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卫珩淡淡道,大掌抚上了她平坦的小腹,无声一叹。想想昨日,他竟然会认为婉婉对他不忠,误会澄清之后,他心中却说不出的烦躁起来。作为一个正常男人,得知心爱的妻子有了身孕,自然是欢喜的,但卫珩昨夜一阖眼就想到夏昭华生产那日被端出来的一盆盆血水,心惊肉跳了一夜,若是婉婉……想到秦婉可能也会如此,他就止不住的伤感起来。何况他马上要去西南,不在婉婉身边,这让他更为烦躁了。
念及此,他伸手抱紧了秦婉:“睡吧,家里的事你也不要再操心了,请三婶子代为管照吧,二妹妹总归也大了,该学学这些事了。”
“你倒是会替我推诿。”秦婉笑着朝他怀里拱了拱,想到不知何时他才能回来,秦婉又有些笑不出了,小脑袋埋入他怀里,“我有些舍不得你……”
“还要过些日子才走,我好好陪你几日。”见她委屈,卫珩展眉微笑,浅啄她的额头,“睡吧,我陪着你。”
半月之后,卫珩和夏竟成便启程往西南去了。秦婉尤为不舍,一直将他送到了城门,望着随行的军队,她心里有些难受,但也一语不发。卫珩只捧着她的脸儿:“乖乖在家等我,宝宝会踢你之前,我一定会回来。”
秦婉顿时一怔,旋即想到了前世。前世最后一次送他出征之时,也是如现在一般,他在城门前,大手捧着自己的脸,柔声笑道:“婉婉乖乖在家等我,在宝宝出世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自己也没能等到他回来。
秦婉不觉伤感,含糊的应了一声。卫珩何等敏锐,立即察觉到她情绪不对,神色怔忡:“婉婉,我答应你,我会早些回来的。笑一个好不好,笑一个给我看看。”
“这样多人呢,闹什么?”话虽如此,秦婉到底还是笑了出来,“夫君早些回来。”
得了她一声“夫君”,卫珩顿时心满意足,若非当着众人,他定要狠狠吻她:“乖乖在家里等我就是了。”他说罢,翻身上马,和夏竟成一起领了人去了。秦婉一直立在城门前,待队伍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这才回去了。
许是触景生情,秦婉当日睡得很不安稳,半夜醒了数次,白天又昏昏沉沉的睡着,一直睡了整整一日,卫舜华来看了几次,都见她睡得跟小猪仔似的,倒也不好再留。未免她孤单,宋夷光日日都过来看她一次,嘴上却还不饶人:“这世上哪里去找我这样的好姐妹,放着家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就过来瞧你的。”
秦婉笑着啐她:“我可求你来看我了,你但凡不喜,只管走,你瞧我可会留你。”她小手抚着肚子,“总归咱俩这儿女亲家也做不成了,我也懒怠分心来招呼你。”
“可别呀阿婉,我家小子还等着你给他生个儿媳妇呢。”宋夷光忙换了笑脸,喜滋滋的在秦婉身边坐定,“我家小子现在越张越好看啦,你倒是赶紧生个小姑娘出来,两个孩子自小青梅竹马,长大了又做夫妻,这样岂不美哉?”
柳家那小子的确是承袭了父母的优点,加上圆滚滚的,更惹人喜欢。别看年岁小,现下都已经认人了,不是亲近之人不让抱,一抱就哇哇大哭,让人抓耳挠腮没个法子。
“谁给你生个儿媳妇出来。”秦婉没好气的啐了她一口,宋夷光笑眯了眼,正要再跟她说笑,紫苏则从外面进来:“两位郡主,太子殿下来了,现下已经进了二门,老爷和三老爷三太太已经迎了出去。”
两人相视一眼,还是双双迎了出去。秦桓乃是储君,自然是非同凡响,卫老将军正陪着说话,秦桓笑道:“老爷子客气了,孤不过是来看看婉儿罢了,实在无心叨扰。”又笑盈盈的望着宋夷光,“原来夷光比我还快些。”
“我素日里无事,便过来陪阿婉说说话。”宋夷光笑道,“既然太子殿下来了,那我也就走了,好歹我那里还有个小子。”说完,又给秦婉使个眼色,仰着脸儿说,“可要将我儿媳妇养得白白胖胖的呀。”
秦婉忍俊不禁,引了秦桓去东花厅坐定,卫老将军等人也不便跟去,厅中也不过只有秦婉和秦桓兄妹二人罢了。秦桓抬眼看着妹妹,见她这些日子似乎有些消瘦,一时蹙了蹙眉:“这些日子卫珩不在,你莫不是连饭也不肯好好吃了?”
