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满地狼藉的雅间里只剩下了卫玄麒和她两个人。
“你究竟是何人?”
一阵沉默之后,眼前的男子眸中不知何时已经布满了血丝,他往前迈进一步,那眼神像一把无形的匕首架在了夏浅薇的脖颈上。
“你怎会知道这首曲子,怎会知道启天寺?你……”
“太子殿下何必动怒,既然今日殿下让臣女来为几位公子助兴,臣女自然要拿出一点儿看家本领,否则岂不是丢了殿下颜面。”
夏浅薇的声音平静无比,然而她知道卫玄麒已经处于暴走的边缘。
这首曲子他再熟悉不过了,正是卫玄麒的母妃当年,用以重新争取云皇宠爱的利器,只是她的手段十分不光彩,可以说是接近于耻辱。
那时候卫玄麒的母妃被送去启天寺受罚,她等了许久,终于守来了一个机会,在云皇途经寺庙的时候用这首曲子将人引到了寺后的林子里。
一个相思成疾的妃子,一位被感动的君王,在林中旖旎缠绵,却被途经的几位僧人撞见。
为了遮掩这不成体统的事情,云皇不惜在寺庙那等神圣之地杀了这几位僧人,可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而那一夜之后,妃子居然怀上了龙嗣,云国太后是虔诚的信徒,她一直认定卫玄麒是肮脏的存在,对这位妃子和这个皇孙更是不待见。
后来此事只剩下几位宫中的老人知道,但却成了卫玄麒年幼时受人耻笑的污点。
从前,若有人提起这件事,哪怕是已经习惯了伪装的卫玄麒还是会控制不住情绪,既然他想在人前践踏她的尊严,那么夏浅薇又岂是那等怕事之徒?
她要拉着他一起丢人现眼,只可惜,卫玄麒显然没有这个胸襟。
第六百九十四章 心狠手辣
四目相对,船上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
卫玄麒本想看看这名少女屈服的样子,她与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如此相似,所以,他就更加想要让夏浅薇低头,顺从!
他从一名落魄皇子走到如今的地位,一路披荆斩棘,他不容许再出现任何一个敢轻视他的人!
想起自己对夏浅薇的示好,这不知好歹的丫头就应该感恩戴德,以如今她的身份她的处境,哪来的勇气反抗他?
夏浅薇的出现,让卫玄麒打破了多年来那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无法理解自己为何会在这个声名狼藉的异国少女面前,再次萌生出那种莫名的自卑和畏惧。
他觉得实在莫名其妙,烦躁至极!
这种感觉就像是疯魔了一般,明明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为何却非得浪费精力在夏浅薇身上?
是时候该结束这个游戏了,这天底下所有知道他不堪过往的人,都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不论你是猜的也好,道听途说也罢,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只见眼前这俊逸风致的男子忽然展开了一道阴森的笑容,除了宫中那寥寥几个他动不了的老人,其他但凡知道这段往事的家伙都被他秘密处理了。
不论他对夏浅薇的好感,是出于她的身上有那个人的影子,想要弥补一下心中不愿承认的遗憾,亦或者他对夏浅薇的手段和才智是真的欣赏,想要给她一个机会伴他左右。
如今,一切都不重要了。
卫玄麒往前逼近一步,抬起手猛地掐住了夏浅薇纤细的脖颈将她推到了窗边,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船下江水滚滚,耳边传来男子咬牙切齿的声音。
“该死!你们都该死!”明明都是一介女流,却都不把他放在眼底,“我连永定侯府的嫡女都杀了,何况是你!”
是的,他就是这般铁石心肠,连与他共患难的女子他都弃了,索性心狠手辣到底!
此刻的卫玄麒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张张嘲笑的面容,那些人时常用石子和泥巴丢他,说他是在佛堂后诞生的畜生,说他的母妃是妖孽转世,他们母子二人用淫秽和杀戮污染了那一片清净之地。
连他的皇祖母都不许他与其他的皇子公主一般,每日请安,连同太后的行宫都不准他踏入!
真是可笑至极!
他的母妃不过是抓住了最后一次翻身的机会,何错之有?
而他又有何错,皇祖母凭什么想要剥夺他与其他的皇子竞争的机会?!
