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祎似乎问了一个傻问题,答案如此明显,她干笑一声继续看向那位肢体语言专家,右手突然被人牵了起来。
魏宗韬吻了她一下,笑道:“陈雅恩最初做过荷官,半年后在其他部门轮值,你想要跟我学,就必须做好受苦的准备,也不用去奢望一步登天,我不会拿公事来开玩笑。”
他答应余祎的要求,已经算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得此“殊荣”,让他公私不分,因此当准备享清福的阿公听闻此事后,大发雷霆,立刻杀了过来。
这天余祎帮玛蒂娜搬家,终于有空研究门锁,她一边转钥匙一边问道:“你其实可以不搬。”
“我不搬你会不方便,成成说你怕我嘲笑,所以才每天都住回这里,本来你可以跟魏先生同居!”
余祎动作一滞,抽了抽眼角:“我住这里是因为我付了房租!”
再者魏宗韬很忙,也无暇管她,她回来这里也自在一些,余祎顿了顿,又揶揄她:“阿成现在要比赛,身体健康很重要,你不要跟他太亲近,他没有太多鼻血能流。”
玛蒂娜脸红,突然看向余祎身后,余祎松开钥匙,直起身回头,正见魏宗韬默默地站在那里,阿成侧着脸左顾右盼,有些心虚。
余祎惊讶:“你怎么来了?”
魏宗韬大步踏入,径直往余祎的卧室走去,说道:“帮你。”
余祎莫名其妙,跟着他走了进去,却见他打开衣柜,利落的将余祎的几件衣服塞进了空置的行李箱中,余祎喊道:“你干什么!”
她的衣服少,不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完,魏宗韬顺便把她床头的小花瓶也扔了进去,花瓶边是已经制成干花的玫瑰,他动作顿了顿,拿起玫瑰似笑非笑的看向余祎,余祎微赧,头一次支支吾吾:“你……你别碰我东西,你要干什么!”
魏宗韬拿起玫瑰,用玫瑰扫了扫她的嘴唇,笑道:“搬家。”他吻住她,终于做了那天头一次来时就想做的事。
余祎有些无奈,就这样被魏宗韬带走了,离开时遇见了收档回来的米粉档老板娘,老板娘一见魏宗韬就呆了呆,忙不迭地道:“魏先生,魏先生!”
魏宗韬点了点头,将余祎塞进了车里,余祎没好气道:“我从离开圣淘沙的第一天起你就监视我了?”
魏宗韬抚了抚她的后脑勺以示安抚,余祎拍开他,恨恨地往他怀里钻去,想来她一踏进诊所,魏宗韬立刻就知道了,她连一天都躲藏不了,魏宗韬是不是还看见她在路边哭,还看见她迷茫地到处走,还看见她每天买报纸研究新加坡的工作?
魏宗韬捧起她的脸,见她脸颊有些红,笑了笑又去亲她,车里凉爽,抱一路都不热,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道隔板,隔板放下,只剩下了最隐秘的空间。
两人回到娱乐城时,四楼办公室内已经坐了人。
阿公拄着拐杖坐在大班椅上,面朝落地玻璃墙,俯视二楼赌场,脸上乌云密布,陈雅恩道:“阿成的比赛在下午,魏先生可能在替他培训。”
“魏先生?”
陈雅恩苦笑:“嗯,魏先生不允许我再叫他的名字。”
阿公面色一沉:“我原本以为阿宗有喜欢的女人是好事,可是我的大寿,那个女人没有出现,阿宗还费尽心力到处找她,闹出一个大笑话,现在居然还把她带在身边。”他敲了敲拐杖,指向玻璃墙外,“这种时候,居然不在赌场,你不用替他说好话,我以前不查不干涉,是因为知道他懂分寸,现在他却越来越过分,你既然知道,就应该早点告诉我,你们一个个的,当我是死的,我倒要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竟然让魏宗韬鬼迷心窍,派人教她赌场事物,任由她在赌场里随意出入!
魏宗韬已经收到消息,脸色微沉,问秘书:“陈小姐也在?”
