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事工作者还不需要矿区考虑那些图的问题。他们知道自己的声誉,无论哪儿的统治者都不认为他们安分守己,也许已经有人察觉他们暗中资助劳工势力的事情,联盟人总是有多余的好心,而这个已经变得完全怪异的国家里,还有什么群体比那些劳工更卑微、更凄惨呢?但无论这些商会成员有多少财富,在这个国家能调动什么资源,他们只有这个商圈里的一点儿人,这决定了他们干不成什么实际的事情。
他们也不该对与己无关的事情关涉太深。没有必要,没有意义,也没有结果,正如冲突那一日那名叫做格里尔的“天城人”对他们所说的:
“这里不是你们的地盘。你们应该更谨慎地保护自己。”
他说得没错——如果外事工作者不是“解放者”的话。
每次“神降”天候前后,无线电通讯都会受到很大干扰,甚至如同这次一般完全断绝,但从第一次冒险同工业城直接联系到现在定期向上通报情况,地面议会从未在这方面对他们进行检查,所以这至今仍是一条最为优先的渠道。关于矿场起义的讨论会连着开了三天,就在电磁环境就要恢复平稳和清洁的状态,那一批劳工也即将结束休整的时候,意料之外的客人突然隆重到访。
这批大驾光临的队伍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匆忙清场后,外事工作者按本地礼仪对他们进行了招待。也许是因为为首的两位贵族同他们勉强有点交情,来人并不像议会议员那样计较细节,在会客厅里各自落座,安萨路才正面去打量那两位“天城贵族”。所谓人靠衣装,明明是同样的面孔,一换上贵族特有的礼服,就登时显出来者同地面议员那些“地面人”的距离。
回想起上次他们带来的状况,安萨路露出了笑容。
“很高兴能同两位大人再度相会,偶然相识,真是不胜荣幸。自上次别过,我们汲取教训,令在外界的商会分会加紧调集物资,车队如今已在路上,不日就将入境。”他微笑着说,“想必这一次不会再令阿克怀特大人失望了。”
格里尔也笑了起来,“诸位当日的善意行止确实令人难忘,既然如此,我便在这里替阿克怀特伯爵感谢你的特地留意。他一定会为这些礼物感到高兴的。”
“这不过是商人的本分罢了。”安萨路说,“其实上次匆忙分别还留下另一层遗憾,美酒应当配以佳肴,我们在烹饪一道上还算有一点点长处,倘若这次能够有幸……”
“这当然也是我们的荣幸。”格里尔说。
联盟人喜欢在餐桌上谈论事情,这也是他们显著的特征之一,因为美食和美酒都能令人放松身心。同上次三者齐聚时的状况不同,这次地面议会的议员不敢再阻拦联盟人的酒类出现在公众场合——正是因为他们对天城贵族的公然挑衅,议长大人当日就被召唤上去,至今仍未下地,得知天上好几位“大人物”都因这件小事被兰德殿下发落,这些地面议员才终于意识到他们犯了多大的过错,这就是为什么他们面对联盟人的挑衅依旧忍气吞声——至少他们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忍气吞声。
不得不说联盟人在饮食一道上的确实颇有造诣,而他们特别供应的美酒也足够使人迷醉,宴会的气氛渐渐变得轻松随意——不论地面议员所在的那个愁云缭绕的角落的话——宾主尽欢,酒酣耳热之际,作为兰德皇子代表的格里尔伯爵向安萨路举杯笑道:
“我们又何必这样虚伪地互相试探呢?”他说,“实不相瞒,此次前来,我们是为了向诸位送上一份礼物。”
“礼物?”安萨路放下酒杯,抬头看向对面的贵族,“真是令人十分惶恐,又十分期待。我能知道这是一份什么礼物吗?”
