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先生看着在他手底下拱来拱去的顾白,多少能理解这个时候突然撒起娇来的原因。
他的心软成了一滩水,深吸口气,使劲儿搓揉了顾白一把,然后轻轻推了推他:“去,把白泽叫过来。”
顾白也不问叫白泽来干啥,顶着被司先生揉得呆毛乱翘的脑袋,屁颠屁颠的就跑去找白泽了。
在顾白帮着整理完白泽家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之后,白泽被严令禁止再把屋里弄乱。
白泽家里向来是用不着落锁的,顾白也早已经学会了在主人家没有开启锁门阵法的时候直接开门的技巧。
顾白去的时候,白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眼空茫无神,目光轻飘飘的落在虚空里。
顾白看到白泽这副模样脚步一顿。
司先生说过,如果看到白泽一副梦游的样子就别打扰他,十有八九正抓到了什么未来的启示和片段正看着呢。
顾白瞅着白泽这副样子,觉得这大概就是司先生说的那副梦游的模样。
顾白安静的等了半个小时,白泽才缓缓的回过神来,目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焦距。
看来预示是好的一方面,顾白想,毕竟白泽整个人显得特别愉快,回过神之后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白泽察觉到门口的身影,看到是顾白之后两眼一亮,挥了挥手:“小石头你来找我的吗?”
顾白也抬手挥了挥:“是司先生找你。”
白泽脸上笑容半点不变,站起身来:“来啦来啦。”
顾白伸手拉着白泽,怕一不留神这个失智神兽就不见了。
而白泽精神头出奇的好,甚至还哼起了歌。
大约是天性不好争斗的缘故,白泽的性格、脸和声音都显得相当的无害,跟顾朗简直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面。
白泽哼歌是很好听的,顾白听着这调子,觉得有点儿熟悉。
这调子他应该听过,顾白仔细回忆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这调子就是他平时心情好的时候瞎哼哼的旋律。
司先生听过,师兄们也听过,说是听了就心情特别愉快舒坦,还问过他是什么歌来着。
顾白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歌,他偏头看向白泽,问道:“白泽,这是哪里的歌?”
白泽想了想,软软的答道:“就是歌啊,没有名字的,这调子是以前春风用来唤醒大地的,小石头你在天上应该听过不少次啦。”
顾白没什么印象,不过他能不自觉的哼出来倒是事实,他点了点头,怪不得听起来那么舒服。
司逸明找白泽来,是让白泽再来确认一次路线和法宝的。
别看白泽傻起来自己都坑,但他毕竟还是三界六道无所不知的神兽,最后找他确认一遍,让顾白把这些法宝的使用方式和作用都牢牢记住。
白泽笑眯眯的,坐在沙发上撸狗,软绵绵的说道:“貔貅你太担心了,小石头很厉害的。”
司逸明看了一眼白泽:“你又看到天启了?”
白泽笑嘻嘻的点点头。
司逸明看着沉迷撸狗的白泽,伸手去把狗子拎起来关进屋里,依旧不放心的拜托白泽再跟顾白确认一遍。
等到司逸明整理完东西,顺手翻了翻之后一个月的黄历,惊奇的发现之后长达一个月的时间里,全都是宜出行和动土的。
司先生看着黄历,第一次发现动土这个词竟然可以这么理解。
毕竟息壤是土嘛,动土好像没什么毛病。
白泽跟顾白凑在一边,两个人脑袋顶脑袋,昏昏欲睡。
司逸明看了他们好一会儿,偷偷拍了张照,把白泽涂掉,然后满足的按下了保存。
“醒了醒了。”司先生晃了晃打瞌睡的两个,把人晃醒之后,起身去把谢致给抓了过来,让他暂时看着点白泽。
司逸明是当然要去送顾白一趟的。
顾白跟白泽核对了一遍他早就滚瓜烂熟的法宝使用一百式,还被时不时记忆错乱一下的白泽用充满神秘和惊喜的语气反复告诉他这次去很安全不说甚至还会干出一件大事!
白泽这种复读机式的告知方式简直堪比洗脑。
等到顾白迷迷糊糊趴在司先生的背上,被他背进幽冥的时候,好不容易被幽冥的寒风吹醒的脑子里除了补天这事儿之外,满脑子都是白泽说“干大事”。
顾白坐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幽冥,惊讶地“咦”了一声。
“清醒了?”司先生回应了一声,脚步不停,幽冥的风景迅速的后撤。
顾白探头看着周围这一片暗淡的惨白,以及这些惨白之上偶尔浮现的淡绿色的柔软光团,疑惑道:“水呢?”
