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德寿想着这点不安从何而来时,突然就听见了门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进殿。
但却没人通报!
德寿连忙转头看过去,一见竟然是三皇子。
璟帝也听见了动静,回身看向走入殿里在屋子中间站住的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炽儿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璟帝问了一句,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但眼里透着点疑惑。
萧炽看向他,轻轻笑着行了一个礼,淡声道:“父皇是不是在疑惑为何无人通报?”
璟帝踱步到了桌前,听见他的话微微皱起眉头,在椅子上坐下,没有说话。
萧炽也不在意,兀自在屋子里来回缓缓走了两步,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感叹了一句:“想要迷倒行宫里剩下的这些守卫可当真是不容易,尤其是盛之秋,他武功太好,儿臣多废了两个人才将他引走。”
“不过还好儿臣的人足够多,父皇调去山里找太子的人也很多,不然今夜儿臣怕是还不能单独见父皇一面。”
德寿在璟帝身后听的心里一惊,当下有点不敢置信的看向萧炽。
璟帝面上无波无澜,看向萧炽的眼睛却很锐利。
“炽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做什么?”
“父皇,儿臣自然是知道的,”萧炽摸了摸下巴,叹了口气,“儿臣也不想这样,可谁叫太子命太大了呢,原本去年就该是他大限之日了,偏偏拖到了现在,儿臣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了啊父皇。”
璟帝狠狠的皱了眉头,却未再发一言。
萧炽慢慢走向他,德寿见状立刻挡在皇上面前,而萧炽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了。
他看着璟帝,像是在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父皇,你说儿臣哪里不如太子呢?他四岁就被立为储君,不就是因为有一个受宠的母妃?我的母妃比起皇后更早入宫,更早生下我,大皇兄一个庸才碌碌无为,您自然是看不上的,可我不是该排在太子前头么?”
“就因为他的母妃当上了皇后,他一生下来就是嫡子,所以您就看不见我了,既然如此,这个位置我只能自己争取了,帝王之术,不就是强取豪夺么?”
璟帝听着他的这番胡言乱语,突然笑了出来。
“你自认不比太子差,可有做什么比他好的事情?哪怕你说出个一点半点,朕也算是能对你刮目相看,可你长这么大除了跟在太后和华家屁股后面算计这些,还做了什么?朕欣赏倚重太子,他也当得起朕对他的看重,你?心里没点数的蠢才罢了。”
皇上说的的气定神闲,坐在上首自巍然不动,似乎即使是现在也没有将萧炽放在眼里。
萧炽的这一出,在他看来只是个笑话而已。
而站在他面前,与他隔着一张宽大桌案的萧炽只觉得这个笑容刺眼的很。
他冷了神色,不再是刚刚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甚至有了些恼羞成怒。
“父皇不愧是坐在这个龙椅上几十年的人,倒还真是临危不乱,在你看来,儿臣做的这些很可笑?”
萧炽话音落下,突然打了个响指,很快外面便进来了数十个人,一看他们的步伐身姿便知道是训练有素的高手,觉得不是唬人而已。
德寿心里更是惊诧了,三皇子哪里来的人手?这些人一看便知是出自军中,他难道还胆大包天豢养私军?!
不,应该不可能。
豢养一支私军太容易被发现了,更何况他需要的金钱也是一笔大数目,这么多年皇上一直盯着华家,华家应该搞不了这样的小动作。
那这些人是哪里来的?
璟帝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人,萧炽隐隐有了几分压不住的得意。
他将手往旁边一伸,有一个人便递上了一个小包袱。
萧炽慢条斯理的将包袱打开,然后往地上一扔,笑道:“父皇,这包袱里的东西,想必您应该熟悉吧?”
璟帝微微蹙眉看向地方那个打开的包袱,突然目眦欲裂!
包袱里是一些染血的布料,璟帝一眼便看出来,那是太子衣服上的!