“当然能,外交官阁下。”格里尔说,“实际上,你们所有人都能看到。”
当那几名劳工模样的年轻人被押到面前,安萨路脸上的微笑没有丝毫改变,其他外事工作者最差也保持了面无表情。他们不至于现在就完全暴露,就算真的暴露了,也不应当是这种场合,这种情景。
安萨路将手肘从扶手移到腿上,用这个暗示性的动作要求其余工作者保持冷静,他侧身看向主位上的格里尔伯爵,以恰到好处的不明所以开口:“伯爵大人,这些奴隶犯了什么事吗?要知道他们才刚干完活从我们的商圈离开。”
“他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我们需要一些‘基材’来展示这份特殊的礼物。”格里尔随意道,“他们的身份越低微,越能证明这份礼物的珍贵,。”
“原来如此。”安萨路说。
被选中的“基材”们赤着脊背跪伏在地,没人抬头,几乎每个人都在发抖,似乎在恐惧即将到来的未知命运。
格里尔向旁边示意,那名面孔清秀如女子的尤利坦大法师慢悠悠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何必如此恐惧呢?”他说话的语调很轻柔,与这语调相反的却是他从袖子里掏出来的那把锋光闪闪的长锥,“很快的,你们很快就会发现,当自己低贱的生命形态得到本质的升华,这将是何等的荣耀眷顾。”
安萨路的手指在袖子里蜷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强迫自己放松,他专注地盯着场中,看尤利坦走到众人之中,所有劳工都被死死按在地上,从左侧第一个开始,尤利坦将羊皮凉鞋踩在他肩膀,松手让长锥悬浮空中。
“会有点疼呢。”他说。
长锥旋转着从劳工的背心处扎下,在他的猛然挣动中钻出一个血洞,这把凶器似乎是一种专门的手术器具,从位置和深度来看已经穿透了心脏,却只有很少的一点血液渗出,然后尤利坦打开了一个容器,一滴银色的“水珠”飘到空中,注入伤口。
将一排五人都如此施为之后,尤利坦回到座位,侍从为他端来清水清洗那双其实没有沾染过一点“污秽”的双手,在人的躯体痉挛挣扎,手指抠抓地面的响动中,其余人默默等待着,然后从第一名劳工开始,异变开始凸显。
他自那场粗暴手术之后就汗出如浆,看上去像是疼痛导致的自然反应,但他出的汗越来越多,很快就在他身下积起了一滩水洼,水洼的面积扩大,水流成股从他身上淌下,背后的伤口正在愈合,体型没有变化,说明水分不是从人体内部析出,而是来自外部的凝结。面无表情的骑士放开对他的钳制,这名劳工艰难地从地面撑起,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此时其他人身上也开始逐一发生变化。
对联盟的外事人员来说,这种场面是他们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些地面议员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惊呼,那位尤利坦大法师用他轻柔而不容违抗的语气要求他们按他的命令控制身体,最终他们都控制住了。
安萨路和其他联盟工作者在这个过程中始终保持沉默。
直到格里尔问:“您觉得如何?”
“这真是……一个奇迹。”安萨路说。
格里尔笑了。
“这就是兰德殿下将要送给联盟之主的礼物。一条捷径,令凡人只付出极小的代价就成为天赋者。”
第460章 厚礼、突兀的决定与变数
这是一份厚礼吗?
是的。
令人惊喜吗?
并不。
至少安萨路没有感到任何喜悦。
如果是多年以前还在山中游荡的他,在看到那种场面之后,八成会想要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同样的力量,地位不能保证什么,只有力量才是长久的依仗。比如他能在异国他乡如此长袖善舞,不正因为背后的工业联盟给了他强有力的支持吗?何况谁不曾在幼时做过呼风唤雨的梦,期待某日天降一名白袍法师,告诉自己是蒙尘宝珠,会成长为一名强大的天赋者?
