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考当时已经病重,连话都说不清楚,可太皇太后身为皇考之亲母,却一点不关心亲生子的死活,反而逼迫他将皇位传给自己的另一个儿子。
可皇考虽病重,可并不代表脑子糊涂了。虽然太皇太后竭力保证,就连九皇叔继位,也一定会立皇考之子为太子,这皇位最后定是还会传回皇考这一脉。
甚至朝中大臣,都为立子还是立弟争执不休。正统一脉的自然觉得这是太皇太后和恪亲王一派,在胡搅蛮缠,别说皇上现在有皇子,而且大皇子更是二十二岁,就算皇上的儿子只有两岁,都应该立皇上的儿子。关你恪亲王什么事,有你恪亲王什么事?
当然支持正统的大臣也知道,恪亲王之所以敢这般大张旗鼓,也是仗着皇太后撑腰。
好在朝中还是支持立皇上之子为帝占多数,其实要不是皇太后从中作梗,这一切本就该理所当然。
在皇考去世的两个月前,慕容永烨作为皇三子被立为东宫太子。
皇帝登基之后,也并未为难恪亲王一派。不过当初恪亲王也是个聪明人,知道在登基大宝之事上得罪了皇帝,便是韬光养晦好生歇息了几年。期间更是称病有几年未参与朝务,后来还是皇帝为表大度,亲自去请了他。
皇帝没有想到原本以为的陈年旧事,可偏偏有人却是难以忘怀。大概他在对待何家一事上让太皇太后绝望,于是这位不安分的祖母,如今竟是撺掇她自己的亲生儿子来和自己争这个皇位。
“好,你只管继续监视,现在不要打草惊蛇。现在不仅是恪亲王,但凡与恪亲王有过来往的官员都要彻查一遍,但凡有不妥之处,即刻来报。”皇帝沉声吩咐下去。
随后他又说道:“此番南巡必会生出事端,但不管你一定将恪亲王的一举一动监视清楚。”
“皇上乃是万金之躯,岂能轻易涉险,奴才恳请皇上三思,”来人虽然声音冷峻,可对皇帝却是格外忠心。
“好了,这江山还是朕的江山,这些小人岂能作祟,”皇帝从未将恪亲王放在眼中,如今他拉拢的也不过是不重要的角色罢了。
而身处重位之人,他又岂敢轻易拉拢,这谋朝篡位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但凡牵扯上那就是鸡犬不留。所以恪亲王如今也是更加慎重行事,只不过谁都没想到,这江南舞弊案却是将他差点推了出来。
江南税赋乃是天下税赋之重地,若是江南税赋不振,只怕连国库都要受到牵连。皇帝虽未南巡过,可是对江南却也是重视不已,特别是江浙一带,无论是经济还是农业,都身处天下之前列。
先前就曾经有人上折子弹劾过浙江总督陈良前,后头皇帝就曾经派人前去彻查过一番。不过当初那也是皇帝处登基之时的事情,最后钦差大臣也是无功而返,但皇帝也在不久后将陈良前调往甘肃地区。
从浙江调往甘肃,虽依旧是总督,可却已经是天差地别。说到底皇帝还是怀疑了陈良前,后头陈良前在甘肃做的不错,皇帝就又将他调回了京城。
可是如今江浙再次爆出舞弊一事,这次甚至是官商勾结,盐商贿赂官员走私私盐,皇帝初闻便已经是震怒不已。这盐道乃是一本万利的生意,皇帝也明白,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可这次实在是太过震惊。
而在这调查之中,这幕后之人更是直指京城。
江南之案错综复杂,便是先前派去的钦差,不过到了山东地区竟是遭遇了马贼劫道,虽人无大碍,可却是吓了半死。等到了浙江之后,更是一点线索都未查出。
皇帝明白这是有人在阻止钦差呢,不过却有人撺掇他南巡,只怕他们是觉得到了南边就是他们的地界。他这个天高路远的皇帝就管不着这帮吸民脂民膏的狗奴才了。
一想到这背后种种之事,皇帝恨不得将这些逆臣贼子凌迟处死。不过恪亲王是他亲叔叔,而太皇太后又是太宗嫡后,是他嫡亲祖母。如果没有证据,他便贸然处置了他们,只怕堵不住这天下悠悠之口。