“如今没有什么胃口,有时也不觉得饿,就少吃了一些。”秦婉笑得很乖,秦桓本想说她几句,还是忍住了,劝道:“既是快要做娘的人了,就要好生保养,女子有孕之时,是最辛劳不过的。”他说到这里,又叹道,“卫珩这些日子不在,你也要多多当心才是。我听闻父皇拨了一队御林军给你?”
“是呀。”秦婉颔首称是,秦桓若有所思:“父皇的确待你很好,如此我更是放心。只是你也知道,现下赵七被抓,证言直指宦官,若是再有些旁的证据,秦仪那头也怕是坐不住了。他这人行事一向乖张刚愎,我怕他为了泄愤,又对你痛下杀手。”
这话倒是,纵然秦仪已然变了不少,但他那生性乖僻张扬,数度派出刺客来杀秦婉。此次抓了赵七,可谓是迫在眉睫,一旦被其指证,秦仪回天无力。而为了泄愤,他未必不会派人来杀秦婉,毕竟可是秦婉抓了赵七的。
念及此,秦婉低声应了一声,见秦桓蹙着眉头苦笑道:“咱们家里,亲情是最不值得一提的东西。老三本就是为了与我争皇位,这才会从豫州回来。”
“哥哥是嫡子,更是长子,是名正言顺的储君。”秦婉忙说,前世,秦桓也是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但到底还是因为温一枫孟岚等人的陷害,落得个圈禁至死的下场。念及此,秦婉低低的叹了一声:“咱们家里,利益当前,亲情的确最不值一提,舍了亲情,或许就能换来至高无上的权力。”
秦桓一时静默不语,秦婉忽的一笑:“那哥哥有一日会舍了婉儿吗?”
“不会。”秦桓摇头,笑得温润已极,“为兄绝不会伤婉儿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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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 疏离
过了中秋之后, 天气迅速就凉了下来, 秦婉渐渐显怀, 也愈发懒得动弹, 成日吃了就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半月前,西南已然传回了消息,说是官军大捷,除匪头子之外,其余全部归降朝廷,怕是不日就能够班师回朝。这件事, 卫珩的家书之中也提到了, 尽管字里行间,还是他熟悉的语气和字迹, 但他绝口不提战事如何,让秦婉难免有些担心。
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动辄伤筋动骨。
因孕中多思, 加之卫珩又不在身边,自打怀孕以来,秦婉虽然睡得多, 但总是睡不安稳, 有时梦到了前世小产的事,总会惊醒过来, 直到摸到了微微隆起的小腹,这才勉强放下心来。
前世也是这样熟悉的场面, 卫珩没有回来,她大着肚子等着卫珩。有时秦婉还会有一阵阵的恍惚,好似自己回到了前世,即将接受不得已的分离一样。
这日在院子里散了步,秦婉擦过身子,也就睡了。如今秋高气爽,糊了窗纱之后,透进来的光也不那样强烈,柔柔的照在脸上。秦婉躺在软榻上,很快就睡了过去,杜若抱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又轻手轻脚的关了门。
梦里恍惚又回到了前世,她嫁与卫珩之后,卫珩有事要离开京城几日,尽管时间不长,但让秦婉失落了好久。那时她甚至没有对卫珩完全卸下心防来,但卫珩走后,她才切实的感觉到,这个男人已经是她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他不在的日子,梦魇醒来,也不会再有他飞一般从罗汉床上起身,将自己抱在怀里,柔声说:“婉婉,别怕。”
那次,他本是要去七日的,结果在第四日就赶了回来,那时候秦婉正在午睡,只是睡得极不安稳,直到感觉到一只大手覆在自己脸上,掌心温热。纵然没有醒来,但她立即认出了那只大手的主人,渐渐也安生下来。
紧紧贴在脸上的大手掌心温度那样热,秦婉都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耳边似也听到了他低低的话语:“她这几个月以来,都睡得这样不安稳么?”
