,扶笙脸色也不好,季晓芩挽过她的臂弯,大有送佛送到西的意思。
“走吧,我扶你过去,正好我也去吃饭。”
扶笙顿了下,却不让她扶,季晓芩拧眉望她,只听她一字一顿道:“我可以自己去,不麻烦你。”
小时候的扶笙极为面薄,老师拿她和季晓芩作比较,她输给了这人,她是差的一方,结果这人倒到她这儿做好事来,这怎能不让扶笙心里膈应。
季晓芩也不恼,依旧大大咧咧地笑,扶笙后来能敞开心扉,或许一半缘于她的不计较。
季晓芩教她用简笔画火柴小人,这般记舞蹈动作在本子上,她知道扶笙时不时会想家,每晚会到她宿舍和扶笙挤在一张床上睡,以至后来了解扶笙家中的事情。
她们一直是很好的......
以至于那年桃里杯,扶笙明明是少年组一等奖,却赢得不那么光彩,季晓芩依旧坚定地站在她身后。
但那件事,说来话长,一句两句解释不清。
扶笙呼出一口白气,结成濛濛的雾,他们一行人已经下了飞机,正往酒店驶去。
她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将头靠在冰凉的车窗,闭上眼听着古典乐,思绪到很久以前的事,心脏的负荷不免重上几倍。
身前身后是几个小团体商量今晚要去哪儿玩的谈话声,她百般无赖地划开手机屏幕,却意外发现了封驭发来的一条信息。
——回来后我们谈谈。
语气淡淡的,就像她刚才呵出的一口白气,淡薄、白稀。
他怎么知道她出国了,他又想谈什么呢?
扶笙思虑间,看到前面正在和贺婧打闹的季晓芩,陷入沉思,她说她恶心,可能她是对的,因为她的卑|劣,她的肖|想,她靠不正经的手段接近他。
可谁又能说,她做错了,扶笙嫉妒过很多人,那些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她都嫉妒。
她自诩就这般气度,从不是良善之人,所以如果封驭认出了她,不讨厌,她会认真表达自己多年的心意,若讨厌,她便远离,没有人规定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
在英国的日子,是短暂且失衡的,扶笙规定自己不能被外界干扰,累了就去看看博物馆、美术馆、画廊,在大街上观赏那些街头艺术。
她又一次孤单一人后,并没过于落寞,这样的生活,她几年前也尝过。
舞团借了英国皇家芭蕾舞团的几间教室排练,顺便交流学习,扶笙本就在这里留学过,故地重游,比旁人对这里更为熟悉,交流也无障碍,以至每每上基训课,这里的老师会让她带头练习。
课后负责人又特意领着她说话,对获得过国际大奖,有拿过全额奖学金的好苗子来说,他们都非常欣赏,看着扶笙有所增进,也异常欣慰。
扶笙浅笑,却只是笑,已过经年,当然是愈来愈好。
《天鹅湖》的排练已到尾声,剩下的则是针对性练习,一遍遍力求完美的训练,作为主角,扶笙和周寂越以及卫宁在一间教室,因为这段时间的集训,三人感情虽不深切,但也和睦。
卫宁是个事业批,平时不是拉着扶笙练习,就是拉着周寂越练习,好不容易休息会儿,又谈起大剧院现场伴奏、下台的事儿。
“小时候第一次去大剧院,演出前还被校长骂了顿,说我们谢幕后动作身型也不能松懈,都说演出前被骂一顿是定心丸,不如到时我也让邱团办个黑脸,让我们的演出效果好上加好。”
周寂越按摩着自己的腿,苦笑,“也不是附中的学生了,你倒记性好,这次来的人物只比上次周年庆更显贵,你这办法倒也可取,让那些年纪小的长点记性。”
卫宁见他扯出了一丝头,顺着往下说道:
“寂越,你......还记得上次来了哪些观众?”
扶笙本在喝水,喉咙咕嘟一声,水壶停在半空中,一滴水顺着她的嘴角滑溜下来。
“宁姐,不是吧,您真看上谁了?那谁,你真不是他那款,再说,人家对名媛千金都只玩玩儿,您也别瞎凑上去了。”
卫宁眸色阴暗,似是受伤,拿了个网球砸在周寂越身上,不再出声。
周寂越耸耸肩表示无奈,那网球弹性好,在他身上滑落后,便在地上弹了几下,滚落至扶笙脚边,她顺手捡起,还给卫宁。
“对了小笙,你在这儿读过书,应该知道英皇这儿有个专门的康复治疗室,这次来我也想尝试下,毕竟关系到我之后的职业发展,你带我去看看。”
扶笙即刻同意了,扶了卫宁起身,把地上的手机揣兜里。
在等卫宁的时间里,扶笙坐在门外的沙发上,愣愣地盯着手机上的电话号码看。
原来他竟是打了好几个电话,她都没接到。
见人还没那么快出来,扶笙躲至角落,回拨了过去,窗外寒风肃肃,刮得窗子咯吱咯吱响,她的心也如这脆弱的窗子,频频振荡。
“谁...”
扶笙听这慵懒的倦声,随即想到和国内的时间差,立刻咒骂自己脑子不好使,怎么忘记现在国内不是白天。
急急忙忙把电话掐断了。
挂了后,仍心有余悸地看手机,竟然将他吵醒了。
谁知刚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封驭又来了电话,震动的手机像催命般让扶笙按下接听键。
她颤抖着放到耳边,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怎么不说话?”
