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文轩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颜铎接口道:“拘束?”反手关上了门。
黄文轩点头道:“差不多。”
颜铎随手开了电视,把遥控器抛给黄文轩,“你随便坐,我去泡点茶。”
颜铎从书房里拎出一套压箱底的茶具,又摸出一饼茶,他们老家那里产茶,从小耳濡目染跟着爷爷学喝茶,只是这些年身体状况不允许,才不怎么喝了。
黄文轩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摆弄那些茶具,他用的是一个250cc的牛盖莲子小壶,第一道洗了茶具,第二道经茶漏过滤入一个玻璃公道杯里,玻璃杯里的茶水汤色蜜黄,颜铎倒入一个鱼藻纹的杯子里,递给黄文轩,“尝一下。”
黄文轩抿了一口,有些讶然道:“居然很甜,我第一次喝这种味道的茶。”
颜铎笑笑道:“说起来其实是三无产品,这是我老家那边今年的春茶,一个偏远寨子里的老婆婆自己做的,托人寄给我的,跋山涉水来到这里,能给你带来惊喜,老婆婆知道了肯定很开心。”
电视被黄文轩调到了体育频道,正在直播斯诺克威尔士公开赛,两个解说的声音都很低,窃窃私语一般,很好地充当了背景音。
颜铎又冲了一泡,倒给黄文轩小半杯,差不多一大口的量,“生茶性寒,不能多喝,尝个味吧。”
黄文轩好奇道:“你怎么不喝?”
颜铎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以前上课时现场抓到一个学生课堂上看小说,小说自然被他抄走了,下课后他把那本书拎回办公室,介于书名的缘故,他一时好奇就翻了一下,瞬间就被震惊到了,里面满满的骚操作特别辣眼睛,他却居然一边嫌弃着一边捏着鼻子给翻完了,那本书的作者简直有毒。
这时,一个梗撞入颜铎脑海里,他鬼使神差地挑眉笑道:“你见过在茶里下药的人会喝自己泡的茶吗?”
黄文轩端起杯子把里面的茶水一口喝尽,一脸懵懂地问道:“你为什么给我下药?”又有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手里的空杯子。
颜铎的目光也随着他的目光往他的指尖滑动,落在了搭在那只鱼藻纹青花杯的手指上,做门将的缘故,黄文轩的手指较常人更长一些,骨节分明,给人一种力量感,颜铎记得上次握的时候,他掌心靠手指的地方还有硬硬的茧,温暖又干燥。
“知道给你下药你还喝?”颜铎又忍不住逗了他一句。手上动作不停,干净利落地出汤,过滤,然后倒入他手里的空杯子中,趁便朝他身旁挪了挪。
黄文轩忽地灿然一笑,手指无意识地在杯壁上敲敲点点,“你要真那么做,肯定不会告诉我,其实不用下药那么麻烦的。”
颜铎觉得自己酥掉了一半,调戏人变成了被调戏,他嘿嘿笑笑,舔了舔牙尖,“这可是你说的。”
黄文轩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下意识的抿了一口茶,然后他看见颜铎身子倾斜,朝他压了过来,他倏地绷直了后背。
颜铎迫近他的鼻端时却忽然停了下来,盯着他的眸子看了一瞬后,扫过他的唇,忽然又往下滑去,最后他低下头,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抚上他的手,就着杯沿抿了一口,然后慢慢坐回身子,微笑着说道:“亲测过了,没毒。”然后他舔了下嘴角,回味似地说道:“第四道果然不甜了。”
被调戏回来的门将眼中有淡淡的失望。
颜铎重新坐回原处,又冲了一泡茶,拿过有些走神的黄文轩手里的杯子,“再尝尝这一次的。”
颜铎觉得自己昨晚犯了个错,他当时不该假正经。
如果昨晚他就把该办的都办了,现在就不用这么纠结了,人就在身边,想亲就亲,想摸就摸,又香又解馋,那用坐着干瞪眼。
曾经,中二期的颜铎同学设想爱情应该是细水长流的,然后多年以后,他一个想不开就拿来在自己和黄文轩身上践行了。
可此刻发现,这个细水倒也还好,长流就太折磨人了,这个人只要在他身边,只要周围环境只有他们两个人,他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闪过那本骚操作满满的小黄书,可偏偏又抹不开面子,毕竟给了人家一个一本正经的第一印象,现在人设说崩就崩,太影响美观了。
真是装逼遭雷劈!
