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情垂眸看着莫小凡,莫小凡圆圆的眼睛也看着他,发出一声呜咽。
长长的尾巴垂到半空。
萧情仍未说话,却把一人一狗搂紧了。
方远抱着狗埋在狐裘里,又起了困意,但他不能睡,因为一会儿的无弥圣地还要他。
除了自己,方远想不出还有谁能得到扶桑枝的认可。
除去他和扶桑的联系,最后也确实是他自己阻挡了天劫,外面的人虽然看不到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有菩提照光镜在,结果不可能作假。
顶多吵吵,影响不了什么。
萧情撕裂空间,很快到了无弥圣地。圣地中心一棵菩提树郁郁葱葱,据传是佛祖曾日日讲经、精心照料的仙树。环绕着树的一片大平台便是讲经台,可容纳近千人,此时讲经台上站满了人,全是刚出来的道修。
奇怪的是,这千人中无人说话。
不仅如此,当空明说出结果后,下面也没有任何势力感到诧异或是不服,偶尔有人想开口,也被师长拉住。
气氛十分古怪,略有些凝滞,北三家远远站在一旁,谷渺渺不见踪影,只留秦澜。
萧情沉了沉眸子。
上清仙宗的长老难得开口:你叫方远?
方远想下来自己站着,但萧情手臂纹丝不动,他就只能被抱在怀里,有些羞赧的答道:晚辈方远。
嗯,那长老微微叹气,你很好,你是扶桑枝当之无愧的主人。
方远:长老谬赞。
看来来晚点来还是挺好的,在场的人应该是见空明迟迟不公布结果,就已经猜到了。然后慢慢接受,现在就还算平静。
其他道修走下了台阶,站到了自己的门派当中,一时台上只剩下他们三人。
空明身穿白色袈裟,一手撑着法杖,一手捧着一个玉盒,玉盒里传来强烈的生气波动,方远才捕捉到一缕,神思都清爽了不少。
他站在再上一层的高阶上,垂眉看着他们。
方远很高兴,尊重道:多谢大师。
空明朝他们走了过来,他走得极慢,才短短一段阶梯,竟走了小半柱香。
不知为何,方远觉得他脸上表情也有些异常,待要细看却还是一片平静,说不出所以然。
终于,空明走到了他们面前,把装着扶桑枝的盒子递给了方远:方施主,拿好。
那双眸子却看向了萧情,似在提示什么。
方远隐约感到不对劲,迟疑了一会儿,才接过盒子。
这时,云端突然有人说话了:如此,可算是完成万佛大会了?
随声伴来的气息让方远毛骨悚然,是大乘期!
无弥圣地的风骤然停了,黄昏映在山峦尽头,血一样的黑。空明启唇,似要说完成,但方远的瞳孔却猛地睁大
杀意惊天,东林主持挥出双拳抵挡,厉声道:快跑!
那一刹那发生的事犹如烟花绚烂,方远只看见铺天盖地朝他涌来的人,个个面目狰狞,全是贪婪之色,云端大能覆手压来,大乘期的威压尽显无疑,似要把他抓在手里。
但比他们更快的是萧情,凤凰法相显现,古神权位暂压大乘,化作流光带着他撕裂空间。
广陵王与酆都王紧随其后,万鬼齐出,诡谲莫测。
云端数十位大乘联合封锁:休逃
此乃无弥圣地,尔等焉敢放肆!数位佛修尊者原地打坐,厉喝着打出结界,挡在了巨掌跟前,莲花圣座显出法相,映亮了半边天幕。
有修士狂乱道:此子是扶桑转世,正是神木木心,得到他,就可白日飞升,何愁不往仙界!
区区东陆,焉敢拦我仙途大道!
作者有话要说: 抓方方去炼丹(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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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吞木
雨下得极大。
洞外暴雨如瀑, 入口爬满了青藤,方远紧闭着眼睛,沉在光怪陆离的梦里。
梦里的一切都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海东青把他扫落悬崖,天地颠倒;一会儿又是年少时在青霞峰抚琴聚会的日子, 黎逍端来点心, 木栖吾教莫小凡打拳,白依依变扭的坐在一边, 拉着脸看他们。
师兄, 这是我新绣的荷包。
师兄,尝尝这刚采的春茶?