古人最是重视自己的身后名,更何况是皇帝,他可不想后世的野史将他描绘成一个六亲不认杀人不眨眼的皇帝。
所以他要离开京城,让太皇太后他们以为机会来了,让他们先露出马脚,他再将这帮人一网打尽。到时候太皇太后就算身份再贵重,也少不得落得一个圈禁终身的下场。
他要让她去皇陵,面对这皇考陵墓,日日受内心的煎熬。
等皇帝让这人离开时,苏全海偷偷领着他出去。而皇帝坐在案桌之上,旁边放着的蜡烛灯芯爆裂发出噼啪地声音。
原本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偏偏清河却在此时怀孕。江南路途遥远,而且此番南巡必生波折,所以他也不可能将顾清河带在身边。
至于这后宫之中,皇帝却是更加不放心了,如今贵妃乌鸡眼般盯着皇贵妃,他自然是知道的。原本他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女人之间的争风吃醋罢了,只要没越过界他懒得理会。
可如今顾清河这怀孕消息传出去,他自然明白这是将她摆在了风口浪尖。他要是走了,这宫里就算出事也没人保得了她。
皇帝左思右想都不知该如何是好,其实要是以前,这女人怀孕之事他虽在意,都却不会这般如临大敌。而此时他才知道,越重视就越担惊受怕。
他倒是想把人送到西郊园子里头,远远地离开这后宫,远离是非之地。可是却又担心西郊未免有些清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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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只见苏全海急匆匆地从外头进来,皇帝略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这慌张地模样。
“林嫔主子摔了一跤,如今动了胎气,”苏全海没敢说别的,直接禀报道。
皇帝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虽说他不喜欢林嫔的性子,可这孩子到底是他的血脉。
等皇帝到了时,太医和接生婆早已经在里头准备着。贵妃一见他大步跨进来,一想到竟是有数十日没见到他,如今还是因为别的女人生孩子才能见上一面,心里不由就是有些难过。
“林嫔现在怎么样了?”
贵妃没敢将自个的委屈表现出来,立即说道:“如今产婆已经进去接生了,只是先头摔了一跤,似乎伤的有些厉害。”
皇帝还没说话呢,就听旁边一人接口:“都说这孩子是七活八不活,林嫔如今怀孕才七个月,定是会母子平安的。”
说话的是庄良仪,她是跟着贤妃过来的,原本就是冲着来见皇上一面的。如今却是贸贸然地开口,连前头的贤妃都不由冷了脸面,更别提皇上了。
这话虽是安慰话,可是听着就怪别扭的。
于是皇帝寒着脸一言不发,而在座之人也是噤若寒蝉。倒是里头传来一阵又一阵地尖叫之声,听的让人觉得凄厉。这在座的当中也就是汪昭仪还有尚充仪生过孩子,这女人生孩子就跟在鬼门关走了一圈一般。
这瓜熟蒂落的还好,顶多便是疼上一阵子,可是象林嫔这般出了意外的,这大人小孩都危险着呢。这两人倒是有些感同身受,说不上同情却也有些焦虑。
当然其中也有幸灾乐祸的,恨不得这孩子大人一块没了才好。
皇帝不过坐了片刻,就被这一声声地叫声震得耳朵疼,心里头也不由地烦躁了起来,恨不得立即起身离开。可这到底是自己的血脉,皇帝还是耐着性子等下去。