他猛地看向萧炽,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沉着脸一字一句道:“太子的事情是不是你做的。”
萧炽看着璟帝,缓缓地笑了。
“是啊父皇,当然是我的做的,为此我还颇费了好些功夫呢。”
说着他又在殿里慢悠悠的来回走了几步:“让我想想,我都做什么了?哦,我让人在他的马上做了手脚,诱他的马在密林前发狂,然后安排人在密林里埋伏着,就等着他来。”
“我对太子可是尊敬有加,一下派了十个好手去,当时他便落马受伤,又被人追杀,现在想来,啧啧啧,是凶多吉少了父皇。”
第77章 他有些担心盛昔微
璟帝撑着手站在桌前, 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萧炽。
到底是一国之君,他身上的气势和压迫力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会让萧炽心里的压力陡然增大,他其实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从容笃定。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晚他势必要让璟帝拟出新的诏书, 以萧熠的意外为由另立储君。
思及此,他将负在背后的手握成拳紧了紧,然后才又一步一步上前, 与璟帝隔着桌案对视。
璟帝看着他,声音里有些嘲讽的鄙夷:“你费尽心力做这些,就是想坐上这个皇位?”
“父皇,你在这个位置上坐了这么久, 当然早就习惯了, 我也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想让你重新立储而已,与历朝那些逼迫自己的父亲禅位的人,我已经很好了,父皇怎么就看不见呢?”
萧炽不理会璟帝眼里的鄙薄,也缓缓将手撑在了桌案上,又道:“今夜这行宫里都是我的人了, 当然我也不希望对父皇做什么,太子已经无力回天, 父皇拟诏另立储君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若是父皇担心此举会朝野震动, 拟了诏先放在儿臣这里,待回京后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公开也合情合理。怎么样父皇?儿臣可是给您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您只要拟诏,今夜也就平安过去了,父皇能够安寝, 我也能够放心,不然刀剑无眼,若是伤着您可就太遗憾了。”
“哦,对了,您可能还在想我有多少人,是不是要调青州的防卫军过来?”萧炽说到这,点了点桌子垂眸笑了一下,“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现在的围山包括后头的那些院子,都有人看着呢,消息想送到青州去也是难啊。”
他一番话说完,终于又看向璟帝,目光掠过桌案上的纸笔,微微勾唇:“父皇,请吧?可需要儿臣为您磨墨?”
璟帝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然身子一松,向后靠坐到了椅子上。
他大笑几声,看着萧炽像在看一个笑话。
“到底是被华丰和华珮琳保护的太好了,竟然这么天真,以前我将太子带在身边时也时常给你们教导,现在看来当初你便是半点都没听进去现在才变成这样。”
璟帝松松的靠着椅背,就这样看着萧炽,丝毫没有把他刚刚的威胁放在眼里。
萧炽被他嘴角那抹嘲讽的笑刺痛了眼,双手握紧了拳头,渐渐有些咬牙切齿起来:“看来父皇是一点都没将我的人放在眼里,那便也别怪我不孝了!”
说完他便倏地往旁边一退,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人快速提刀上前,非常快准狠的一下,刀尖的目标直指璟帝!
德寿大惊失色,大叫了一声“皇上!”然后闭着眼睛往前一挡!
但预料中的刀却没有到眼前,等德寿再睁眼看时,眼前的那个人已经胸口中箭,直直的倒在了桌案前。
而三皇子此刻正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外的人,颤着手指过去:“你,你怎么!”
“三皇兄想问我怎么没死?毕竟是设计了我惊马一事,又派了十个周国顶尖的高手来追杀我。”
萧熠提着弓,淡淡的笑着走进屋里,身后跟着季兴阁和萧燃。
他的衣裳确实是缺了一角,且有些脏污,就连头发都显得凌乱了一些,但人看起来却好像毫发无伤。
萧熠走进屋后,先是朝璟帝行了一礼,说了一声:“儿臣参见父皇。”
璟帝轻轻点了点头,微笑道:“回来了。”
他表现的太过平静,丝毫没有见到突然回来的太子该有的那种激动,与这几日表现出来的焦虑大相径庭。
萧炽看到这里,终于明白过来。
他死死抠着掌心,红着一双眼目眦欲裂,连声音都像是从喉间挤出来的:“你们……你们早就布好了局!是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萧熠轻轻瞥他一眼,倒还真略略想了一下:“大抵,是周国使臣进京的时候吧。”
“你怎么会知道!”萧炽不敢相信从那么早的时候萧熠就看透了这一切。
后来的所有都是他在静静的看他们布局,看着他们演戏,而他在暗处,静待他们将一切都布置好了,等着收网。
萧炽不甘心,他刚刚还在做的美梦就这么破碎了,他不甘心!
