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被利刃割出口子,她像是没有痛觉的傀儡只知道一味向前。
直到眼前快刺到自己身上的剑被挑开, 一双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将军,你在做什么!你这样是在找死!”听月朝她吼道。
元梓筠置若罔闻。
听月觉得她疯了,清虚也在身后, 他试图让她清醒点, “那不是墨从安!他现在恐怕已经在都城了!”
元梓筠差点被抽干全部的力气, 她知道,她知道那不是墨从安,可是她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 她需要一个情绪的突破口。
清虚拉着元梓筠,军队仓皇撤退。
军营之中,元梓筠终于冷静下来,她轻微地闭了闭眼又睁开,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眼神微斜,“陛下如何了?”
传情报的士兵道:“皇上无恙,只是怀王殿下说长公主殿下若是此刻带领叛军回都城,还可以从轻处罚。”
元梓筠目眦尽裂,“叛军?从轻处罚?”
她细细品味这这几个字,怀王如今是把叛乱的罪名往自己身上扣啊,贼喊捉贼也不过如此,看来现如今梓文已经被他控制了。
听月道:“不如去寻求齐国殿下的援助。”
元梓筠不赞同,“别忘了陛下在他们手上。”
“难道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吗?”听月感觉自己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缠绕着。
清虚眉头轻锁,“既然无计可施就更不能回去,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元梓筠摇摇头,“本将军的安危算不了什么,若是陛下出了事,邺朝就彻底完了。”
“陛下在他们手上,还能有什么办法。”卫将军并不像他们那么担忧,反而有些事不关己的模样。
元梓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又说道:“怀王不敢光明正大地篡位。本将军一个人先行回去,听月你带着士兵求助齐国。”
“怀王暂时不敢将皇上怎么样,但是你就不一样了,你手握重权,且名声在外,振臂一呼,应者云集,可谓是怀王的眼中钉肉中刺,此次一去必然凶多吉少。”清虚分析着。
“若是不回去那乱臣贼子定会给本将军冠上莫须有的罪名。本将军这次回去自有计划,那怀王自以为掌控了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元梓筠冷笑一声,“这皇位再怎么样也轮不到他坐。”
清虚到底还是不放心,“我同你一起回都城。”
元梓筠点点头,她拿出自己的令牌交给听月,“见到齐王就将这交予他,稍后我再写一封信你一并给他。”
“是。”
元梓筠这个人喜欢重用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人,因为他们的人品和能力都相对其他人值得信任些。因而一旁的卫将军未免有些不满,在朝被元梓筠压一头,在军中地位还不如听月,他怎能不气愤。
元梓筠如今又将这事交给听月,这不是把他当成一个摆设么?
所以他表达出自己的不满,“那我还能做什么?”
元梓筠看了他一眼,眼中也有同样的不满,她以前觉得这人才能过人或许可以一用,再加上他立过不少军功,这才把他提到卫将军的位子。可是时间一久,才发现此人眼中功名大于一切,如此利欲熏心之人根本不值得重用,说不定那一天就为了功名背叛她。更何况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的话,元梓筠还真是睡觉都睡得不踏实了。
“这件事本将军交予听月做,是因为齐王见过他,你不要太放在心上。”元梓筠象征性地安慰他,算是把他打发了。
事后元梓筠却对听月说,“他这个人你提防着,必要的时候以下犯上也不是不可以。”
听月点点头,理解主子的顾虑。
元梓筠这才放心地同清虚马不停蹄地回都城。
同那年的冬一样,薄雪飘飘撒撒,时过境迁,再也无当时热闹景象,而她这一去征战多年差点命丧沙场。原以为再次回来之时可以同丈夫团圆,那时怎么会料到为敌的一天?元梓筠不禁感叹造化弄人。
“见到墨从安如何?”清虚不知为何突然问她。
“能如何?该如何?”她抛出这两个问句,不知是反问他还是在问自己。
老头子虽然算不上清清白白,但也从未做过如此在自己看来只有小人才会做的事情。他对元梓筠,确实有一种独特的感觉,每次看到她,他总会想起那个倔强的人,那人也是一样,永远不会低头。他想到当年自己面对那人无能为力时,心不禁又绞痛了起来。
“有一件事要跟你说。”
元梓筠见他一脸严肃,问,“师叔想说什么?秘籍可不能给你。”
她有些打趣他的意思。清虚却能看出来她眉头紧锁,心里根本不好过。他想着这事说出来元梓筠会不会好过些。
犹豫半天他还是说了出来,“墨从安得的不是失忆症,他是中了一种蛊,名叫抽丝。慢慢地抽去情丝,慢慢地抽去记忆,最后什么都不剩。所以他不认识你,更没了当初对你的感情。如果他面对你动心一次,心上依附的蛊虫便会牵制他,其中痛苦,我未曾体会过,只是看书上记载,说是‘生不如死’。”
元梓筠呆滞住了,她停在那里,周围无风也无雨。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墨从安是无意为之,却从未想过,真相原来是这样。
而墨从安早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渐渐遗忘心中挚爱。
他,该有多痛啊。
“你打算怎么做?”
元梓筠一瞬间恢复如常,仿佛方才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语气淡淡,“已经为敌了。”
☆、五十九个长公主
再情非得已又如何?元梓筠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元梓筠了。
从前看惯了生死, 所以将生死置之度外。后来看破情爱, 便不再受情爱控制。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为了情爱失去了理智。因为那个过去深爱她的人已经变了。她曾经在他面前是那么地柔弱,那么现在离了他,就更要万倍坚强。
幸好的是,元梓筠终于又有了理由来原谅墨从安了。
她沉默着。清虚不懂, 原本自欺欺人的她终于能有个正当的理由来为墨从安开脱,她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
他看着前面都城越来越近,才收回了思绪。
皇宫在怀王的掌控之内,城门自然也在。守卫见了元梓筠大声喝道:“前面的,做什么的?”