只要拥有天赋,命运的轨迹便会改写,财富和地位便自然而来,这一切毫不费力。
重点是毫不费力,以及高高在上所意味的必然的奴役。
这可能只是安萨路作为一名普通人对天赋者的偏见,但手术展示之后那些劳工的一些转变似乎说明他的偏见也不无道理。
那位格里尔伯爵将这份厚礼称之为“天赋之水”,只要一滴就能赋予凡人超凡之能,虽然由于他们本来就不是受天命眷顾的个体,适于使用的天赋之水等级也很低,让他们觉醒的能力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有前景。但即使平平无奇,没有潜力,这依旧是划时代的重大突破。天赋者能够从一种偶然的现象变成可以批量制造的产物,在常人来看,甚至胜过工业联盟对这个世界的整体影响。
因此一等电磁环境恢复,安萨路就向工业联盟上报了这份重要情报,他和其他人都相信它很快就会被传到术师耳中。入驻迷雾之国以来,这是对方首次向他们正式暴露自己的部分实力,因此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
不过若说“天赋之水”导致了他们的恐慌和动摇,那倒是没有的。安萨路等人最初当然是吃惊不已,但他们很快就能冷静下来,姑且不论他们之中是否有人因此动过心——这些天城贵族对他们说,只要他们愿意,可以让那位尤利坦大法师用更柔和的手法为他们注入更高品阶的天赋之水,以证明他们所言非虚,但安萨路婉转而坚决地拒绝了——只从外事人员的角度去思考问题,“天赋之水”确实是个划时代的突破,但它本身并不对工业联盟造成实质威胁。
自诞生之日起,联盟就不缺乏同天赋者战斗的经验,不太客气地说,死在联盟炮火之下的天赋者可能比很多人一生中所有见过还要多。从那些经验来看,除非天赋者们能够解决距离、频率和范围等关键问题,还有封建军队的战争思维问题,否则他们很难扭转正面战场上对工业联盟的生产及战争体系的劣势。这也是那些同联盟有关联的强大天赋者共有的认识。
无论迷雾之国的上下两套统治体系通过联盟商会和其他途径对工业联盟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在许多地方体现出来的仍然是既传统又难以理解的思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虽然残暴的手段是下下之策,但他们已经从事实上摧毁了封建的土地制度,将大量人口组织起来进行了目的明确的社会化生产,并因此取得了显著成果。然而在管理者将初始阶段为提高生产效率作出贡献的那一批人拣选出来并带走之后,各生产部门仍沿用旧的产方式和生产工具,将那些创造者发明或改进过的技术全都弃之不用。
这其中有新工艺和新工具仍不成熟,又无后续改进的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在那些从平民沦落为奴隶的劳工看来,是这些生产体系完全由旧贵族和天赋者主导,最聪明和有能力的人都去了天上,将一群怀着怨气只能向最底层的“工畜”发泄的废物留在了地面。这些人除了虐待和享乐什么也不会,却疯狂嫉妒只要表现出聪明才智就有可能获选到天上去的凡人,天上的“贵人”要隔一段时间才下来挑选极少数的幸运儿,更多极力表现自己却没有运气的人在此之后便会倒大霉——就是死得很难看的意思。
这道天城人自认为如何公平合理的“天选”制度下有多少黑暗与血泪,哪怕没有经历过的外人听来也是触目惊心,那些悲惨故事所反映的不仅仅是权势者的傲慢与残忍,他们像践踏野草一样践踏他人的生命与尊严,将进步的幼苗残忍地掐灭于种子时,体现出来他们所属的文明已经腐朽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听说天空之城不是这样的。天上的世界是很好的,所有人都这样说。住在天上的人都是聪明智慧,彬彬有礼,天赋者和贵族各司其职,对凡人也极富于同情,那位仁慈的兰德殿下每年都会派使者下地巡礼,全境大赦好几次呢。
“全境大赦……所以他们其实一直都知道下面的爪牙在做什么,却从来没有惩罚和替换过?”