师兄, 曲长老找你
一个个人脸在他眼前闪过,却被长鞭挥来的赫赫风声打断, 他趴在地上,周围人冷冷的看着他, 偶尔偷笑。只有樊愈真人把他从地上拉起, 看不清脸, 却长长的叹息一声。
徒儿,若为师走了,你该如何自处。
方远想说什么,但在梦里, 有另一个声音替他回答了:师父修为高深,怎么会突然离去,弟子有师父庇护, 其他人奈何不了!
接下来的一切,和他经历的相似,却十分不同。
他也去了五洲盛会, 却撵走了莫小凡;他参加了团队赛,却被谢卿书暴揍一顿;他同样给木栖吾买衣服,但梦里的那人的眼底全是寒意。
木栖吾被人劫持,最后萧情救下了她,他看见了两人拥吻的样子。
甚至吻到衣衫凌乱。
即便在梦里,方远也觉得自己眼睛要瞎掉了。
其他人却很相信,认定了木栖吾就是萧情的女人,是他动不得的软肋。
激吻中的萧情冷冷看了他一眼,把怀里女子抱得更紧,方远怒吼一声跑掉了,想离开中土,跑回门派。
他也果然跑在了青霞峰的路上,时光眨眼即逝,四年后的滚滚烈火烧起了整座仙山,他越跑越虚弱,最后力竭摔到在了山顶的平台上。
周围死尸遍地,都是昔日熟悉脸孔。
还不快走!恍惚间,樊愈真人冲了上去,却蓦地被一只手捏碎了喉管,丢到了地上。
来人带着半张面具,御使万千妖鬼,凤凰虚影临身,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同样掐断了他的脖颈。
火烧到了天际,火焰的金色凝成了一块血色的蛰影石,被一人住在手里,记录下了天劫的一切。
那人披着黑袍,远远朝他笑了一下:大师兄,还你这举世为敌,万家围攻。
*
方远挣扎着醒了过来,气息凌乱。
山洞里用大大小小的蒲团搭了一个柔软的卧榻,他躺在上面,洞口附近隐约传来说话声,一个是萧情,另一个是广陵王。
他们似乎在讨论什么,却听不真切,过了会儿,外面的声音便停了。
莫小凡蹲在蒲团边,见此舔了舔他的下巴。
过了会儿,萧情走了进来:醒了?
方远嗯了一声:萧前辈,这是哪儿。
萧情站在了他的面前:一个荒岛,很快就要到北境。
他们从东陆一路出逃,为避开十几个大乘的神识,直接飞向了中土东侧的茫茫海域,找到荒岛便停歇一晚,找不到便一直飞着。
方远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心里微微茫然。
北三家的人只是不能伤害凤凰,不代表不能对他下手,萧情还未彻底掌控局势,他们最好的也是袖手旁观、两不相帮。
而那些人,迟早会找到他。
方远凝视着自己的一角道袍,忽然说道:萧前辈,我今年二十三岁了。
二十三岁,原著里原主被炮灰的时候也是二十三岁,同样在初秋,在这个时节。
就像宿命一样。
只是他不明白,外面的人为何会猜到他是扶桑转世,在与扶桑融为一体之前,连方远自己都不能确信。
雨下得越来越大,萧情身上还有淡淡檀香味,指节修长,微抚了抚他的脸颊。
二十三岁,太小。
他的声音低沉,眸中泛起浅淡的笑意,不过,倒是比从前大了不少。
十八岁时的方远,稚嫩得随便逗逗就会涨红脸,他说什么都信,被骗了也反应不过来。
却又坦率得,让人无法将阴暗加诸在他身上。
他懵懵懂懂的跟在他后面,竟也不怕他,扛着伤势捡妖丹吃,摔倒了就在旁边偷偷学。
他要走了这人最可爱、最珍贵的岁月,一点点养成如今的样子,就从少年变成了并肩而行的爱侣。
唇瓣相贴,青年的腰身被搂住了。
莫小凡自觉封闭无感,钻进了蒲团里。
方远看似认认真真接吻,没有害羞,但手却抓着一点槿紫衣料,眼睫也微颤着。
他不害怕萧情索取掠夺的吻,却对这样温柔的吻有些变扭,吻一会儿顿一下,那双幽深的眸子注视他,眼下的泪痣流淌着一点光泽,唇舌又缓又慢,纳入的尽是另一人的呼吸。
温热的,缠绵的。
尽是怜爱。
萧情,方远轻声喊出了他的名字,我们去别的世界吧。
十几个大乘,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躲到秘境里也会有人占卜追踪,藏是藏不住的,除非不在这里。进入大陆边缘的时空乱流固然危险,但总有一线生机。
他知道,萧情和莫小凡不会甩下他,分离的话说出来没有意义,反而让人伤心。
话音未落,青年就堵住了双唇。
半晌后,萧情才放开他,唇角微提:你可信我。
信。
萧情便缓缓笑了:我会护你无忧,无人能碰你一根汗毛。
*
如方远所料,修真界的人很快推演出了他们的方位,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小岛被巨掌压得四分五裂,云端一声狂笑:哪里跑!
