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初对这位娘娘感观不错,诚心建议道:“夏季的沅江波澜壮阔,滔天的巨浪也是一番奇景,娘娘赏景的话,不妨往上再走走,视野更广,看到的景色也与众不同。”
新棠道:“不急,事情总要一件一件做。”
云初又有了那种话里有话的感觉,但又没有察觉到恶意。
长叶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拎着据说是沅城最地道的凤梨酥,她把点心放在桌子上,往新棠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
新棠神色未变,笑呵呵的招呼着云初尝点心。
过了会儿,新棠想更衣,对云初抱歉笑笑:“我去去就回。”
长叶扶着新棠离开了,应急也不做停留,跟着后头不离五步左右,这个雅间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云初一个人。
她站起身来,想看看外面,肩膀却冷不丁被要掰了过来。
云衡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正对着她,双手束在身后,目光淡淡:“云初,任性也要有个度,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云初从在街上听到他声音起,便知道他会跟过来,所以此时也没有惊慌,平静的像在诉说一个事实:“我没忘。”
云衡正要开口,便听她又道:“一个时时捆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动一动便要疼一疼的束缚,我便是想忘,又如何忘得了。”
云衡想说什么,又改了口:“岷行那边关于和亲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上次在边境石台那里的事情,我不想再追究,现在我的人在外面,今日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
云初确实是没得选择了,她想到南府里那个人,心里是钝钝的痛。
云衡看在眼里,情绪不明,话音冷淡如剑:“云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你们不会有结果的。”
云初看着街上密密麻麻的人群,两行清泪慢慢滑下,又被江风很快风干,她说:“我知道了。”
“谁说不会有结果?”
新棠的声音从隔壁传来,话音刚落,人影已出现在了门口。与云衡两两相对,她十分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头:“云衡公子,我有隔壁听了好一会儿了,发现有些东西好像与传言不太相符。”
“民间皆传,你是最疼爱云江公主的兄长,怎么本宫看到的,却是个对公主步步紧逼的权臣?”
新棠看向云初,这个场面显然不在她的预料之中,教养极好的脸上头一次出面了崩溃之色。新棠想去拉她的手,但想着一会要说的话,又忍了忍。
云衡今日敢来,便是对新棠的身份已经心知肚明,他此行只为带走云初,并不想多生事端招惹南平帝,且她身边的那个护卫一看就是高手,手放在腰间的佩剑上,目光锐利又危险的盯着他。
最搓手不及的当是云初了。
新棠叫出云衡名字的那一刻,她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很快便联想到了今日的异常,原来她以为的话中有话并不是她的错觉,原来,自己的身份在这位娘娘眼中,早已不是秘密,她又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呢。
最重要的是......左虞他知道吗,云初有些晕,嘴唇一瞬间煞白,即使如此,她保留着最后一丝理智,挪着僵硬的身子站到了云衡前面,事到如今已不必多说,她面露恳求:“家兄来此只为带我回去,还望娘娘手下留情。”
刀光剑影可不是新棠今日的目的,她示意云初放轻松,率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今日之事,左虞并不知情,我来,是因为有话对你兄长说。”
作者有话要说: 皇后是个助攻
第50章
云衡与新棠各占一边, 一个不动声色, 一个气定神闲,这是一场无声的较量,云初觉得自己似乎只是一个很小很小的角色,却又在这场较量中不可或缺。
前几日, 她还沉浸在幸福的憧憬向往中不愿意醒来,谁知今日一盆冷水兜头泼下, 让她的梦瞬间破碎。
既然已经撕下了伪装,她便不再是新棠面前的南府奴婢, 而是正正经经的云江公主, 当即抽身离去似乎是她最好的选择。
云初从新棠身上收回视线,转身对着云衡, 眼神流露出妥协。
新棠站在这兄妹俩的对面, 把云初的神色尽收眼中, 短短时机之内能够迅速想出最有效的对策,她得承认, 这个公主冰雪聪明, 难怪左虞那个骚包公子被她吃得死死的。
看出了云初的退意, 她又轻飘飘的从旁添了把柴:“我要说的话,不止云衡公子, 还有云初公主你,也必定十分感兴趣,两位不妨先坐下来,听我一一道来如何?”