“金乌东来的时候幽冥是退潮的。”司逸明很理所当然的说道,“如今的人类所看到的是上一重天的景象。”
“上一重天?”顾白还有点懵,发觉背着他的貔貅脚步一转,而底下的幽冥开始迅速缩小远离。
他们往上升,破开了昏暗的幽冥,眼前豁然大亮。
这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蓝白色的世界,目之所及的最远端是上接苍穹倾泻而下的巨大云瀑,云瀑垂直而下,呼啸着落入这一片世界,水花炸成了无数细细密密的水珠,连绵成了一片白色的浓雾。
哪怕是隔着望不见具体多远的漫长距离,也隐约可以听见那巨大云瀑的轰鸣。
那附近四处都有雾气弥漫,带着刺骨的寒意。
比暴风与雷霆更为浩瀚可怖。
云瀑落在他们如今所踩的蔚蓝色水面上,没有巨大落差造成的波涛汹涌,脚下的蔚蓝色是一片寂静无声的静谧。
踩在上边分明有水波的声音,却毫无涟漪,平静如同光滑的镜面。
顾白低头瞅瞅水面,那里也映照不出任何他的影子。
他又看向那边的呼号咆哮着并不平静的云瀑。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但他所处的地方却是一片诡异的安静——连声音的震动所产生的一丝波纹都没有。
“那是天河的末端。”司逸明变回人形,看着带着些惊奇却小心翼翼的在这里踩来踩去的顾白。
顾白恍然的想起了第二重天外天的介绍。
天河横贯几重天外天,落入最下方三重天的时候逐渐趋于平静。
第一重为幽冥轮回之地,潮水随时间涨落,涨潮时晦暗的昏沉遍布天幕,退潮时便露出第二重天外天的明朗。
第二重天外天是天河的末端。
在这里,天河水平缓的流淌成了蔚蓝的天幕与层叠的云彩,金乌飞掠过这里的时候,会将这片蓝白的世界染上绚烂的霞光。
据说霞锦就是用这里那些被金乌染上了各种绚烂颜色的天河水织就的。
金乌跟朱鸟关系挺好,勉勉强强也能称得上是同族,这也是为什么如今霞锦只有朱鸟能做的原因。
当年天被捅了个窟窿,天河原本稳定的流向骤然崩塌的时候,汹涌的河水一连压垮了好几重天外天,最高天那些没有经过丝毫沉淀的浑浊河水带着荒莽凶悍的气息直接从源头砸下来,落在这一重天外天里,以至于那段时间的人类世界的天幕始终都是浑浊不堪的昏暗。
“所以我脚下踩着的是天?”顾白低下头,却并没有看到地面,而是一片透彻的蓝。
司逸明点了点头,补充道:“以前的天,如今不是了。”
顾白觉得玄幻的世界真的厉害得不行。
他尝试着走了两步,始终没办法适应走在这一片通透的蓝色上——跟人类景点里的玻璃栈道什么的完全不一样,一眼看下去就是无尽的蓝,视觉上让人不太能抓到具体的落脚点,容易摔跤。
“真好看。”顾白看着这一片极静与极闹对立的世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写生的麒麟臂。
司逸明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抬手按住了顾白的双肩。
“我只能把你送到这里。”司逸明说道,“动作快点,别让我担心。”
顾白微微一怔,乖巧的点了点头,他在司逸明的注视下,无比乖巧的把那些乱七八糟的链子首饰挂上,十个手指都戴上了戒指,每个手指还不止一个,干脆利落的抛弃掉了审美,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饰品法宝展示架。
连从内到外的每一件衣服都是用来防御的。
司逸明看着浑身花花绿绿宝光闪闪的顾白,有点控制不住的想笑。
顾白最后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司南,一抬头就看到司逸明一脸想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形象肯定特别傻。
顾白鼓着脸看着他对象:“司先生……”
司先生迅速收起了笑意,板着脸轻咳了一声:“再往上一层就是以前的仙人居所了,打从建木塌了之后就找不到上去的方式,似乎是补天的时候也顺手被女娲封住了,所以谁都不知道上边是个什么情况——不过十有八九是死透了的。”
传说都是说仙人已经集体凉凉成盒了,毕竟当年那些没能回归天上的仙人一个接一个的陨落,手里有友人或者师门人神魂记录的,当年也眼睁睁的看着不管是天上的还是地下的一个接一个的变得暗淡无光。
地下的仙人艰难的苟到了灵气大退的时代,最终还是凉了,天上的有记录的,基本上都在不知道多少年以前就已经陨落。
但谁也说不好上边到底如何,是不是已经死光了,反正这么多年了,上面的下不来,下面的也上不去。
司逸明越想越觉得不安,搭在顾白肩上的手有点控制不住的用力。
他突然就不想让顾白去了。
顾白被他扣得有点疼,仰头瞅着司逸明,认真道:“司先生,我不会有事的,白泽说我是个干大事的……的石头。”
司逸明沉默好一会儿,艰难的松开了手,看着顾白浑身挂着的亮闪闪的花花绿绿,深吸口气:“自己小心。”
顾白点了点头,动一下身上就叮铃哐啷的响,一边响着一边从手绳里拖出了一个玉葫芦,喂了点灵气进去,然后叮铃哐啷的爬上了葫芦,又转头叮铃哐啷的冲着司逸明挥了挥手。
司先生看着他的小对象,深吸口气,整了整自己身上早上出门瞎掏的白t恤。
这t恤上前边画着个柯基脑袋,后边画着个柯基屁屁,一看就是顾白摸鱼时候的成果。
司先生摆了摆手:“行了,早去早回,我在这儿……”
顾白难得的打断了司逸明的话,带着些许强硬的意味:“阿黄还等着喂呢。”
司先生挑了挑眉:“行,我回去等你。”
顾白一下子笑了起来,再叮铃哐啷的挥了挥手,低头看了一眼手上闪烁着光芒的司南:“那我走啦?”
司逸明点点头。
顾白抿了抿唇,做了个深呼吸,然后驱使着葫芦“哧溜”一下跑没了影。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在上下都是蔚蓝点缀着白色的苍穹之上,一头身披鳞甲的巨兽正安静的坐在那里。
首尾似龙,马身,麟脚,形似虎豹,身披鳞甲似金似玉,浑身威猛的军势收敛得干干净净,安安静静的端坐在那里。
似乎是察觉到了离去的人看过来的视线,他身后的龙尾轻轻甩了甩算作是招呼。
顾白有些怔愣的看着司先生巨大的原型,大约猜到了司先生的心思。
估计是担心他突然回头却找不到他吧。
顾白有一瞬间的慌乱无措,他感觉自己心里热得像个蒸笼,忍不住抬手搓了搓滚烫滚烫的脸,又带起了一片叮叮咚咚的清脆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