“时好时坏的,有时晚上只能安睡两个钟,而后就再不能睡安稳了。”紫苏的声音也低低的,听不真切,“二姑娘有时过来陪大奶奶,倒是能好一些。”
再后面的话,秦婉就听不清了,只感觉似乎有人亲了亲自己的额头,她蹙了蹙眉,翻身换了个姿势,继续睡了,朦胧间,又听得卫珩的声音,含了几分笑意:“傻妮子。”
待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日薄西山,南飞的大雁掠过夕阳,给这深秋添了几分寂寥。她坐在软榻上发呆,想到梦中的一切:“卫珩是不是回来了?”自知道了卫珩和夏竟成即将班师回朝的消息后,每一日午睡之后,她都会满怀希冀的问出这话来,而后得到紫苏的一句“不曾”,第二日还是乐此不疲的继续问。
紫苏和杜若相视一眼,皆是露出狐疑的神色来:“不曾。”
两人皆是如此说,秦婉便有些为难了,咬着自己的下唇:“真的没有?我方才明明听见紫苏在与他说话。”
紫苏脸上神色更是夸张了:“大奶奶怕是发梦,听错了。倘若大爷真的回来了,我们纵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瞒着大奶奶呀。”她说到这里,扶了秦婉起身,给她更衣。秦婉当即便失落了起来,方才她分明是感觉到卫珩的体温了,不曾想,竟然又是自己发梦。
坐在临窗的罗汉床上,秦婉望着外面渐沉的夕阳,一时心中难受。自打知道卫珩即将回来,秦婉就愈发的思念他,恨不能插了翅膀去接他才好。腹中孩子已然快四个月了,但一直很乖,除了被诊出怀孕那日吐过之外,一次孕吐也不曾。紫苏和杜若早已布好了菜,扶了秦婉坐下吃饭,才吃不了几口,她就摆手:“吃不下了。”
她满脸都写着不高兴,紫苏和杜若相视一眼,竟然齐齐的不曾劝她。秦婉长叹一声,肩头旋即被拥住:“双身子的人,怎能不多吃一点?”低沉的嗓音让她一怔,旋即皱起了脸,抬头看去,见卫珩笑盈盈的望着她,几月不见,他肤色已然变成了古铜色,身材更是健硕了不少,浑身都带着肃杀之意,只是在对上她愠怒的脸儿那一瞬间,又换成了柔和的笑意:“怎么了?谁惹婉婉不高兴了?”
“你们三人合起伙来骗我!”秦婉顿时恼了,她就说,下午那样清晰的触感,紫苏和杜若双双咬定绝无此事,她也就不好再问。现下卫珩就出现了,若不是三人合起来骗她,还能有什么?
“我可没有骗你。”卫珩笑道,慢慢坐到了她对面,“皆是她二人的主意。”
“我白疼你二人了。”秦婉当即横了两人一眼来表示自己的愤怒,紫苏和杜若倒是一脸的坦然:“大奶奶分明就是口是心非,现下心中欢喜着呢。我二人若不一开始就否认,现下哪有惊喜的感觉?”
秦婉哼了哼,才不去听两人的解释,卫珩笑着示意两人下去,这才夹了菜给秦婉:“罢了,你与她们置什么气?多吃一些,别坏了自己身子。”闷闷的又吃了小半碗,秦婉摆手说再也吃不下,卫珩这才自己吃了。待吃罢了,他才浅啄秦婉的额头:“你一会子先睡,不必等我了。”他一面说,一面抚上了秦婉的小肚子,“圆滚滚的,好生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