秘书回答:“是的,陈小姐陪阿公一起来的。”
魏宗韬冷笑,径直朝办公室走去,余祎有些好奇,为何秘书会管老板也叫阿公。
魏宗韬沉声道:“阿公是尊称,几十年前他还是龙头老大,大家已经习惯这样叫他,我跟他没有血缘关系,我母亲在我十二岁时把我带回新加坡,遇见了阿公的儿子,他一直追求我母亲,我认他做义父,他们都已经过世,阿公没有其他子嗣,他把我当做亲孙。”
走廊并不长,魏宗韬只简简单单解释了这样一句,两人已经到达办公室门口。
余祎有些惊讶,她没料到魏宗韬和阿公没有半分血缘,在她看来这种关系叫人不可思议,而没有血缘关系却能亲如爷孙,两人的感情想必更加深厚坚固。
魏宗韬的手攀在门把上,又对余祎说了最后一句:“下次再跟你解释,对阿公说话不能太随便。”
大门打开,陈雅恩站在办公桌旁,轻声道:“阿公,他们来了。”
大班椅慢慢转过来,拐杖敲在地上发出“咚”的一记声音,阿公看向门口,突然瞠了瞠眼,眉头微蹙,陈雅恩附耳道:“她就是余祎小姐。”
余祎并未看向陈雅恩,听到魏宗韬叫了一声“阿公”,她也跟着叫了一声,笑眯眯地站在对面。
☆、第64章
四年前余祎清清冷冷孤身一人走到洞里萨湖边,同阿公聊了许久,她第一次向一个陌生人说起她的母亲,那个漂亮温婉的女人,阿公便说起自己的儿子,英俊潇洒可惜英年早逝,两个人不知是谁陪谁,一老一少各自沉浸在回忆之中。
阿公比过去苍老许多,刚过八十大寿,白发丛生,拄着拐杖的手上已经生出老人斑,而余祎已经成熟,也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稚嫩的女孩。
阿公没有回应,蹙眉打量余祎,右手磨了磨拐杖的手柄,食指随之轻点,这是他思考时的动作,谁都没出声打扰,过了许久他才沉声:“余祎?”
他已经对这个名字印象模糊,毕竟年纪大了,只能记得四年前有一个小女孩在湖边不咸不淡的嘲讽他,所有人都对他畏惧恭敬了几十年,他觉得新鲜,也就没生气,后来他遭遇偷袭,这个女孩哆哆嗦嗦替他清理伤口,他还吼她:“我这个挨刀子的都不怕,你这个下刀子的怕什么怕!”
然后对方狠狠一刀下去,他差点喊救命。
余祎含笑,点点头道:“好久不见,阿公。”
“是很久。”阿公冷冰冰说,“安葬好你的母亲了?”
余祎收回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雅恩心中惊讶,听起来他们似乎是旧识,她想起余祎那晚在贵宾室中对史密斯说的那番话,原本以为她只是用来唬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可先前阿公分明没有任何表示,陈雅恩蹙了蹙眉,不动声色的瞟了一眼魏宗韬。
魏宗韬走到办公桌前,拉出客椅坐下,“阿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阿公冷眼看他:“我如果不来,怎么知道大老板中午还没来赌场。说说,上午都在做什么?”
“阿公关心这个?”魏宗韬直接道,“帮一一搬家。”
阿公眼一瞪,剜了一眼兀自站在原地的余祎,又看向魏宗韬:“买了哪处豪宅?上个礼拜赢走史密斯先生四千六百万美金,还有一栋大厦,看来你可以买座宫殿,让她住进去。”
这个“她”自然指余祎,阿公的火药味很浓,这些事情他知道的太晚,如今史密斯已经回到美国,他虽然不喜欢史密斯的为人,但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去树敌。
“无缘无故向客人发难,影响荷官正常工作,带着一个女人进进出出招摇过市。”他拄着拐杖,狠狠捶了捶地面,“这间办公室能随便让人进来?你就是这样管理娱乐城?”
他又举起拐杖,指向余祎:“你就这样,让一个女人随随便便接触赌场的事情,工作时间跑出去给别人搬家,得罪赌场客人?”言辞又硬又冷,让人心惊。
魏宗韬掀眼瞟了一下陈雅恩,笑道:“史密斯不足为患,当时有许多人见证赌局。我只拨出一名荷官,营业一切正常。她跟我一起,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为什么不能带她进进出出?”顿了顿,魏宗韬又淡淡道,“我会让她学习赌场的所有事情,赌王大赛结束后陈小姐将调职,我要培养新人。”
陈雅恩垂眸不语,阿公听罢却是气极,看向余祎道:“我倒是不清楚,余小姐原来除了会医术,还会管理赌场?这么多天了,可认清那些扑克牌了?”
