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淮安的行驾从辽西营州境内(今河北秦皇岛市),在各族使者和代表面前,完成祭告大海和立碑题记的仪式,留下一万太平将士和两万五千名由天平、河阳、东都各军,择捡精壮健锐改编和再武装而来的安东行营军;就此踏上回程的时候却是改走了另一条路线。
作为护卫和随从的剩下万余人马,再加上自河北三镇跟随而来的形形色色人等;从沿海地势狭长的营州向西进入丘陵遍布的蓟州(今河北蓟县)。这里也是燕山山脉与华北平原的过渡地带,因此最多见就是田野苍茫之下,绵连于群山沟谷之间的牧场和厩围,以及成群惊逐、驰走的牛马畜群。
而沿着地势渐渐抬高的道路向西北前行,就来到了燕山山脉深处的檀州(北京市密云县)境内,而这里作为幽州的重要屏障,也是分隔燕北塞外的边墙和戍垒连绵的所在;因此,虽然此时还没有后世明代长城蜿蜒山岭之间的壮美奇景,但却也是时不时的烽燧、哨台林立可见,而延伸到最北端的山口就是通往塞外草原的要冲——古北口。
然后,沿着这些烽燧、哨台所警护下,条条纵横的山间沟壑河谷一路向西前行;穿过了檀州西南地界相对狭小的归顺州(河北怀柔县),就抵达同样分布在狭长河谷间的带州州治所在的孤竹城(今河北昌平县);而在穿过孤竹城西北向四十里外的古蓟门关居庸关,就正式进入了大名鼎鼎的太行第八陉,也是最北端的军都陉内;
而这里的风光也随便越发狭险奇骏的山势和沟谷深堑,变得有些不合时宜的阴森和苍凉起来,经常走着走着头上就是岩壁突出的一片接一片森绿茵茵。而空闻似乎无所在不在的鸟语兽鸣,却被遮蔽了大多数天空的蔚蓝,也几乎看不见飞鸟盘旋的行迹,而让人心情也变得有些压抑和警惕起来。
而随着在居庸关以北十数里外山口豁然开朗处再度遭遇的界碑,就抵达了群山怀抱之中的另一处屏藩重镇——妫州(今河北省怀来县)境内。而在这里正好是河北道的燕山和河东的代北之间数段边墙交汇之处;因此,在这里设立了清夷军、广边军、白阳镇、怀戎镇等等好几个军城镇戍以为扼守。
同时,因为当地相对敞阔一些的山势和交错纵横的河谷直通塞外的缘故;在广边军控扼边墙、戍垒外另一端燕山北麓(今河北张家口附近),便就是被契丹击败之后分裂出来的西奚部,如今在卢龙镇的变相庇护和支援之下,得以生息繁衍的聚居地所在了。
相对于松漠都督府境内半渔猎半游牧并且已经实现部分定居化的契丹八部;曾经活跃在饶乐都督府境内号称同种的奚族,则是在山地与草原之间半游猎半放牧为生。因此相对弓马犀利而骑兵占据了很大比例的契丹八部,奚族则是多以相对坚忍善战的山地部卒和车阵著称。
因此直到二十多年前契丹人才找到机会,击败这个相爱相杀多年的宿敌,将其大半部通过扶持傀儡的方式纳为附庸。唯有少部分不愿意臣服和受制于仇敌的奚部西迁到了妫州(后世张家口外),在卢龙镇的支援和庇护之下重新站稳脚跟,繁衍生息至今约有十余万部众,但是依旧不如留在北山祖地的东奚强势。
因此,当周淮安的队伍抵达当地之后,就有来自西奚六部帐十九附族的贵族、酋领、头人数百人,在当代垂老奕奕的奚王去诸带领下前来觐见和谢罪,并献上健马、狐裘等诸多贡礼。毕竟,他们在卢龙军北伐当中的关键时刻,背叛了昔日的恩主这是一个无法抹去的污点和罪责。
周淮安在接受了贡礼和谢罪的同时,作为相应不被追究之前附逆乃至兴兵问罪的代价和条件,西奚部必须就此凑出一万自备弓马的控弦之士和同样数目的丁壮,加入到安东行营的序列当中去听效。当然,周淮安也口头上支持其后续攻打饶乐都督府境内的东奚残部,和夺回北山祖地的诉求。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些需要依赖卢龙镇的支持才能在塞外立足的西奚部众,将会是太平军日后在北塞推行的河道水系筑垒推进和分割、封锁草原牧区的锁链计划当中,最先开始作为试点和示范区的所在。因此,眼下不妨给尝一点甜头吊住,再慢慢炮制。
