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如果我没记错,南枝似乎是我近侍白峥的夫人,你们虽说一起长大,可是总该要避嫌的。”
风春莫没被他的话影响,“哦?对此话我可是颇有微词,南枝嫁到南国,实属无奈之举,个中缘由,想必无需我多加解释,更何况~”
说到这里,风春莫故意拉长语调,回头象征性的看看宫南枝,那个缩在被子里的小人,“更何况,我与南枝,早已有了夫妻之实,那些可有可无的假名份,不顾也罢。”
如遭雷劈,夜月笙稳住身形,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还是不够,又用力吸了一大口气,他将长剑收到剑鞘里,似乎不能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那人脸上绯红一片,明显就是默认了。
五内俱焚不过如此,嗓子猛然间干裂疼痛,手指攥得像要把那剑鞘抠破,眼睛刹那间失去了原有的光辉,那些伪装的好好的淡泊,可以蒙骗所有人的冷漠,全都消失殆尽,被一种叫做痛的感觉弥漫。
头疼,嗓子疼,指甲疼,心疼!
“如此,甚好。”
声音微微带着颤抖,他想了想,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来的时候多么轻巧自然,因为知道那人在这里,就在这里睡着。
为何走的时候让人这样无奈,腿重的似乎拼尽全身力气都无法抬起,他突然朝外面轻声喊道,“阪天,过来帮我一下。”
窸窸窣窣几下声音,外面一人推门而入,似乎早有准备。
那人看看床上,又看看一身月白锦袍平日里宛若仙人的夜皇,一手连忙搀住,“皇上,你可是中毒了。”
“似乎是吧,扶我出去。”夜月笙有些头晕,分不清是生气还是真的,唯有紧紧握住于阪天的胳膊,才有些许支撑。
于阪天偷偷吸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末了,二人走到门口,正欲踏门而出,夜月笙突然转过头来,略微凄楚的对那人说道,“明日里便是你的生辰,以往都没有陪你度过,想必这次也不会了,原本想着等到子时唤你起来,现在看看怕是不能够了,只是,原本我还想着,事情还能挽回,还想将这玉箫送与你,你若能收下,我......”
宫南枝记得那支玉箫,从夜月笙踏入北朝的那一天起,这东西便一直伴随着他,从未离身。
自己以前只以为他喜欢乐理,便去跟着李德勋吹拉弹唱,无奈天资有限,学了不多久便缴械投降了。
爱屋及乌,大约就是这个意思了。
之前段飞总是跟在夜月笙身旁,就像总管太监一样,唯恐自个主子被疯狂的妃子玷污,尤其是这个叫做宫南枝的脸皮极厚的人,唯恐避之不及,自己想要看看这支玉笛,总是被段飞冷眼嘲讽,回头想想,当时的自己,确实令人头疼厌恶。
被一个不喜欢的人死死追赶,拼命献丑,怕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也难怪段飞那般不喜自己。
常言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自己与夜月笙,可能前世只修了一年半载,远远不够今世的缘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喜欢这些乐理的。”宫南枝盯着他伸出的手,那支玉笛可怜巴巴的横在掌心,此刻被那主人紧紧握住,着实心酸。
“我倒是忘了。”夜月笙收回玉笛,重新插到腰间,“那么,我走了,南枝,还没对你说过,生辰快乐,如今终于说出口,也不枉我来这一回,他日相见,我必不再顾念往日情意,你们也好自为之,莫要多管南国朝事。”
爱的时候,你喜欢的东西她都珍视无比,若不爱了,哪怕你捧出一颗真心,小心翼翼,一个不小心,还是会被嫌弃,厌恶。
更何况,她根本就不关心你这颗心,究竟在这,还是在谁身上。
人就是奇怪的,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失去很久了,有一天突然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子事情,回头再去找,可能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过了很久,屋内两人俱没有说话。
细雨斜进窗户,宫南枝突然开口发问,“你为何破窗而入,让我今夜如何睡觉。”
雨丝绵绵不断顺进地板,竟不自觉有了些许凉意。
“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过来看看。”
“那还真是劳烦三皇子了,大半夜不睡觉跑到别人屋檐下偷听,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癖好。”
“从小就有,你没发现宫相府的窗户都有一条缝吗,那就是我扒窗户的原因,自家夫人,总得从小就看好了。”
“你可真是不要脸。”宫南枝咬牙切齿吐出几个字,索性裹着被子倒在床上,“劳烦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那扇破窗户关上,多谢。”
许久没有回应,宫南枝以为他走远了,歪头一看,那厮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好一个赤城,好一个无辜。
“你怎么还不快出去,别在这里待着。”不知为何,宫南枝只觉得脑门子热的厉害,那头用脚勾了勾被子,将自己裹得跟条虫子一样,纹风不透。
“你可真是不知道心疼我,外面下着雨,方叔又睡着了,我都无家可归了,你却还要赶我走。”
宫南枝堵住耳朵,坚定信念,绝对不能心软,绝对不能被他几句可怜巴巴的话就弄得自己愧疚满满。
“对对,我不心疼你,你赶紧回屋找方叔,实在不行,你去找小二再开一间房,反正,反正你就是不能住在这里,这床很小,只能躺我一个人。”
“没关系,没关系,那我躺在榻上。”那登徒子乐呵呵的一脚跳到对面榻上,翘着二郎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宫南枝不再理会他,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人就开始哼哼,一开始她还想装作听不见,可是那哼哼声越来越大,只怕隔壁的人都能听见。
宫南枝压住心里的火气,耐着性子问道,“你怎么了?”
