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甜宝不要闻臭臭――”
温朝阳也不想,于是咬咬牙,掀起一指宽的缝隙偷窥。
温向平故作不知。
确认他爸确实睡在离他们最远的地方,温朝阳拉拉妹妹的小手。
甜宝收到信号,在温朝阳一掀被子的一刹那飞快的爬到炕最里头。
温朝阳紧跟其后躺在妹妹身边,被子再次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两颗小脑瓜。
苏玉秀抿着唇,喜怒不知的看了温向平一眼。
温向平讪讪的摸了摸鼻尖。
她吹了灯,爬上炕睡到两个孩子身边,正好将他们与温向平隔开,母子三人与温向平就像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离成了两个世界
温向平无奈的看着他们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
……
麦子不是收完就了事儿的,还要经过曝晒打麦,再磨成面粉,这才是公社最后要收的成品。
抢收抢收,重点就在一个抢字,谁让六月的天阴晴难定,万一没抢收完就下了雨,或者麦子正晒着就下了雨,那麦子发潮腐败,大家伙儿这一年就算白干了。
生活依旧在忙碌中继续,十日的抢收像往年一般很快结束了。
苏家今年却不太一样。
往年,对于苏家而言,收完他们指定的田亩都困难,常常要延期一两天。
今年自从苏家自从多了温向平这么一个卖力的劳动力之后,进度确实赶进了不少,终于按时收完了麦子。
苏家一家老小都轻省不少。像苏承祖和李红枝只要把麦垛推到晒麦场就行了,两个孩子也只需要帮着送口水捡捡麦穗就行,不再用挎着个篮子跟在大人后头捡麦子了。
这年头种的地、割的粮食全是公家的。饶是赵大队长每月都统一给各家各户按工分发放一次口粮,村民手中到底拮据。
也因此,收庄稼的时候,那些个头小的、长的寒碜的以及落在地上的,大家都会悄悄捡起来装回家去,甚至把一些长的好好的掰下来扔到地上,冒充是次货拿回家,赵建国对此,只要不是太过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家虽是穷困户,但苏承祖要强,宁肯上工的时候多累一会儿,也不肯让自家人做那等子昧良心事。两个孩子也听话,只捡一捡麦穗扁瘪的麦秆,积少成多,倒也能凑一碗面出来。
在温向平看来,他这位岳丈或许还有一点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概。
但不管怎样,今年温向平确实连着狠上了十天工,实打实的帮苏家收了数十垛麦子,让本来冷眼旁观的苏承祖和苏玉秀都有些吃惊。
将最后一车麦子推到晒麦场摊开,温向平捋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长出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这几日对于苏承祖那样的老手都有些吃不消,对于他这种四肢不发达的人而言更是酷刑。好在原身下乡多年多少有个底子,他自己又勤快肯干,总算把这十日撑下来了。
只是…
“玉秀啊,咱这回可能多挣些工分了吧。”
温向平似不经意间问起。
苏玉秀摇了摇头,
“咱们今年也就勉强赶上别人家的水平,应该也就是拿和别人一样的工分了。”
“那――够家里吃饭么?”
温向平又问。
苏玉秀深深的看了温向平一眼。
温向平从前从不会关心家里能不能吃饱,只在乎他自己能不能吃上。再想想他这十天一反往常的勤快和过阵子就要发下来的高考成绩……
苏玉秀抿唇。
他是不是打着什么别的算盘…
温向平被苏玉秀看的发毛,他说错话了么?
“口粮应该是够的,但只怕没什么结余。”
“哦。”温向平看着自己已经磨出厚茧的手,再想想每夜的腰酸背痛腿抽筋,欲哭无泪。
看来对于他来说,用体力来挣钱养家果然不是一个好法子。
于是夫妻二人心思各异的还了板车回麦地去。
今个儿下午没什么活计,只要把最后的麦子送了就行,老两口便留在了家里做些其它活计,只两个孩子风吹不动雷打不倒的过来接妈妈。
离老地方还有十米远,温向平就看见两个孩子已经等在树下了,虽然知道孩子们来接的人中不包括自己,可他还是喜笑颜开。
“甜宝朝阳,爸爸回来了。”
温朝阳牵着甜宝躲开他爸,转身迎上他妈,
“妈妈累了吧。”
苏玉秀露出一个笑,
“妈不累,你和甜宝等了多久了。”
温朝阳说,
“我俩刚过来,今天队里要的火柴盒多,我们就多糊了一会儿。”
甜宝睁着大眼睛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糊了有这_______么多,哥哥,好多!”
