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过来时你怕不怕?”裴之成问道。
谢嘉语点点头,往裴之成怀里钻了钻:“怕啊,怕极了。有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自己在做梦。大哥老了,青娘老了,就连原本在我的印象中只有三岁的大侄子也老了。”
裴之成想象了一下那种场景,的确会让人对所有的人和事产生怀疑。
“不仅如此,依然经常见着的长辈,亦或者是从前的玩伴死的死,病的病。现如今,就连顾建武也……”说着说着,谢嘉语又想哭了。
想到谢嘉语之前遇到的那些孤独的事情,裴之成紧紧地搂住了她:“不怕不怕,以后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嗯。”谢嘉语抽泣的说道。诚如裴之成所言,在嫁给他之后,似乎比从前安心了许多。不过,她转头又想起来初见时的情景。继续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
“……而且吧,好不容易出府一趟,还被人从楼上推下来。那时候我向你求救,你理都不理我。我当时觉得特别害怕,想着我身份变了,大家就都不理我了不说,连顺手救一下都不做。要是从前,大家都知道我是长公主的女儿,肯定会抢着来救我的。”
提起来这件事情,裴之成也觉得异常后悔,亲了亲谢嘉语的发顶,说道:“嗯,那件事情都怪我,如果早知道有一日会如此,当初一定不会对你见死不救。”
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还是心里的大石头放下去了,谢嘉语变得非常敏感小肚鸡肠起来,嘟囔道:“你第二次也没救我啊。”
裴之成觉得第二次要解释一下:“当时以为水不深,后来得知水深想要回头救你之时,却发现太子已经跳进去了。”
“真的?”谢嘉语不相信的问道。
裴之成道:“嗯,的确是真的。不过,没在第一时间去救你,怪我。”
谢嘉语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还有第三次,你让东海去救我……”
“嗯,是我考虑不周。”
“都怪你……”说着说着,谢嘉语在裴之成的怀中睡着了。
听着耳边传来的绵长的呼吸声。虽然此时已经过了子时,可裴之成却丝毫没有睡意。
自己夫人的病终于好了,吃了不少的东西,睡得也比以往安稳了许多。而且,那件事情她终于向他坦白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觉到莫大的欣喜。
即便她不是谢嘉语而是谢嘉柔如何,即便她如今已经年近花甲又如何,他只知道,此时此刻,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是自己的夫人,是他一辈子想要守护的姑娘。
第二日下了朝,去东暖阁议完事之后,承德帝把裴之成留了下来。
“表妹这几日身子如何,可有好一些?”承德帝关心的问道。
从前,承德帝问起来谢嘉语的事情,裴之成总觉得怪怪的,忍不住深思。如今心中却已然明了。皇上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夫人。
“承蒙皇上关心,拙荆身子已经大好,昨天半夜吃了不少东西。”裴之成恭敬的说道。
承德帝笑着道:“那便好。再让黄太医去给她瞧一瞧。女人怀了身孕很辛苦,尤其是你夫人,怀这个孩子遭了不少罪,你以后要好好的待她。最近她心情可能不好,你多开导开导她,莫让下人们给她气受。”
裴之成道:“是,微臣明白。”
“高都督的事情上你功劳不小,江南的那个案子也办得不错。若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朕提出来。”承德帝心情大好的说道。
裴之成听后,立马跪在了地上:“皇上,微臣的确有一事相求。”
承德帝没想到裴之成早有准备,沉默了许久,方开口问道:“何事?”
“微臣的孩子即将要出生了,想请皇上准微臣分家,另立府邸。”裴之成跪在地上说道。
承德帝再一次的沉默了。当年是他压着不让裴之成分家的,一是为了宗室和皇家的颜面,二是因为他要用裴之成,不想让他变成一个孤儿,孤儿太难掌控,所以用祖宗礼法压着他。
而如今,那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宗室那边无需多虑,裴之成对他来说也不再是一颗棋子。再加上,自己的表姐如今还住在一处偏院子里,难不成,以后孩子出生了还在那么狭小的惹人非议的地方么?