元梓筠掏出自己的皇家令牌以表明身份,阿素在一旁斥责,“瞎了你的狗眼, 竟然连长公主殿下都认不得, 还胆敢阻拦。误了殿下的事,你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守卫见了令牌赶紧跟旁边的守卫咬耳朵,旁边的守卫似乎是通知其他人了, 然后这人才告罪,“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殿下请恕罪。”
可是从这傲慢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来, 他并不是真心想得到元梓筠的“恕罪”。
阿素一听还想说话却被元梓筠止住了。
“再不开门, 本公主手上的长/枪可就等不及了。”
守卫一抖, 长公主女罗刹的称呼还真不是盖的,神情虽然是漫不经心,眼睛里却仿佛有锋利的刀刃飞出来, 只看一眼就不敢再看。
这时恰好另一个守卫回来,在他耳边嘀咕了些什么。想必是那守城的总负责人吩咐了他什么。他不敢像之前那么嚣张,“殿下得罪了,皇上有旨意,殿下须得先将那兵权交出来才可入城。”
元梓筠冷笑了一声,反问道:“是皇帝的旨意,还是怀王的旨意?”
“自然是陛下的旨意,怀王怎么能替陛下做主?”自然,他那语气可表明并不是如此。
“你们既然说本公主是反叛之徒,那本公主又何须听从陛下的旨意呢?”元梓筠歪着头笑得无邪天真。
长公主的这番话倒是正中他们下怀,他大叫道:“你想造反?”
这一喊,墙头上所有的武器都对准了元梓筠。
“造反?这个主意倒是很不错呢。”元梓筠并没有受到威胁,反倒是云淡风轻地笑,“你们说是本公主直接坐上皇位好呢?还是扶持另一位皇兄好呢?”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惊,这么惊世骇俗、大逆不道的话长公主都敢说。
“不过扶持谁,都轮不到和我们元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的怀王。”元梓筠笑得灿烂,“诸位说是不是?”
上面的守卫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紧紧攥着手中的枪对准了元梓筠,好像生怕元梓筠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似的。
那个守城的总负责人姗姗来迟,他指着元梓筠,“来啊,将这逆贼拿下。”
众人对着元梓筠那愈加阴鸷的眼神有些犹犹豫豫。
元梓筠长这么大,最起码顶着长公主身份的时候就从来没被人这么指着过,更何况这个老逆贼竟反过来叫她逆贼?
她拿出左右随身携带的弓箭对准了那人,那人见了便极其恐惧地躲在一个士兵的身后,还一边吩咐左右的人给长公主放箭。士兵被当成人肉盾牌自然不乐意,便左右躲闪。这一躲闪又把他暴露了出来,元梓筠嘴唇一勾,一支箭矢已经划破风声直直地朝他胸口刺去,只消半刻便了结了那人的性命。
“这就是污蔑本公主的下场。”元梓筠笑得猖狂,直笑得上面的人不敢再放箭。
她若一日是长公主,那么任何人都休想踩到她头上去。
元梓筠看着前面被属下打落的箭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现在到底是谁要谋反?”
“自然是你。”另一位将领说道。
元梓筠只带着这么几个人,又何必再拐弯抹角,只需除掉她最后给她冠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也就是了,看到左右不动,他气不打一处来,“还不上?就这么几个人你们还怂了不成?”
元梓筠笑,“不是说只要回都城便从轻处罚,怎么现在又想要了本公主的命?”
那些说辞自然是给长公主下了一个套,长公主若是不回来,他们岂不是可以白白给她冠上一个罪名,谁能料到,她还真敢自投罗网。
“陛下说的是叛军格杀勿论。”那人又说。
元梓筠吃吃地笑了,“那看来本公主和你一定有一个人在说谎咯?”
元梓文都已经倒台,元梓筠更不足为惧,他完全没这些话放在眼里,“我只听从陛下的命令。”
“对长公主不敬,该当何罪?”
轻飘飘的一句突然爬上了那人的脊背,他一哆嗦,回头望去,原来是军师雪泠。他今日不知为何穿了一件大红色的衣服,衬着肤白如雪,向来清冷的神色沾染上笑意,眼睛弯得像月牙。
将军心里思忖着雪泠还想同元梓筠周旋不成,也就没开口了。再加上雪泠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也没觉得雪泠说这句话有什么危险。
雪泠笑了笑,身下的红衣一直延伸到脚旁,像是开尽了冬日里最灿烂的一朵花。他眼角向上挑,一向清冷的脸突然变得有些妖艳。他伸出手,他的手是冰凉的,沁入骨髓的那种凉,像一只蛇慢慢地缠上了将军的脖子,再慢慢缠紧。
而自始至终,雪泠的脸都是带着淡淡笑意的,他看了一眼那人瞪大的双眼,张口说:“敢这么对她的人,只有一个下场。”
将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出于本能地用手抓住雪泠的手反抗。雪泠随即收了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他朝后面的人说,“交给你了。”
他武功没有恢复,说是废人也不过如此了。
元梓筠自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高处的那抹红色的身影。
墨从安呢喃,“你也瘦了。”
☆、六十个长公主
突然间眼角开始发热、鼻尖开始泛酸, 墨从安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嵌在那张脸上是那么违和,他多想走到她面前伸出双臂,告诉她。
“你的家还在,我也还在。”
可霎那间心口处仿佛有一张大网慢慢地收紧, 他眼前开始模糊,几近站不住身子。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心口处有什么在啃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