他身上毕竟有伤,还是挺长的剑伤,这几天一直都是阴雨天,兴许那人伤口肿痛。
一听她开始在意自己,风春莫便有些蹬鼻子上眼了,“疼,南枝,我胳膊疼,怕是不小心压到了,你摸摸,可能肿起来了。”说话间,他故意朝那里使劲掐了一把,龇牙咧嘴的没叫出声来。
宫南枝忽的起身,略有些着急,“你怎么搞的,又不是小孩子,怎么会压到。”
“你不知道方叔,那么大个男人,我跟他挤一张床上,床就这么大,俩男人怎么睡得开,难免就压到了,怕是已经出脓了。”
眼看奸计得逞,风春莫心里不由得美了起来。
半信半疑,宫南枝还是挥挥手,“你过来,我看看。”
“得令!”风春莫几乎是眨眼间飞了过去,稳稳落到她里侧,含情脉脉的注视着宫南枝,半晌悠悠然说道,“我真的疼。”
宫南枝想,我忍,我忍,他是真的疼,真的疼,可怒气还没压下去,那登徒子一把搂住她肩膀,顺势一带,两人双双跌倒在床。
“你干嘛,别乱来。”宫南枝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如是警告。
“我不动,我不动,就抱着你睡觉,南枝,抱着你可比抱着那大老爷们舒服,你别管我,睡就行。”
你这让人怎么睡,就跟进贡的波斯猫一样,对着你左拱拱,右闻闻,唯恐天下不乱。
原本背对着他,宫南枝扭过头来,神情严肃的说道,“你可不可以把你那狗鼻子堵起来,嗅的我睡不着。”
“谁让你太好闻了呢。”风春莫小媳妇一般睁着大眼睛看她,“好吧,我听你的话。”
宫南枝笑笑,伸出手摸摸他脑袋,“乖,旺财。”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的都太给力了,不日更,怎么回报,继续码字中,今天天气有些雾霾,出门别忘了带口罩
☆、故人她叫作阿君
一夜相安无事, 风停雨住。
“少主, 前面似乎是中庸的车马,看样子是不小的商队,马车规格中规中矩,又不像是普通经商之人。”方储信指着前方出现的商队, 众人一并望过去。
十几辆马车,前方四辆都有轿乘,后面似乎运输什么货物, 十几辆车都是粗布麻袋, 赶车的马夫看小腿也不是普通人家,走路虎虎生风,扬鞭的手似乎有些握剑的姿势。
一行人放慢了动作, 悠闲的骑马跟在那商队后面, 既然看不清楚, 索性仔细了解一番。
这次入东胡,既不是以北朝使者名义,也不是以经商查案等理由, 风春莫身上只带着一幅画,那幅母亲年轻时候的画像, 署名南木涵。
这个似乎与孟庭君有着密切关联的男人, 传闻中荒诞淫靡的皇帝, 究竟是怎样混账,却还能令母亲心向往之。
东胡皇宫外,那商队竟然也停了下来, 给宫门侍卫一个通关令牌,居然堂而皇之进去了,那前面的四顶轿乘,上面是何人物,是男是女,竟然无从知晓。
除了风春莫,宫南枝还有方储信三人以外,其余随从这次都是秘密潜藏,于无声处护他周全。
经历过南国之前的凶险,所有人都不敢掉以轻心,尤其是恢复了三皇子身份之后,各路杀手层出不穷,花样百出,让人无暇应对,只能谨慎严守。
风春莫只给那侍卫出示了自己的令牌,那人虽不认得是何物品,却也是个会看面相的人,他看风春莫一表人才,气度不凡,倒也不敢慢怠了,直说让他们在此略微等候,自己拿了令牌,就像练过长跑一样,蹭蹭蹭找上头侍卫了。
又说那上头的侍卫仍旧不认得此令牌,索性咬咬牙,跨了几个级别,拿给了首领太监,心想这下总归找到识货之人了,没成想,那太监半天也没认出来,他仔细端详了那块令牌许久,稀里糊涂跟着那守宫侍卫出了门去。
远远打量城门外面那人,粗略看去那人长相有些熟悉,大有似曾相识之感,细看又觉得不甚了解。
“敢问这位公子,可是有事要见皇上?”那太监素来见惯了人情冷暖,自然比一般人更懂得见人下饭碟。
“这位公公,可是皇上身边贴心人?”方储信答话。
那太监微微一笑,客气地推辞了一下,“哪里,都是皇上的奴才,谈不上知心人。”
“既是如此,公公,我这边有幅画卷,多年前蒙东胡皇帝馈赠,今日前来,有些私事想要谈谈,劳烦公公替我跑个腿,通告一下。”风春莫将那画卷拿了出来,外面装了盒子,做了蜡封,看上去保存的极好。
那太监迟疑了半刻,还是问出来,“不知老奴可否打开一观?”