“就算你还活着又怎么样!行宫已经都是我的人,围山里也还有我埋伏的人!每个都是高手,大不了将你们全部在围山解决了闹个鱼死网破!”
萧燃有些同情的看着萧炽,他明显已经有点疯魔,萧燃摇摇头,戳破了他这位三皇兄的幻想:“三皇兄,你有再多的人,能有青州守军多么?你看看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了,以为自己的那些人还在么?”
“他们不过是周国廉王借给你的,你还以为他们对你多忠心耿耿?要不是你身边这几个现在跑不掉,他们见着形势不对也早就走了。”
早半个时辰前青州的守军就已经抵达围山,将行宫和那些院子都围了起来,周国廉王的人早就接到过吩咐,情况不对立刻回撤,若是个必败的局,廉王可不想搭上自己这些培养了多年的好手。
是以萧炽以为的他所有的依仗,其实早在半个时辰前就不在了。
而他带进行宫寝殿的这十来人,也就只能垂死挣扎罢了。
萧炽看着萧熠,看着他脸上从容的笑,软着身子一下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再没有了之前与璟帝对峙时的那点得意。
他整个人好像突然失了魂,只对着萧熠不停的道:“你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被发现……皇祖母和大舅明明说一切都安排好了!都安排好了!”
萧炽身边那十几个人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一切已成定局,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记着廉王的话,当即便拔剑往外冲,看样子是想跑了。
萧熠三人丝毫没有阻拦,任由他们出了寝殿,因为寝殿门口两队暗卫已经在等着了。
门外传来刀剑相撞的响声,屋子里萧熠走到萧炽的面前,垂眸看着他。
他面上没了笑意,显得有一丝清冷和淡漠:“既然三皇兄想知道,那便告诉你吧。”
从三皇子定下婚期开始,萧熠就猜到他们可能要选在芒猎的时候行动了,这个时候皇上在围山行宫,守卫自然不如在皇宫里严密,且围山开阔极易躲藏,也易安排意外,虽然不知道太后的具体计划,但是这个时机她应该不会错过。
于是萧熠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了璟帝,得了皇上的密旨后又提前让季兴阁去青州那边与州牧和参将商议,提前安排芒猎时围山的防卫和到时的调兵事宜,而萧燃则在盯着三皇子的动向。
到了芒猎的日子,前几日他们都只是在暗中观察,而三皇子也并没有动作,只是试探而已,那日福全说有人从院中的屋顶上过去,其实就是三皇子得知萧熠那晚去了行宫与皇上说事,于是派了人去想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
而萧熠与皇上不过说了些稀疏平常的朝中事务,当然这自然也是演给那人看的。
三皇子在这天晚上则自己与华家的另一人秘密去林间见了此次从周国廉王那儿借来的这波人的头头,三人简短交流,之后便开始布置几天后的行动。
这一切都被萧熠看在眼里。
但在这种种环节中,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三皇子买通了马厩的一个小太监,在自己的马上做了手脚,这才导致在林中马发狂奔进了密林,身边的暗卫一时也没来得及跟上,确实让他差点遇险。
萧熠知道萧炽应该是打算让璟帝另外拟诏,毕竟廉王借给他的人手不足以直接造反,他也想到了萧炽要做这件事就要让他遇险,不然太子不出事,这一切便都不成立了,只是让他出事的方法有很多,三皇子会从哪处下手不好说。
他是准备自己去引蛇出洞的,但也没有傻到以身犯险,所以早在来围山前他便让季兴阁找了几个江湖中排得上名号的高手与暗卫一同跟在身边,便是这几个人从三皇子派来的十个杀手里救下的他。
之后事情便简单起来,季兴阁带人在第三天夜里找到了他,但第四天出林子时佯装并没有找到人,璟帝也配合着演了这出戏,也借此从青州调了一批人马上围山。
这个局已经布好,剩下的便是等着三皇子往里钻了。
萧炽以为他们的每一步都做的隐秘,殊不知一切早就让人看在了眼里,还将计就计反过来将他困住。
他听着萧熠轻描淡写的将这些说出来,面色已经涨的通红,想起自己刚刚在璟帝面前的样子,只觉得可笑。
他就像一个跳梁小丑在人前蹦跶,还以为自己有多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