她张开手臂比了一个大大的圆。
苏玉秀爱怜的抱抱两个孩子,都是她这当妈的没用,才要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去上工挣工分。
她掩了掩眼中的酸涩,“好,我们甜宝真厉害,朝阳也很棒。”
温朝阳有些羞涩又略带得意的笑了。
被众人无视的温向平会心一击。
唉,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鉴于温向平这些日子的良好表现,不少人都对他刮目相看,就比如现在,走在回家的路上,看见了温向平也会和善笑笑,或打个招呼,少有之前的冷漠。
毕竟谁会对一个改邪归正、勤劳又担当的人冷脸呢。
第4章
路上也有几家像苏家一样带着孩子,其中当家的把自家年龄小的姑娘或儿子扛在自己的脖子上,甚至有那力气大的一边肩膀放一个,让孩子骑大马,伴随着孩童天真童稚的欢呼,欢声笑语的好不开心。
“驾!驾驾!”
“爸爸,快点!快点!”
“抓稳喽!”
温朝阳和甜宝一左一右牵着苏玉秀的手,走在回家的路上。温朝阳虽然老成,也没忍住,一再看向被举高高的小伙伴,面上隐隐露出羡慕,却也没提出要被抱的要求――毕竟他是一个大孩子了。而且,妈妈也抱不动他。
甜宝虽然也懂事的没说话,却一路眼巴巴的盯着人家。
温向平看了看面露羡慕的自家儿子闺女,暗暗动了动酸痛的肩膀手臂,不由得露出一个苦笑。
他虽然也能把孩子抱起来,可只怕坚持不住多久,更遑论比着那些腰圆膀粗的汉子同时抱两个。
他沉吟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笑来,对苏玉秀和牵着她的两个孩子说,“爸爸给你们唱个歌儿好不好。”
温朝阳摇头表示拒绝。
温向平笑脸一僵,
“别,听听嘛,爸爸专门给你们唱的好不好?”
“还是别了。”苏玉秀摇摇头,
“这路上都是人,会吵到人家的。”
温向平受挫一路的心终于有了点安慰,经过这几日,好歹苏玉秀肯跟他说长一点的句子了。
“不要紧,我唱小一点声就好了。”
说罢也不等苏玉秀再拦,温向平清了清嗓子,唱起来。
“风吹云动天不动
水对船移岸不移
刀切莲藕丝不断
山高水远情不离
雨绵绵情依依
多少故事在心里
雾夜烟雨蒙蒙唱扬州
百年巧合化惊奇…”
温向平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身边的妻与子听见,路上跟苏家离得近的也听得清晰,纷纷投目过来。
不说向来内藏的苏玉秀和温朝阳有多不适应这般万众瞩目,温向平倒是淡定自若,自带气场,时不时笑视两个孩子一眼,甚至唱到“云”的时候,就要给母子三人指指天上的云,唱到长音的时候,手也跟着比划。
还别说,温向平的声音可低可高又自带温雅之风,唱起来煞是好听。
一首唱完,一个坐在自家老爹头上的小闺女在温向平唱完后很是捧场的大力鼓掌,
“唱的好,唱的好。”
众人反应过来,不由得露出一个笑,
“平子还会唱歌儿啊。”
“人平子是哄他儿子姑娘开心呢,看人家读了书的想法就是不一样,哪像你,只会使蛮力。”
“老婆,我哪有。”
肩膀两边各坐一个娃娃的高大男人委屈巴巴的对身边的娇小女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