有了左虞的前车之鉴, 云衡对南岐人没什么好印象,他不作回答,拉着云初往身后站了站,视线瞟向窗外——那里有提前安排好的接应的亲兵。
南岐的南平帝是个深藏不漏之人,卧榻之侧的皇后又怎么可能是朵不谙世事的白莲花?云衡接上了云初,只想快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事先乔装打扮好的亲兵在他发出讯号之后,竟一个人影也没出现。他皱了眉头,心头浮起一丝危机感。
新棠依旧好脾气的坐着,面前是一壶上好的无曲茶,已能闻到袅袅茶香。
她似乎才想起来似的,不经意道:“忘记说了,云江与南岐乃是友好之邦,既然是云衡公子的人,那来者是客,我已吩咐了人好好招待他们,想必这会儿正在歇息。”
长叶给两人分别斟了茶。
新棠把茶杯放在云初面前,对她道:“听闻你最喜欢这元曲茶,果真清香绝尘。”
一茬接一茬的变故让云初应接不暇,她恍恍惚惚的接过那杯茶,一时间竟琢磨不透面前之人还知道关于她的多少消息。
新棠言归正传:“今日主角皆在,我就长话短说了。”
她看向脸色一直冰冷的云衡,淡淡道:“不知云衡公子是否想过与我南岐联姻?”
小小的房间内一瞬间落针可闻。
云衡的脸这下子彻底黑了,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冷笑道:“先不说我王室的女儿不会联姻,单南平帝独宠皇后的名声,四海可闻,且太子又年幼,敢问我云江的公主,你们又有谁配得起?”
云初的眼睛好像进了沙子,云衡的维护让她回想了许多年前,那时候他们还没有渐行渐远。
新棠早已做好所有的安排,她脸对着云衡,眼睛却看着云初:“公主兰心蕙质、万里挑一,自然得配这世上最好的男儿。不知我南岐唯一的异性王世子,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左虞,公主瞧着可满意?”
云初傻眼了。
她一向礼数端庄而严谨,甚少露出丑态,眼下却是菱唇微张,一幅呆傻的模样,平添了几分可爱。
若说一柱香前,她还在为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感怀,那么此刻,她分明看到了柳暗花明。
云衡一直看着云初,他自小便了解她,是以对她的心情变化十分敏感,在她开口之前,他便一口回绝:“谁都不行。”
“我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云初躲开云衡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新棠,一字一句道:“我愿意嫁。”
云衡气得脑仁儿突突的跳。
云初道:“娘娘可否回避一下,我想与兄长单独说几句话。”
房内又恢复了寂静。
云初道:“如果我嫁给左虞的话,南岐与云江的隔阂便不复存在,而岷行,也会因为忌惮南岐的势力,对云江有所收敛。云衡,一举两得的机会,错过就再也没有了。”
云衡嘲讽的看她:“到底是云江的机会没有了,还是你想倒贴的愿望实现了?”
说完这句话,他立时后悔了,因为云初蓦然大睁的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想说些什么挽回,云初却没再给他机会:“是,我喜欢左虞,想要嫁给他,与他一辈子在一起,即使倒贴我也愿意。你满意了?”
“你明知道我......”他想解释,一开口却成了:“近年来岷行不断发展壮大,已经威胁到了南岐,南岐这是利用你拉拢云江打压岷行,难道你看不出来?”
“我看得出来,正是因为看得透彻,所以才要劝你一句。”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漠然,“你们手中的云江公主只有一个,错过了最高的枝,可就发挥不出最大的作用了。既然已经打定了主意用我来换取利益,事到临头了,怎么又退缩了?云衡,你总是在关键的时候优柔寡断。”
云衡一时无言,上次的和亲,虽说是场交易,但也是他松口同意的。更为棘手的是,李代桃僵被中拆穿,以岷行王狠戾的作风,这件事儿必定还会有下文。
云初背过身去,现在的街头,已经出现了几个眼熟的云江亲卫。
她轻轻道:“既然注定要嫁,那就让我嫁个君子吧。求你了,云衡。”
风拂帘动,云初回头,屋内已没了云衡的身影。
隔间里,应急道:“娘娘,云衡走了,属下按照您的吩咐,未曾阻拦。”
新棠“嗯”了一声,问长叶:“你说他是答应了吗?”