扶笙轻轻说:“刚刚不好意思啊,你继续睡吧。”
耳畔传来封驭低沉的笑,“你这样,是想我继续睡吗?”
“......”扶笙心里一暖,他总是能把她看穿了,可这个点儿他不睡觉作甚。
封驭似看穿扶笙心思,打断了她刚发出的一个字音。
“就这样待着,不许挂电话。”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黑暗 [vip]
那一刻就很心安, 尽管两个人一句话不说,但心里暖溶溶的。
扶笙拿出耳机带上,耳边传来封驭轻缓的呼吸声, 她知道他肯定是困了, 连走路都刻意谨慎了许多。
静默地待了几分钟, 扶笙听到治疗室内有出来的动静,不紧不慢地迎上去, “宁姐,医生有怎么说吗?”
卫宁的脸色不明快, 似是不愿多解释,扶笙眼观鼻鼻观心地不再多言。
“小笙, 待会儿一起去吃饭吧,练这么久该饿了,叫上寂越,我们去外面吃顿好的。”
扶笙赶紧哦了声,转过一个拐角,迎面撞上了一队人, 她的脸色沉下去几分, 来人比她先开了口。
“宁姐,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我们正好要去出去逛街,一起去吗?”
贺婧的眼尾扫过扶笙,亲密地挽起卫宁另一侧臂弯,硬把她拽了过去, 扶笙的手中一空, 她原先的位置被季晓芩顶替上去。
“这, 我和小笙说好了要去吃饭, 可以等吃饭完再去吗?”
扶笙冷淡地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卫宁难堪地回头看她,她扯出一个比她更难堪的笑容。
“没事,宁姐你去吧,我正好有些动作没练熟,还想多练几遍。”
扶笙默默走回排练室,里面早已空无一人,她想起封驭还听着,哽咽的情绪涌起又被迫痛苦地咽下去,不能被发现了。
她的双手掩住脸,将试图照到面上的光亮都盖住。
“阿笙?”
扶笙慌张地吸吸鼻子,清了清嗓子,“怎么了,你还不睡,再不睡天就亮了。”
“亮就亮呗,我的工作也不是朝九晚五的,今天的客人要晚上才能到,从哈尔滨飞过来。”
“你又要忙到很晚吧......”扶笙的语气低落。
“所以你快点回来啊。”封驭低沉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落到她的发上,如同一只温暖的大手轻柔地在发上揉过,逐渐暖过她全身,扶笙的鼻尖酸涩,堵塞了鼻腔。
她瘦削的肩膀抖动,捂住自己的嘴,快了,就快结束了。
“封驭,在此之前......在此之前......”
“嗯?”
扶笙尝试了好几次都没有把“不要喜欢上别人了”这后半句说出来。
“你知道你有多受欢迎,好多人都在意你。”
她斟酌几次,没有说喜欢你,而是换了个词,她怕说出喜欢,会让他怀疑。
封驭停顿了下,缓缓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其中也包括你吗?”
“......”
扶笙抿紧唇,“封驭,你会在意那些喜欢你的人吗...你恐怕不会吧...”
“怎么突然认真了,扶笙,我只在意我喜欢的人。”封驭说完停顿了下,扶笙嗯了声,“我知道了,我这里还有事情要忙,先挂了。”
扶笙快速地掐断了电话,侧头看面前的一片镜子,映出自己灰暗的神色,好想哪天真的什么都不用在意,恣意放纵的活着。
*
几年前的某个上午,桃里杯的比赛现场,原本台上跳得好好的女孩,忽然间倒下,令在场的全部评委嘉宾和选手惊愕不已。
调查清楚事情经过,才发现是女孩的足尖鞋里有一根极细、不易被发现的针。
而同天,扶笙因出色稳定的表现,获得了一等奖。
事后,班里不时谣言四起,是扶笙为了获奖不择手段,在贺婧上台前悄悄对她的舞鞋动了手脚。
这般见不得光的事情,自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谈论,表演后台调取了监控,皆只能证明扶笙出入过化妆间,但贺婧的位置是个死角,有许多人都经过,尽管扶笙有单独在化妆间的时间段,亦不能证明她就是放针的人。
即便如此,谣言依旧像一阵得逞的风,吹进人群里,令人们的衣袖膨胀起来。
扶笙从一开始视而不见,到被贺婧带头讽刺挑衅,最后被班里的同学疏离,从抗争解释到苍白无力,她的荣誉仿佛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自己脸上。
“笙笙,我愿意相信你,但...你不能放弃自己...这几日练习的时候好几次走神,明年一月份的落桑大赛,仍然不能疏忽。”
扶笙感念季晓芩的信任,有过短暂的重振旗鼓,但......
“扶笙!好不要脸的人!小小年纪心思便这般歹毒,别以为这个奖是你赢来的,这是你偷来的!你就是小偷,靠小动作陷害我,我不会让你在附中好好待下去的!”
贺婧眼里泛着狠毒的光,重重一推扶笙,扶笙没想到她的这个动作,径直摔在光滑的瓷砖上,脸颊紧贴冰凉的地面,心里万念成灰。
“你没有证据,凭什么说是我,贺婧,我敬你是学姐,但不表示你可以这样欺压我。”
林素芳和虞家有多怕她给他们添麻烦,扶笙不是不知道,如果这件事闹大,被他们知道,他们会怎么看她,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但先入为主的观念,他们会认为她给虞家蒙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