“不可。”风春莫冷冷突出两字,倒是干脆利索,“不是不让你看,只怕你看了,会有性命之忧,我就在此等候,还望公公能够快马加鞭。”
“自然,公子稍等,我去去就来。”那太监神色恢复,又走过去跟守城侍卫聊了两句,不多会那人便牵出一匹骏马,却见你太监左脚蹬上,身子猛地一弹,似乎有阵风袭来,那马匹已经跑出了数百米远,果然,江湖之上,就连这深宫之中,也到处都是高人。
只消片刻,还是那太监回来,远远只看到扬起的尘土,骏马嘶鸣,马未刹住,人却轻飘飘落在地上,拱手抱礼,那太监连声道,“公子快请,皇上说现在就要见你,在思君苑。”
待他们三人走远,那太监不禁抹了把汗,天啦噜,简直了,活了这几十年,头一次算活了个明明白白。
东胡皇帝南木涵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是个个都像花瓶一般,好吃好喝伺候,好衣好物供着,似乎这些花开的漂亮,能闻见芳香,这皇上就能心满意足。
可是,这皇帝整日里就看着这些如花美眷,竟是碰也不曾碰过,宫廷秘闻,南木涵有难言之隐,谁也不敢妄议皇帝,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只不过,刚才从乱花丛中经过的时候,这太监却突然神奇的发现,那些美艳的花朵,似乎长得都像一个人,而那个人,恰恰就是宫门外的这个男子,这还了得,东胡皇帝,难不成,竟是喜好这一口,万万使不得,随手抹了把汗,自小服侍南木涵,此刻,方觉得自己竟然不了解这位皇帝。
阿弥陀佛,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的皇上大人啊,请你速速清醒吧。
风春莫进入这后宫也觉得瘆得慌,总觉得这些人莫名眼熟,她们一个个看热闹般瞧着自己,懒洋洋的花朵攀着座椅晒着太阳,好衣服闲情惬意,不争不抢,别人的后宫,哪怕只有十几个妃子,都会闹得鸡犬不宁。
可南木涵这偌大的后宫佳丽,真真是太多了,不只是多,还很和谐相处。
比如说,这里四个人打着牌,那边六个人聊着八卦,旁边还有几个跳着敦煌舞蹈,更有甚者,嗑瓜子的,爬葡萄架的,综合以上特点,她们都是在给自己找乐子,真真是让人羡慕的后宫。
“你不觉得奇怪吗,莫三,我怎么觉得,这些人都像你的姐姐妹妹一样呢,你看看那个人的眼睛,跟你像不像,还有那个吃瓜子的女子,她的鼻子,真的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这南木涵的后宫,处处透漏着诡异,虽然是夏天,我倒希望多穿几件衣服。”宫南枝摸了摸双臂,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没有人比风春莫更熟悉,心底有个猜测,却不能胡乱说出,对于母亲的事情,必须一再慎重。
“南枝,昨夜那人说过,今天是你的生辰,等见过南木涵,我们回去给你好生庆祝一番,你若是怕冷,我抱着你走也好。”
听他此言一出,宫南枝白眼一翻,抱着胳膊加快步伐往前走去了,方储信敢怒不敢言,心想,三皇子已经更名,风春莫,要是换做别人,叫一声莫春风那都是错的,可这宫小姐,偏偏一口一个莫三叫的无比熟练,两人还未成亲,真真是有失风化。
等回了北朝,局势又会不一样,两人能否像现在一样,还未曾可知,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可这村在哪呢,他怎么睁大眼皮也看不到呢。
门推开的刹那,风春莫心事一直吊着的,不可否认,他有太多问题需要跟面前这个人确认,这些问题终日让自己无法淡然。
方储信守在门外,宫南枝站在风春莫身旁,那人正坐在榻上,背对着他们,手里展开那画卷,看样子是在细细打量,反复详看。
就连门开的声音,也未曾让他转过身来,风春莫远远的站着,那人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到后来竟然变得剧烈起来,宫南枝大喊一声,“南皇,南皇!”
那人慢慢平静下来,一双手将画卷拿好,挂到一旁,孟庭君娇俏的面庞跃然纸上,似乎那人就在自己跟前,时间也慢慢回转到二十多年前,那时候,她一直喊自己南木涵。
“南木涵,你看这黄色的迎春开的可好,派里很少有这样的新鲜玩意,听说你们东胡也没有。”
“到时候我找几个能工巧匠,专门将这花卉移植过去,你想要多少,我便种多少,院子里,花园里,床前,只要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