长叶直肠子:“奴婢不知道,刚刚没听到他说话呢。”
新棠无奈的笑。
好戏落幕,回程时,新棠问云初:“你可有怪我?”
当时两人正站在沅江边上,风急浪高,吹得满头青丝飞扬。
云初站立良久,用云江的礼仪对新棠深深一福,眼里是通透的水光:“娘娘这等奇女子乃云初生平仅见,同为女人,云初自问没有娘娘这份胸襟,感恩还来不及又怎敢心生责怪。”
和聪明通透的人说话就是省力,新棠道:“左虞虽有些顽劣,但是个良配,他自小同陛下一同长大,一直都视女子如空气,还未曾见过他对哪个女子这般上心过,这个世界上,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对你至死不渝,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说呢?”
云初觉得这句话很美,美到她觉得面前这位娘娘似乎要随风而去。
马车上,新棠忽然道:“云江公主,既然左虞不知道你的身份,不妨就先瞒着吧,大婚之时再给他个惊喜如何?”
云初当然说好。
只长叶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惊喜,分明就是自家娘娘看热闹不嫌事大,本以为这个公主是个聪明的,谁知道也是一忽悠一个准儿。
事情悄悄的进行着,顺利的不可思议,左虞发现最近回府,云初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缠绵,这个认知令他欣喜不已,并意外的在那天晚上赢了一盘棋......
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日,有消息传来,云江与南岐欲结秦晋之好,特送来云江公主云初的生辰八字想与临安王世子左虞结成良缘,共谋两国发展大计。
消息传到左虞耳朵里时,他正在荣华园与南平帝对弈,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与南平帝讨论:“云江王的脑子当真是不好使,难怪被一个非同枝的小子把控朝政,合着他女儿第一次没嫁成惹怒了岷行,现在又打起了小爷的主意。”
南平帝道:“你不愿意娶云江公主?”
左虞头疼着这流言该如何同好不容易愿意让他赢盘棋的阿眠解释,心里正不痛快着:“陛下,属下这话就撂在这儿了,云江公主谁爱娶谁娶,我左虞是绝对不会娶除了阿眠之外的女人。”
南平帝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轻飘飘落下一子,“原来如此。”
作者有话要说: 也不知道狗虞会不会后悔自己说的话
第51章
这话不知怎么就流传出去了, 很快的, 这种议论就以南境百姓为首,迅速传遍整个南岐与云江。
许是百姓的茶余饭后过于无聊,因此还自主的给左世子的这番狠话加上了前缀,以致于听到当事人耳中, 这故事的前因后果便添加了许多曲折离奇。
痴心人左虞在晚上喝得醉熏熏的被柴连水送了回来,九五至尊他不敢也不能怎样, 他把一身的反抗全放在了酒里,可惜没什么用, 喝得越多, 心头上女人便越发清晰,以致于酒楼里, 众食客亲眼所见, 世子爷在喝醉之后, 心心念念叫着一个“阿眠”的女人。
有说,南岐的临安王世子当真是难得一见的痴心人, 不爱凤凰偏爱山鸡。有说, 权贵之家就爱玩这一出求而不得的好戏, 饿几顿再赶出家门,就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然后, 仿佛一夜之间,民间关于“临安王世子会娶阿眠还是云江公主”这件悬而未觉的事,私下里的猜测越来越多,据说, 赌坊里的赌注已经加到了三千两。
柴连水也不知道怎么劝,一口不剩的把桌上的食物全给吃完了,摸了摸鼓起来的肚子,才起身把左虞了起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酒楼里的掌柜悄眯眯围了上来,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语气套着近乎:“柴大人,依您之见,世子爷的良缘是哪位,平日里您与世子爷一处办差,也给小的指个明路?”
柴连水顿悟:“你也押注了?”
掌柜道:“现在谁人不押哟,都翘首以盼世子爷赶紧成好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