思来想去,承德帝道:“准。”
“多谢皇上。”
回家之后,裴之成便把这件事情告诉了谢嘉语。
对于谢嘉语而言,住哪里其实没什么区别。即便是住在西院里,东院的人也不会给她罪受。但是,她知道,这件事情对裴之成的意义不同。
杨氏对于她而言不算是一个坏婆婆,但对于裴之成而言,却像是一根刺一样,扎在了心里。
“真好,以后家里便只有我们一家人了。”谢嘉语笑着说道。
“嗯。”裴之成道。
青嬷嬷这些下人们对于这样的事情却非常的开心,不用跟东院那边交涉,自己关起门来当家做主,这是多好的事情啊。尤其是青嬷嬷,想到自家小姐放在别院的那些嫁妆终于能搬到自己家里来了,也放心了许多。
很快,皇上便在春明街赏赐了一座府邸,五进的宅子。这里原是一位武将的府邸,后来调去驻守边疆了,这里便闲置了下来。
谢嘉语和裴之成过来看过一回,这里几年没人打理了,显得有些破败陈旧。
裴之成原不想让谢嘉语劳神,毕竟她最近怀了身孕,好不容易不吐了,不想冒这个风险。但谢嘉语坚持,裴之成也就由她去了。
接下来,裴之成越来越忙了,但是即便是再忙,每天晚上也会回来陪着谢嘉语睡觉。等她睡着了之后,再去书房处理事情。
谢嘉语每隔几日去新府邸指挥着大家整理一下,很多地方交给工匠重新布置,日子也过得充实。
原本掉下去的那些肉,渐渐的又长了回来。
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处的院子离乔府挺近的,有一次,谢嘉语在大门口竟然遇到了乔亦书。
“乔大人,好久不见。”谢嘉语率先跟乔亦书打了一声招呼。
乔亦书迅速涨红了脸,紧张的道:“芷,芷柔郡主好。”
这少年,难得的跟初见时一般,简单干净。
谢嘉语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裴之成便过来了。
“下官见过裴大人。”乔亦书道。
“嗯。”
等扶着谢嘉语上了马车,裴之成见谢嘉语不知在想些什么,轻咳了一声,说道:“听说乔大人去年已经定亲了,明年就要成亲,定的是太医院院使家的孙女。”
谢嘉语微微一愣,随即,狐疑的问道:“这件事情你怎么知道的?我还以为你不认识乔大人。”
裴之成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这就要问夫人了。但凡跟夫人有关的事情,裴某都了解一些。”
谢嘉语仔细盯着裴之成的脸色看了许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嗯。”
裴之成听到这个笑声,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握了握谢嘉语的手。
第193章 逃跑
当秋日来临之时, 皇上已经开始处理高都督一系了。之前也一直在做,只是做的比较隐秘,非常低调。
但这一次, 摆在了明面上。最明显的一点便是, 在早朝时, 高都督因为亲兵在闹市中打架斗殴一事被皇上申饬了。二皇子想要为高都督求情,结果被皇上罚跪在乾清宫。
高妃自然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 连忙去找皇上。遗憾的是, 她连皇上的面都没见到。回到寝宫之后, 被皇后娘娘禁足了,并且再一次被降了位份。
看得懂局势的人纷纷在心里说了一句话:变天了。
就像处理林阁老一样,皇上做事从来不会大刀阔斧,喜欢慢慢的来, 细水长流的处理。而且, 许是上了年纪, 皇上做事非常的温和, 从来不会一棍子打死。
没看到么,林阁老虽然犯了错, 但皇上还是给他留了情面, 而且还让他的学生周次辅继任了首辅。
皇上之所以这么做, 除了性子原因,最重要的是为了防止动乱。
处理林阁老, 用了一年的时间, 慢慢的让林阁老自己退了, 随后又提拔了林阁老一系。
对待高都督的问题上,承德帝用了同样的方法。
自从跟嵘国打仗之后,距今也有一两年的时间了。皇上一步步的暗地里搜集高都督的罪行,并且让裴之成摸清楚高都督的触角到了哪里。随后,才明里暗里处置那些高都督一系的官员。
武官比文官的处理更加的小心谨慎。
文官若是动乱,不会一下子就颠覆朝堂。而武官的话,兵权在握,更加的危险。
到了年底之时,高都督已经成了强弩之末,他所有的臂膀都已经被皇上拔掉了。不管是明处的,还是暗处的。
直到这一刻,高都督才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皇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假象。看起来倚重他,看起来害怕他,不停的对他做出来让步。实则从几年前开始就已经盯上他了。
亏他一直以为皇上非自己不可,尤其是在顾建武死后,整个朝中,在将士中影响最大的就是他了。皇上为了边疆的安定定然不敢轻易处置他。
让他没想到的是,皇上正是在顾建武死后开始处理了他。
承德帝一直都在等着把高都督的党羽全部剪掉,最后再处置高都督。若是高都督中间迷途知返,皇上未必不会饶了他。
东暖阁外,鹅毛般的大学纷纷扬扬的从天而降。
“明年又会是一个丰收之年。”承德帝抱着暖炉站在窗边感慨道。
太子杨祐拿过来一旁的披风给承德帝披上,笑着道:“父皇英明神武,朝堂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承德帝笑了笑,看向了不远处被大雪覆盖的屋檐,出神的问道:“太子,你觉得高都督该如何处置?”
杨祐低着头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
“说实话即可。”承德帝见杨祐不说话接着说道。
“喏。”太子恭敬的答道,“和高都督有关的官员以被处理了大半,不管是朝中还是军中,高都督都不能掀起来什么大风大浪了,父皇无需再担忧此事。”
“你还是没有回答朕刚刚的问题。”承德帝盯着杨祐认真的说道,“若这件事情交由你处置,你会如何做?”
杨祐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他知道这件事情父皇为何没让他出面,因为高都督是二弟的舅舅,也是高妃的哥哥,若是他出面,以后和二弟之间的兄弟就难做了。
父皇是个心底非常柔软的人,高都督虽然有反意,但并未真正实施起来。是以,父皇想要留他一命,并未赶尽杀绝。然而,在他看来,高都督这种手握兵权并且有反心之人,必定要削掉兵权捉拿起来。
况且,除此之外,高都督还蛊惑二弟和他对立,争夺他的太子之位。
“卸掉兵权,革去职位。”杨祐掷地有声的说道。
“若不知悔改仍有反意呢?”
“杀!”
承德帝沉默了许久。杨祐的这一个“杀”字在东暖阁仿佛回响了许久,不停歇。
杨祐跪在地上,一声不吭。
“父皇老了,将来这个朝堂还是要交到你的手里。”许久之后,承德帝收回来视线,转身坐在了案几前,“起来吧。”
“是。”
“来人,去高都督府把高都督请过来。若不来……”承德帝迟疑了一下,“若不来,便羁押过来。”
“是。”
听了这话,杨祐的心里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