被撂在一旁的余祎终于不再是隐形人,她笑笑,对阿公刻薄的话不以为意:“学医要五年,学习赌场的事情需要更久,我还没有摸熟扑克,做不到像阿宗那样想要哪张牌就能拿到哪张牌。”
阿公道:“那太可惜,不知道阿宗要培养你多久,陈公务在赌场里工作了六年,对所有事情都一清二楚,以后你可以向她学习,不过要等她从柬埔寨回来之后。”
他看向魏宗韬,说道:“赌王大赛结束,按照原定计划带雅恩去柬埔寨,没有一个女人比雅恩更了解赌场的所有事务,你如果把娱乐城当做儿戏,我不介意将权利收回!”
他已经表明态度,绝对不允许魏宗韬公私不分,魏宗韬还没开口说话,陈雅恩抢先一步,说道:“魏先生,从柬埔寨回来以后我会主动申请调职,柬埔寨的项目事关重大,我从最初就一直参与,每一个细节我都清清楚楚,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不能够出任何差错。”
她叫的那声“魏先生”尤为刺耳,阿公的脸色又沉了几分,看向仍旧傻乎乎站在原地的余祎,没好气道:“我早就说过,这间办公室不是谁都能随便进来,什么都不了解的人,还站在这里做什么,学?学十年八年?”
魏宗韬眯了眯眼,单手扶住座椅手把,不动声色的捏紧,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有余祎看见,魏宗韬已被触怒权威,没人敢在他的面前演戏,陈雅恩正在演,更重要的是,没人敢在他的面前说权利,即使对方是他尊敬爱戴的阿公,他也不允许。
果然,魏宗韬道:“我会带余祎去柬埔寨,赌王大赛结束之前,她会掌握所有细节。”
阿公怒不可遏:“混账东西,掌握?你要每天给她上课,告诉她我们要在柬埔寨做什么,怎么做?”
陈雅恩赶紧去拍阿公的背:“阿公,你别生气,我会教余小姐。”
她正在“安抚”阿公,突然有人轻飘飘的插话进来:“柬埔寨波贝是一座赌城,博彩业发达,赌场众多,因为他们只能聚集在波贝,不能进入金边,金边两百公里以内只允许一家赌场存在,现在天地娱乐城想成为第二家。”
魏宗韬扬眉,不由侧转座椅,看向了余祎。
陈雅恩反应过来,笑道:“余小姐可能还是不清楚,我们不是要成为第二家,我们是要代替它……”
她还没说完,余祎已经打断她:“金辉赌场在九十年代就已经存在,它在柬埔寨独一无二,郭广辉先生是第一个入驻柬埔寨开设赌场的外商,无论是过去还是将来,‘金辉’这个名字都会存在,如今郭广辉想退出博彩业,拱手相让金辉赌场,他的条件之一就是‘金辉’这个名字永远不变,陈小姐说我们要代替它,是想要阿公和阿宗背信,把‘金辉’换成天地娱乐城的名字,还是——”
余祎笑眯眯道:“希望我们永远都顶着‘金辉’的名字,世世代代都‘寄人篱下’?我们不成为第二家赌场,那柬埔寨就永远只有‘金辉’。”
阿公愕然,不由看了一眼魏宗韬,却见原本懒散地靠在椅背上的魏宗韬突然坐直,盯着余祎不言不语。
柬埔寨金边只有一家金辉赌场,博彩业被马来西亚商人郭广辉垄断,两年前他发生变故,有意退出博彩业,许多人都想接手,郭广辉衡量了足足两年,直到前不久才宣布自己的意向,通过助手联络了天地娱乐城和李星传,他提出数个条件,其中之一便是“金辉”这个名字永远都不得更改。
这些消息媒体有过少量报道,谁都能够轻易查出,可是谁也不知道魏宗韬真正的打算,他向来野心勃勃,怎会甘愿“寄人篱下”?