倒是贤妃先注意到了皇帝的表情,不过女人生孩子男人待在这也确实是无奈。于是她体贴地说道:“皇上,这林嫔生孩子也不是一会半会的事情,不如皇上就先回去吧,等有了消息,臣妾派人去禀报便是了。”
贤妃这个提议,倒是甚得贵妃的心意,只听她立即附和道:“臣妾觉得贤妃姐姐说的有道理呢,况且这里有臣妾坐镇,定是出不了乱子的。”
这后宫也不是没女人生过孩子的,就算是头胎的大皇子,皇上都不过是略坐坐就走了。所以他也未推脱,起身便是走了。
可等出了宫门,苏全海招了撵驾过来后,皇帝却是摆摆手,:“朕想走走。”
于是苏全海赶紧让抬撵的太监下去,一干宫女太监就跟在后头小心伺候着。沿着宫道往前面走,两旁提宫灯的宫女,瞧着这四周漆黑一片不由有些心惊胆战。而那漆黑一团的地方,似乎随时都能有一个厉害的东西跳出来。
况且皇上也没吩咐去哪,等到了路口的时候,两人步伐不由一顿。苏全海也是连骂都骂不出来,因为他瞧出皇上这心情不好,可是吧却又不好多开口,免得扫到了皇上的怒火。
前头的提灯宫女脚步一顿,后头的人也不由慢了下来,倒是皇帝抬起脸,英俊地侧脸在闪烁的灯火之中忽明忽暗,只听他说:“摆驾宁远堂吧。”
皇帝到宁远堂的时候,顾清河都已经上床歇息了。如今她怀孕,生活作息就更加规律,加上怀孕的反应也渐渐出来,她只觉得自个越发地嗜睡了。
所以皇帝裹着一身清寒进来的时候,她在床上躺着都未动半分,直到等皇帝轻手轻脚脱了衣服进来时,她这才有反应。
不过她眼皮实在太沉,只是嘴里含糊地问:“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啊?”
林嫔摔倒那是晚膳时候的事情,下头人怕惊着她,所以就没告诉她。是以顾清河根本不知道皇帝从哪来,只以为他是在启元宫处理朝务到现在呢。
顾清河虽然怀孕了,可皇帝偏偏就要去南巡,她就算再想依靠这个男人,也不想成为他的绊脚石。除了来顺过来送东西,她让他给皇上带封信过去。
这写信的习惯还是皇帝先引起来的,他怕下头人伺候的不经心,这也只是他的担心罢了。于是每次让来顺送东西过来的时候,都会捎带着一封信,连问的问题都是琐碎的,今天吃了什么?穿的衣裳可还厚,虽然天气渐暖,但也要注意保暖。
甚至有些时候,兴之所至还写几句情话,‘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顾清河嘲笑他这是剽窃古人智慧。
皇帝虽然不知这剽窃什么意思,可是这窃字他可是认识的,但凡和这字扯上关系的都不是什么好词,所以皇帝还特别义正言辞地写了一封辩白信。
虽然他们两人也有好久未见,可是顾清河还是觉得他时时刻刻就在自己的身边。在她怀孕后,皇帝给了她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就连顾清河都有些好笑,中二时期都没写过情书,如今对这鸿雁传书却是格外在意。
“你身上好凉哦,”虽然这么说,可是顾清河还是往皇帝怀中挤了挤。
皇帝带着笑意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却是一片宁静,方才的烦躁却是烟消云散。其实听着林嫔的叫声,他心中也并非好受,林嫔如今肚子这么大了,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散步?
而就算散步,又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摔了一跤?
皇帝知道这背后定是有人做了手脚,有时候他真的不理解后宫这帮女人,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别人,难道就真的以为他查不出来吗?