“他们住在天上,隔着云端,管到地上的事情并不容易——”
“收血税却次次不落。”
“因为从那么高的地方看下来,无论是什么人都像蝼蚁一样吧。”
即使是人造的,但天赋者就是天赋者,所谓生命本质提升之后,他们的地位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已经不用也不能再回到劳工队伍之中了。天城来的贵族像用过的器具一样将他们留下,由联盟人自行安排。
结果最初的适应期后,五人之中只有一人坚决要求离开,因为联盟人都是无天赋能力的凡人“土生种”,又不肯为他这个唯一表现出冰系天赋的天赋者寻找导师,他便不愿再在这个居然还要他们干活的商圈继续停留,要自己去下城寻找前途。
商会自然不会对他予以挽留,不过这名新成的天赋者刚刚踏出联盟人的商圈,就被四名曾经的同伴合伙打了一顿,连联盟人给他的生活费也抢走,丢给了看热闹的路人。
即使如此,这四人回到商圈时仍是十分不忿。他们在过去将对方视为同伴,所有人都接受过联盟人的无私帮助,只是突然得到了一点能力——还不知道会藏着什么祸患呢,就变成了忘恩负义的叛徒,他们甚至比联盟人还要觉得受到了严重伤害。
外事人员再一次询问他们的意愿,四人之中有三人愿意留下来为商会工作,还有一人非常犹豫。安萨路和他进行了单独的谈话。
对这名年轻人来说,得到这份天赋比起惊喜更像个灾难,这意味着他不能再继续自己作为信使的使命,更重要的是根据天城贵族向联盟人透露的口风,他们有可能将“天赋之水”这种物品用于迷雾之国的内部分化——仍是那套“有为者上天堂,无能者在地狱”的套路。只要有一点希望,人对于痛苦的忍耐几乎是没有极限的,只有被彻底断绝后路,人们才会选择用最坚决的方式进行反抗。因此一旦天空之城决定实行这种屡试不爽的手段,反抗者们的事业就会受到重大打击。
安萨路有计划让这几名人造天赋者以探亲的名义回到劳工之中,以便向反抗者组织传递这些重要情报。但他有强烈的预感,“天赋之水”的突然出现不会如他所愿地让反抗者暂缓他们过于绝望的计划,还有可能导致对方提前起事。
如果反抗者执意如此,一切都是对方自主的选择,而根据外交文书上的交往原则,外事人员也不应对他国的内部事务干涉太多——但首先,那份文书是迷雾之国的一名贵族与中西区当时的执政官签订的,并且两年内双方都没有表露出将之升级到更高和更正式的层面的意愿,只看迷雾之国数月之前才派驻官方代表在联盟境内“旅居”,受邀入驻迷雾之国的联盟商会因此得以稍微提升待遇,能兼任一些外交职能,就知道那份文书在双方心中是什么地位了。
无论派驻联盟境内的迷雾代表,还是已经在迷雾之国耕耘出些许成绩的联盟商会,都是两个互相发现的强大国家彼此试探又彼此提防的方式,安萨路相信这两年来迷雾对工业联盟作的手脚不比他们少,只是很难达到联盟商会的广度和深度——他们下层世界的统治组织简直烂透了。
安萨路和解放者伙伴们假设过一百种颠覆这个封闭世界的方式,但一切的成功都建立在他们头上没有一座天空之城的前提下,他们甚至不知道那些天城人有多少类似天赋之水这样的储备。反抗者每一次的斗争失败都会带来残酷的屠杀,由于劳工生存环境的越发恶化,这一次积蓄已久的爆发可能是规模最大,觉悟最深,以及结果最惨烈的。安萨路在同那些天城人的接触中深深感觉到了他们对所谓凡人的无情,这种无情来自于他们对力量的自信,也来自于——根据种种迹象进行推断而得出的——那座天空之城有自我完善、自我升级的能力,所以他们正在逐步摆脱对地面人力的依赖。
送这几名人造天赋者出发时,安萨路将那名信使叫到了一边。
“你觉得工业联盟是一个强大的国家吗?”
“毫无疑问,它当然是的!”
“如果我们要给予你们武器和其他的援助,你们的首领是否愿意接受?”
“什,什么?”年轻人瞪大了眼睛,“你们要给我们更多的帮助吗?那当然是愿意的,我们不可能不愿意!无论你们给我们什么都愿意!当然,武器是我们最需要的——”
“我会向上头的人请求给你们力所能及的援助。”安萨路说,“但将它们从联盟运过来需要时间,将它们偷渡到迷雾之中也需要时间,我一定会给你们一定数量的武器,但是——”
他停顿一下,“我们在这儿只有一家商会,一旦乱起来,我们就可能被封锁商道,甚至可能被驱逐出境或者囚禁起来,因此在这些武器到达之前,你们的反抗者首领不应轻举妄动。”
年轻人激动得脸都红了,“我们明白!”