略过这段小插曲之后,沿着贯穿军都陉的妫水河谷继续前行,过了妫州的怀安县之后,就抵达了新州(河北涿鹿县附近)所辖天成军和清塞军之间岔路口;也算是正是离开了河北道的范围,进入了隶属于河东道的代北境内。而在这里原本缓缓向上走的地势,就像是突然被抬高了一大截,而出现了许多陡坡和曲折蜿蜒的盘山道。
而周边的光景也从遍野葱葱郁郁、山花烂漫间的奇秀险峻,变成了普遍低矮而稀疏起来的植被间大块山石突兀、崖壁裂纹斑驳的嶙峋之态;而原本还算是春夏之交而相对湿暖的河谷气候,也慢慢变成可时不时冷风阵阵、阴云低压山头的大片铅色天幕,又交替着偶然间透云而出的阳光普照。
而周淮安的一行甚至还在一处无名的山脊上,遭遇了一场颇为短促而夹杂着冰粒子的骤雨。也由此感受到名为高山气候一日数变天的喜怒无常之态。大概用一天时间穿过南北长而东西向狭窄的新州,就抵达代北腹地的云州云中城(今山西大同)所在的地界。
这也是蒙古高原有史上所记载的第一座城市,源自战国时赵国云中郡的郡治所在地,最初筑城的历史甚至可以上溯到赵武灵王的胡服骑射时代。也是后来秦始皇北逐匈奴的长城军团,前进基地和出发地之一;更有后来汉武帝反攻草原肢解匈奴的数路大军自此出发;
可以说云中城作为代北群山与塞外草原的枢纽所在,就此参与和见证了历朝历代无数次草原上的风云变幻和兴衰成败,也留下了不知道多少次历史记录当中的功过是非。但是周淮安专程留下来一天,好好参观了附近还算相对后世更加完好的云冈石窟;
尤其是以北魏诸帝形象为摹本,而犹自色彩艳丽的最早“昙曜五窟“,留下了不少随行的彩画,也算是了结某种后世的遗憾和宿怨。然后又登上了北岳恒山最负盛名用木桩支立在峭壁上的悬空寺;题留了一首后世金·元好问的《登恒山》;只可惜当地并没有什么尼姑庵,倒是有好几处道观。
而在这里汇合了葛从周率领的代北别遣军,并且巡视和慰问了当地驻防的将士之后,又带着一群被迫加入进来作为战利品和变相人质的退浑、沙陀、达旦等当地残余部族首领;一路南下至朔州的马邑城(今山西朔县)。期间,在途径作为沙陀三姓之一朱邪氏发源的黄花堆(河谷)时还去专程看了一眼;只是当地早已被烧成一片白地而荒芜有年呢。
因此,当周淮安继续南下越过代州的门户,也是位于高耸连云的句注山和夏屋山之间的天下雄关之一,号称雁过落泪的雁门关和雁门大城(今山西代县)时,却又在当地多停留了两天时间。而就近转到西南向的天下佛门胜地,号称是文殊菩萨道场的五台山去转了一圈。
而在这一次巡视兼变相游览的过程中,周淮安对于本地驻守将领赵警帆对于诸多佛门寺院的后续改造工作,尤其是清查出大批与出家人清修明显不符的,大梁金银钱帛和田产邸店的工作成果,予以了充分的肯定和嘉奖。同时也在重新启程的队伍当中,又多了一批脑门铮亮而愁眉苦脸的大和尚和、老和尚们。
当然了明面上的说法是以督府名义(强制)邀请他们,前往同样佛法昌盛的两京论经辨法和交流佛学,才不至于故步自封落后时代云云;当然了,如果他们在两京佛门同道相互交流的无遮大会当中,没法辨经过哪些新进之辈的话,那道也就不用急着回来了,直接在京师寺院里好好“深造”和“交流”下去好了。
然后,周淮安越发壮大的随行队伍,继续南下越过忻州的定襄城和石岭、赤塘、百井诸关之后,就抵达了地势豁然开阔起来的晋中大平原北部,也是昔日大唐三都之一的龙兴之地——北都太原府境内了。
在这里随着道路变成宽阔而平敞,大队人马行进的速度也一下子加快了起来;因此,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就穿过了阳曲县城而抵达了位于晋水之畔的太原城;在这里已经得到消息的河东善后副大使兼临时北都军管委员的孟楷等人,也早早的沿着晋水上游前出十数里外,而在晋祠率众相迎。
这时候,也有一队信使几乎是接踵而至的飞驰入了太原外郭的南门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