黄文轩浑然不察某人正在为某事追悔,他只是觉得,刚才他眼睛里明明有小火焰在烧,可是说熄灭就熄灭了,特别干脆,他思前想后,最后把原因归结为小黄书上脑的某人其实是有点害羞。
他也太会给某人圆场了,小黄书们简直都要羞愤而死。
在球场上一贯冷静的球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唯恐自己有个什么举动,吓着了某朵甲醇的莲花,他低头喝了口水,茶水在他舌尖转动,他认真地品了品,“有点香,还有点辛烈。”又有些歉然道:“今天我喝酒了,味觉不灵敏,下次没喝酒的时候你再泡给我喝吧。”
颜铎从他手里拿过杯子,把余下那一点一口抿了,茶水在舌底打着转,然后滑入喉间,他决定不再玩火,换了个话头,道出了自己不喝茶的缘故,“我胃不太好,现在不敢喝了。”
黄文轩其实早都注意到茶几一角的几瓶胃药了,“每天都要吃药吗?”
颜铎道:“也不用,只要规律饮食就没事。”他说着又冲了一道,倒入黄文轩的杯中,慢慢推了过去,“这个茶不耐泡,再喝就有白水味了。”他挑了一个素白的花神杯,抬起手利落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放下公杯,举起花神杯,虚虚地朝黄文轩举了一下。
黄文轩眼睛不错地看着他把白瓷杯里的淡黄色茶汤喝下,带着几分讶然几分关心问道:“你刚不是说不能喝吗?”
“尾水,没关系的。”他放下杯子,起身道:“我去给你拿睡衣,你洗洗早点睡吧。”
颜铎拿出了两套秋冬季节的睡衣,长袖长裤,顺手拉了条被子扔床上,一人一条被子,热不怕,空调可以打低点,反正人设不能崩,他现在只有这一条人生信念了。把人打发进浴室,他神思不属地收拾起茶几上的杯杯盏盏拿去清洗。
颜铎这一天睡得有一点多,所以四五点钟的时候,已经进入了浅睡眠状态,开始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梦,一开始是梦魇,想醒醒不了,后面他在梦里又是掐自己手指头,又是摇头,多方努力之下,终于把自己弄醒了,他坐起身,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从脚底冷到头顶。
黄文轩很警醒的坐起身来,伸手搭上颜铎的肩膀,“怎么了?”
“做噩梦了。”颜铎定了定神,平静地说道。因为刚醒,他还有点心悸,声音含糊不清,透着几分虚弱的稚气。
黄文轩摸索着打开了床头的灯,灯光下颜铎脸色一片惨白,额上冷汗涔涔,他抽了两张纸巾递给他,又关切道:“要不要喝点水?”
颜铎摇了摇头,他擦完脸上的冷汗,低头发了会呆,然后抬起头望向黄文轩,“我本来说过要给你看一样东西,还记得吗?”
黄文轩疑惑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段虐杀我爸的视频。”
颜铎的声音很平静,脸上也没有太多的表情,深沉又寂静。黄文轩却惊得半晌说不出话,他仿佛透过他平静的外表,看出了他眼中的痛苦与彷徨,他张了几次嘴,才发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爸是缉毒警察,打掉了他们多年经营的犯罪网络,但是最后行动的时候,毒贩子没有清剿干净,后来就遭到了漏网之鱼的报复。”
“凶手抓到了吗?”
颜铎摇摇头,“至今在逃。”
黄文轩蓦地想起了暗藏手机号码的那句谜底,“别人知道吗?我是说,阿姨,爷爷,姑姑他们。”
“当时那段视频只有我一个人看过,后来我跟肖远说过这件事,不过视频太血腥了,我没给他看。”
“那个时候你多大?”黄文轩用尽量平静的声音问道。
“我记得那是初二下学期,快要放假的时候,我十二、三岁吧。”
黄文轩简直心疼的无以复加,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握住了颜铎的手,“跟我去看心理医生吧,你不能再被这个噩梦折磨了。”
颜铎勉强拼凑出个笑脸,拇指轻轻摩挲着他掌心的硬茧,有些沮丧地说道:“上大学后我去看过,大概事情过去太久了,没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