掌心忽然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卫玄麒眸光一闪,闷哼一声当即松开了手,他难以置信的看着一滴鲜红涌出自己的肌肤,恶狠狠的瞪向夏浅薇,“你敢伤本太子?!”
然而用手擦掉血迹,掌心里却一点儿伤口也没有,看来,她是用银针扎伤他的。
夏浅薇只是冷着一张面容,她轻轻抚了抚被卫玄麒掐痛的脖颈,眼底没有丝毫惧意。
她何止伤他,她甚至想要借着这个机会,索性让眼前这杀父仇人暴毙身亡!
一向谨慎的卫玄麒从来不会给旁人近身的机会,先前他有意接近自己,其实都有暗影在角落里保护着他,只要她稍有动作,就会被高手拿下!
可方才,卫玄麒想要杀她泄恨,正好给了夏浅薇机会。
但她无比气恼自己的理智,倘若在银针上淬过毒,让卫玄麒回去之后再毒发身亡也是易如反掌之事,可偏生那瞬间,脑海中有个声音告诉她,卫玄麒不能死在辰国。
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为了报仇,不惜把无辜人也拉进地狱的复仇者了,夏浅薇发现自己已经对辰国这片土地有了感情,而且她中意的男子……对辰国也有着责任和使命。
“太子殿下说笑了,明明是臣女差点儿跌入江中,殿下及时拉了臣女一把却不慎割伤了掌心。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不妨下次再让臣女弹琴助兴可好?”
夏浅薇的声音渐渐平静,而她的话也让卫玄麒回过神来,方才为了让那几名公子下船,这艘游船正往岸边行驶,倘若这个时候把夏浅薇推入江中,恐怕立刻就会引来岸边百姓的注意。
她一句话,化解了不必要的麻烦。
片刻之后,卫玄麒才冷笑出了声,“永乐县主下次可要小心点儿,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这么好的运气。”
夏浅薇佯装听不懂他话外的意思,就在这时,一名侍卫突然出现在门前,卫玄麒微微沉了下表情,随后不再多看她一眼,甩袖大步而去,“永乐县主请自便吧!”
所有的心情已经被她破坏殆尽,卫玄麒不知道自己若继续留下来会做出什么事情。
看着那愤然离去的男子,夏浅薇的嘴角却是出现了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她不着痕迹的将方才从卫玄麒身上顺过来的东西藏进了袖内,便跟着进来赶人的侍卫平静的离开了船舱。
……
另一头,远在边境的寒关谷。
阴风阵阵卷起漫天沙石,辰队驻扎的营中,镇国将军一脸凝重。
前线失守,他们退到这地势险要的谷口,倘若连此地都沦陷,后方的几座城镇便会成为瓮中之鳖,出不去逃不掉,只能束手就擒等着金军封谷杀戮!
几位副将围在沙盘四周,他们都知道这个寒关谷的重要性,虽然有镇军将军坐镇,敌军不敢轻举妄动,但拖着也不是办法。
“将军,不如由属下带队人马出谷试探虚实?”
“不可!我军不可再损失任何一员大将,尔等不可冲动!”镇国将军沉着气,他命人快马加鞭送去京中的求援信还没有任何回应,若再有损失,已经无人可以填补空缺。
“父亲,玉寒的马不见了。”就在这时,冷玉寒突然撩开营帐进来,几位副将面露疑惑,不过就是丢了匹马而已,这冷大少爷怎的如此不知轻重,随意打断军议?
然而镇国将军却是面色一变,“何时?”
冷玉寒的马是不会轻易离开主人的,纪律性极强,它突然不见必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却不想这时,外头传来了一阵惊恐的声音,“不好了!不好了!孙……孙少将带着一队人马闯出谷口,说是要杀进敌方军营,属下拦不住他!”
什么?!
孙副将的脑中轰的一声,自己这个儿子向来心比天高,自从冷玉寒来了之后就要处处与他相比,定是昨日二人切磋时输了,儿子心有不甘所以才……
第六百九十五章 搏击长空
营帐里一片紧张沉重的氛围,镇国将军紧拧着眉头,这孙少将是孙副将的独子,倘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对孙家来说可是个重大的打击,不能见死不救。
可只怕这就是金军的圈套,若贸然领兵追去,唯恐造成更大的损失……
孙副将心中挣扎片刻便朝着镇国将军跪下,他的眼底带着绝然,“属下教子无方,如今孽子身无军令贸然行动,不论是生是死,皆是违反军纪!将军无需顾虑他安危,末将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只求他莫要连累旁人,坏我们大事!”