陈雅恩愣怔住,有些不可思议,连连看向阿公和魏宗韬,却见他们的视线一直都投在余祎身上,她着手接洽此事已经大半年,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这一点,所有人都只知道在金边赚钱容易,因为赌场只此一家。
陈雅恩一咬牙,又笑说:“无论是代替还是成为第二家,这对金边之外的人来说都十分困难,因为政府不允许,郭广辉在金边的根基无人可敌,可是大家仍旧想进入柬埔寨。”
余祎点头,没能让陈雅恩多说,“柬埔寨政府对博彩业几乎没有任何管制,那里税率低,外商租赁土地使用年限可以长达近两百年,他们甚至能够把自然保护区的土地转手给商人,在那里不仅可以开赌场,还能够开赌场度假村,所有的条件都比新加坡吸引人,你说在金边建造赌场十分困难,确实如此,因为已经被郭广辉先生垄断。”
“可是现在除了李星传,再也没有其他的竞争对手,因为博彩业大佬不会接受顶着别人的招牌,而根基尚浅的人郭先生也不屑一顾,所以他看中了天地娱乐城,他是一个爱赌之人,他在自传里写过,不会赌的人没有资格继承他的衣钵,所以这次的赌王大赛至关重要。”
陈雅恩捏了捏拳,往前走了一步还想再说,阿公突然抬了抬胳膊,阻止了她的动作。
“你这些,都告诉她了?”阿公看向魏宗韬,魏宗韬还看着余祎,回答道:“一个字都没有说过。”
魏宗韬只为余祎破例过这一次,他不会再拿公事来开玩笑,阿公相信他,不由看向余祎,说道:“郭广辉性格古怪,一般人对付不了他,他这次看中我们和李星传,你觉得只是因为我们两家根基浅?”
余祎摇摇头:“他能够轻而易举把打下的几十年基业交给别人,就证明他的性格不同于一般人,他第一看中对方的财力,第二看中对方的赌术,第三看中对方的狠劲,胜者为王,在柬埔寨想经营好一间赌场,正经商人做不了,我们娱乐城和李星传素有仇怨,郭广辉先生就是想看看谁能狠过谁,赢家才有资格从他手里拿走赌场。”
阿公沉声道:“你认识郭广辉?”
余祎又摇头,笑道:“阿公说我要学十年八年,可以再去掉半年时间,半年前我就已经在跟阿宗学习,他对付别人前喜欢看别人的传记,床头柜上一直放一本书,每天睡觉前就翻开来看,我在三周前买了两本郭广辉先生写的书,现在第二本已经快要看完。”
阿公倏地抚掌大笑,愤怒神色顷刻褪去,只剩爽朗笑声,惊得陈雅恩诧异地看向了他,连魏宗韬也转过头。
阿公笑道:“你这个小丫头,真记仇,我还没怪你当年逃跑之前找来警察,你倒还记得我五分钟之前说的话,怎样,现在我的孙子不是恋|童癖了。”
余祎目瞪口呆,看一眼魏宗韬,又再去看阿公,魏宗韬忍俊不禁,搂过她也不避嫌,往她的额头亲了一下,又听阿公道:“行了,无论如何,到时你还要再带上雅恩一起去柬埔寨,余祎也跟去。”
☆、第65章
阿公来时气势汹汹,走时神清气爽,先去二楼赛场上转了转,远远就见到阿成坐在赌桌上,看着阿成的方向小声对魏宗韬说:“我记得当年在柬埔寨,你找人去她的房间里装过监控,后来我要看,你说监控坏了,是真坏假坏?”
魏宗韬笑说:“假。”
余祎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一旁是气色不太好的陈雅恩,赛场上声音嘈杂,两侧的巨幅屏幕正在播放体育赛事,她突然听见陈雅恩说:“你说法国队胜还是德国队胜?”
这似乎是陈雅恩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与她说话,余祎扬眉,顺势朝屏幕看去,一队穿蓝色球衣,一队穿白色球衣,她仔细辨认图案和屏幕上的比分,足球她不懂,只能模棱两可:“现在法国队分数高。”
陈雅恩笑笑:“我向来只看结果,现在播放的是录像,昨天德国队胜。”
余祎蹙了蹙眉,那头魏宗韬已经朝她道:“一一,跟上。”
他要送阿公去坐车,没人叫陈雅恩,余祎赶紧跟了上去。
一路来到停车场,远远就听见有声音传来,有人在那里喊:“让我小声干什么,这里监控又录不进声音,隔板挡下来你就让它挡下来?你就不会偷偷看一眼他们在做什么?”
对方无奈:“我在开车,你要我去撞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