“很好,棒小伙,那你就快点儿回去吧。”
安萨路从未有过这样的心虚和心焦,这不是他人生当中第一次撒谎,却是他在成为解放者之后第一次说出这样可怕的谎言。他写给上层部门的报告要等下一批物资达到才能见到回复,自上次神降事件后,已经超过一周事件没有得到联盟的行动指示,过去从容的等待因为横亘面前的艰难抉择成了一种煎熬。
在晚上召开的解放者会议上,安萨路坦白了自己自作主张许下的诺言,然后就像脱了一层皮那样缓缓坐倒,会议室里一片沉默。
片刻之后,有人说:“这是一种严重违反纪律的行为。”
他是与安萨路同地位的另一名组织负责人,其他人仍然没有说话。
“这种行为应该上报之后作出处罚,我会在下次通联时报告此事。但是——”那人又说,“他的做法不是出于私心,也不是一时冲动。实际我们之前已经多次讨论,知道迷雾之国的反抗者组织所面临的巨大困难,和他们将采取的斗争方式带来的严重后果。无论他们成功还是失败,都将导致成千上万,可能几万,也可能十几万,甚至几十万人被杀害。”
“只要我们有一点能力,就应当阻止这场巨大的人道灾难。”这名负责人说,“我们所有的人都应当有这样的觉悟。是安萨路先我们一步作出了决定,我不能想到更合适的争取时间的方法,他做了我想做的,因此无论他会受到什么处罚,我都与他承担同等责任。”
又是片刻的安静。
“既然如此,”有人笑了起来,“那样谁也跑不脱了。安萨路队长也做了我想做的事,我接受同样的处罚。”
仿佛冰雪消融,低声笑语之中,如林的手举了起来。
“我们都愿意作出这一个决定,也愿意共同承担这一份责任。”
因此数日之后,再度在商圈内迎接来自天城的使者时,安萨路已经对所有可能发生的状况都做好了准备。但令人意外地,这支轻装简从的使者队伍带来的却不是搜查或警告的命令,而是一个某人指定要交给远东联盟的“云深”术师的特殊信物。
安萨路看着那名他感到眼熟的女骑士:“请问,这是哪一位大人的……?”
女骑士手按剑柄,看着安萨路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初代人王,法塔雷斯陛下。”
当人所处的地位高到一定程度,看到的风景就会不断重复——对许多天空之城的居民来说,这句话不是比喻,而是不太令人愉快的现实。在这个连飞鸟都难以企及的地方,看日升月落,云海翻腾,山川河流尽在脚下,远离尘世污浊,在最初确实能予人强烈的精神满足,但时间一长,他们就会感到孤独。
但他们也不希望它在短时间内变得人丁兴旺,孤独只是暂时的,天空之城不会是一个只能停留一地的孤岛,孤岛只是它不完整的低级形态,它的完整形态应该是一片神奇而富饶的浮游大陆,巡航世界,成为永恒神都。为此它的居民必须经过严苛挑选,决不能——至少是轻易不能让那些下届的低劣血统仅凭在建城初始阶段的贡献就共享尊荣。
听闻那些工畜最近有些异动?
没有多少人关心这种事情,天城人最近的话题中心是大主教被兰德殿下训诫,已经去“静默修行”,那些卡住关节的障碍自然打通,来自地面的高级商品得以顺利输送,禁酒限令终于要彻底解除,这才是他们要关心的头等大事。
就算下界真的出了什么事,那些被留在地上的废物无力自行解决,他们在天上多抛一些天之矛也足够了。
下界的低劣人口所开采的矿物经由城市工坊造成天之矛,再落到他们头上去,这个过程的哲理意味实在值得人品味。
“我觉得有点恶心。”女仆长低声说,“能说出这种话语的人道德并不高尚,难道他们忘记了自己也同样是地面出身?”
“也许他们只是太过无聊,其实并无太大恶意。”她的伙伴轻声说,“毕竟决定天之矛何时投下,投向何处的又不是他们。”
女仆长想说些讽刺的话语,但又控制住了自己,只是埋头刺绣,她的同伴也一面绣着花,继续同她轻声细语:“天上的变化真的太少了,时间长了,大家就很想看到一些新鲜的东西,所以殿下这次要解除禁令让人特别开心。虽然我觉得酒没什么好喝的,不过听说那个地面国家还有很多别的有趣东西,比如软皮鞋子、香水和各种时兴花样的布料,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