不用想就知道孙副将有多么心痛,可军令如山,王子犯法也与庶民同罪,就算他这个不孝子侥幸活着回来了,也无法给军中将士交代!
如若不然,以后每一个士兵都效仿他的做法,那还有纪律可言?
冷玉寒思量片刻后站了出来看向那名前来禀报的士兵,“孙少将骑的可是我的马?”
只见对方目光闪烁,支支吾吾的回道,“是……”
孙副将的脸色更难看了,却不想冷玉寒认真的开了口,“父亲,请允许我带一小队人马去把孙少将领回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变了面色。
“冷千户万万不可!那孽子是咎由自取,怎能让你以身犯险?”孙副将极力劝阻着,他本就无颜面对镇国将军,如今冷玉寒以德报怨,更让他无地自容!
只见镇国将军沉吟了片刻,他看向眼前那年轻气盛的男子,经过这段时间在军中的磨砺,他的面容刚毅了许多,那眼神褪去了仅剩的几分稚气,越发坚韧沉稳,身形更是挺拔结实了不少。
风吹日晒让他的肤色蒙上了一片粗糙,从头上的发丝到脚下沾满尘土的锦绣玉靴,他已经不再是京中那个锦衣玉食的大少爷,而是真正从军卫国的栋梁!
“你可考虑清楚了?”只听镇国将军低沉的声音传来,其他的几位副将瞬间齐齐阻止,“还望将军思量!”
将军这话的意思,分明是打算点头答应。
然而,镇国将军了解冷玉寒的脾气,想必他定将孙少将此举当成了他的责任,若非他们在军中发生冲突,对方也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而负气冲动闯入敌营。
而此事却也不是简简单单他们二人的恩怨,事关到两军士气,倘若连冷玉寒也发生意外沦入敌手,只怕会动摇军心,局势越发不利!
一时间,几位副将又开始纷纷劝阻冷玉寒,可这年轻的男子则深吸了口气,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玉寒已经深思熟虑过,并非意气用事,倘若孙少将战败,狡猾的金军定会将他视为俘虏于阵前折磨羞辱,助涨金军嚣张气焰,倘若无人前去营救,恐会让其嘲笑我辰国将士胆小怕事,可若我能把人带回来……”
那么受挫的将是金军那帮人,更能振奋己方将领。
“话虽如此……”
“为何几位副将认定我们一定会输?”却不想,冷玉寒的脸色变得严肃至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这才是我们如今最大的困难!”
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能赢,还指望奇迹发生?在事情未成定局之前,放弃的那一方就已经输了!
他的眼底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顿时激起了众人的反抗之心。
几位副将只觉得羞愧难当,这段时间他们何尝不是憋屈无比?听着那些金军在阵前嚣张跋扈言语羞辱,多少次他们都想要单刀直入索性与对方来个鱼死网破,这才是他们武人的气骨,可却不得不屈于大局,瞻前顾后。
“玉寒并非军中之人,只不过是为了寻找太子殿下,暂时驻留于军中,所以可以自由行动。”他的意思是,就算借兵去救人,他也不是违背军纪。
看着这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几位副将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若再阻扰他,岂不是变成他们胆小怕事?
只听镇国将军哈哈一笑,原本凝重的神情瞬间张扬起来,他大步走向冷玉寒,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好!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为父就借你一支兵,希望你不要让为父失望,定要将孙少将救回来!”
“是,父亲!”冷玉寒的眼底泛着光亮,他双手抱拳行了一礼,便毫不犹豫的退了出去。
看着那转身离去的潇洒身影,镇国将军只觉得欣慰极了,若连他也不相信冷玉寒,那将来还有谁能信服这个孩子?
若不杀出一条血路,怎能争得荣耀?
这个孩子已经走出镇国府了,打算拍打翅膀去搏击他的长空,而剩下的,就交给天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