杨衡打开通道:鬼界已开!走!
高漳一把将莫小凡抄起,披着黑袍第一个冲入,莫小凡反应不及就被点了全身大穴,脖颈一抬,被喂进丹药昏死过去。
方远微微一愣,萧情搂着他同样冲进,眼眸幽深:他有高漳照料,性命无虞。
杨衡断后,他一身鬼气轻易无法拿捏,反身一跃,就顶着大乘威压关闭了通道。
但这只能拖延一时,大乘中就有一个精于鬼道的活死人,不过片刻便同样撕开了空间:追!
入口正开在酆都上头,十几个大乘、上百个渡劫甫一涌进,赫赫法光就几乎捣毁了半个鬼城,群鬼逃窜,尖叫不已。
修真界欺人太甚!老匹夫今日不给我们活路,来日吾等必大侵人间,叫你徒子徒孙不得好死!
云端反手一道暴击,把王城削成了两半。
一鬼大叫:公然蔑视天道毁我鬼域,我看你等怎么飞升!
一时之间阴风大作,高漳混在鬼潮里面敛住气息,如同水珠入海,再教人找寻不到。
杨衡同样,越飞越偏,众道修眼中就只剩下了神罩凤凰法相的萧情。萧情则拂袖打开通道,重回人间。
方远转头,冷冷看了他们一眼。
一渡劫怒道:追!
或许是时间不足,凤凰竟没有关闭通道,浩浩荡荡的一群人把鬼界炸得稀巴烂之后,就鱼贯而出追在了后面。
很快,他们发现入口定位的地方不在荒岛,而是去了北境。
神朝国都!
想起北三家那些闭死关的老家伙,一行人稍微收敛了威压,却仍是紧追不舍,只落后了萧情几里的距离。
若非他们的威压于凤凰无用,方远早被压在地上,哪里还能逃跑。他虽然是扶桑转世,但血脉没有完全觉醒,除去身上那股像极了炉鼎的味道,其余一切都伪装得天衣无缝。
得亏了那颗记录了天劫的蛰影石,公然把画面放在了无弥圣地上空。
否则他们就要错过这个绝妙机会了
不仅是他丹田的木心,还有他那一身骨血,化进丹炉,炼成丹药,好处惊人。
神朝国都死了一般寂静,无人冒头,也没有一丝声音。
早就被清空了。
他们反应倒是快。萧情轻笑,眼底却无一丝笑意,必要嘉赏。
方远安静的看着他:我们要去哪里。
浩渺台。
那是什么地方?
是燕朝的祭坛,群山环绕,景色极美,也是从前代代神帝的陵墓。
方远就笑了:死同穴吗,那我要睡个最大的。
萧情一弯唇角,把人搂得更紧了些。
凤凰血脉可以轻易打开陵墓附近的结界,两人很快来到浩渺台,落在了中心。这里果然是个风景壮美的好地方,山峦重重,几欲遮天,古树冷松环绕,深冷得寂静。
因为这里意义非凡,追来的修士有所顾忌,将破阵的灵力压缩在了一个范围,没有大张旗鼓。
方远看着如水荡开的结界,和外面五颜六色的法光,握紧了萧情的手。
天就要黑了,结界也开始消退。
饶是历经风浪无数的十几个大乘,也不由露出了势在必得神色,有人道:凤凰为天生神禽,你离去,我们不会与你为难!
方远看向了他。
萧情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发,束紧了披风,目光专注,不慌不忙。
你信我吗。
方远再次点了点头:我信。
萧情神色温柔至极,他第一次在方远醒时临摹他的眉眼,似要将他印在心里。
他说:闭上眼睛。
方远就闭上了眼睛,那只手慢慢松开了他,周围一片黑暗,他听着风声,心如擂鼓。
千千万万匹山,包围这他。
忽的,他感觉眼皮上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红,不知是夕阳,还是凤凰艳丽的尾羽,像火一样艳烈,将所有东西都烧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