其实皇帝也知道是他的不作为,给了这帮女人胆子,如今倒是手越来越长,胆越来越肥。先前皇后刚被关在凤翔宫的时候,宫里倒是好生消停了一阵。如今倒是魑魅魍魉又出来,皇上知道要想让后宫这帮女人消停那是永不能够的,总得有人时时地敲打着她们,让她们知道怕,让她们知道忌惮。
可想到这,皇帝又觉得没意思透了,难道他一皇帝还得一辈子和这些个女人玩心眼,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杀鸡儆猴一回?现在这帮大多还是从淳亲王那会跟过来的,要是等以后又进了新的秀女,这后宫岂不是永不得安宁了
一想到这,他守着顾清河过的信念倒是又坚定了几分。其实清河也不是个完人,耍起性子来和他吵架的时候,能把他脑壳吵的生疼。可是在她这,皇帝却有一个永远笃定,那就是她比谁都消停,比谁都心善。
怀里的人睡的四五不着的,可他却是睁着眼睛看着顶头帐子一直到半夜里头。
到了第二日,那边就传来消息,林嫔生了个儿子,目前倒是母子平安,只是这小皇子瞧着有些体弱罢了。
皇帝倒是未在意,照着时间算,林嫔这胎也不过才七个多月,孩子也是早产的,要说体弱也情有可原。好在这宫中什么都不缺,日后让人好生养着便是了。
早在大祁开过的时候,太祖就害怕皇子长于妇人之手养成绵软的性子,定下祖训,这皇子一出生就是要在皇子所里头住着的。
当然也有皇上特别宠爱的妃子有例外的,想当初太皇太后生有两个皇子,先皇是在皇子所里头长大的,可是到了恪亲王这里,太皇太后又哭又闹倒是让太宗软了心,恪亲王自小就是跟在太皇太后身边长大的。
虽然一样都是儿子,可是一个长在身边另一个一年都见不了几面,这其中的感情深厚自然一清二楚。
皇帝思索了一会,便是让苏全海送了东西过去,不过圣旨却没有当即颁下。好在他在心里头已经对林嫔的晋位有了打算,只是如今他却是更加关心另一件事。
从早朝上下来之后,皇帝便是没有闲着,先是宣了慎行司的王忠过来,只对他吩咐要仔细查查关于林嫔摔倒一事。
而随后他便让人宣了郑桓过来,如今郑桓乃是御前侍卫,皇帝出行之事一向都由他负责。所以这次西郊之事,他唯一能放心的也只有郑桓。
等郑桓听完皇帝的吩咐后,心里那是一个波涛汹涌,皇上这明显是不相信贵妃和贤妃几位娘娘,而且还这般明显地袒护懿妃。再想到如今皇后退居凤翔宫已有半年之久,这后位不保只是迟早的事情。
可皇上如今还这般年轻,再立新后那也是顺理成章之事,原本他就知道皇上对这位懿妃甚是宠爱,可是他没想到如今竟是到了这般地步。
郑桓自然是满口称是,皇上南巡要将宠爱的妃子送到西郊静养,况且这位娘娘如今还有身孕。如今皇上将西郊守卫之事交由他负责,可见也是对他的信任。
没过两日,皇上就晋升林嫔为林德嫔。贵妃一早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在宫里头可没少偷着乐。
至于林倩玉那更是傻了眼了,原本以为会凭着生了皇子,就算不是妃位,那最起码也该是九嫔之列吧。可竟然比生了公主的刘贵嫔还要低了一位,林倩玉恨得眼睛都红了。
而且皇上同时也传了话过来,祖训有令皇子出生后理应单独住在皇子所,但是如今四皇子身子娇弱,便暂时养在林德嫔身边。等再听到这消息,林德嫔当即就有些晕眩。
顾清河在得知自己即将前往西郊的时候,心里隐隐松了一口气。其实自从她得知自己怀孕后,心里却总是害怕,前世她虽然不喜欢看小说,可是电视剧总是看过几集的。电视里头那些妃嫔为了让人流产,手段真真是层出不穷。
皇上还在宫里,她自然什么都不怕,可是如今皇上要走了,她怎么都觉得虚的慌。
原本她就在等着皇上对她的安排,她不相信皇上会不为她考虑。
这次去西郊和上次倒是完全不一样的心境,以至于她上了马车后,都还异常兴奋。这次的马车异常地宽大,便是整个人躺在上面都无碍。皇上怕她摔着,一早便将她抱在怀中。
“其实皇上又何必亲自跑这趟,只是去西郊而已,”顾清河一想到他过几日便要走,可是却还要亲自送自己,心中便有些愧疚。
皇帝摸了摸她的鬓发,笑了一下:“不过只是一日的功夫罢了,不过朕将你送到那里,却是不能陪着你的。”
除了上次她被罚出宫外,两人还甚少这般离别。之前倒还无所谓,可是如今心中感情早已经不同,又有了孩子,连顾清河此时都有些抑制不住眼泪。
“好了,朕会时常传信给你的,”皇帝柔声安慰她,又说:“不过便是两个月的功夫罢了。待朕回来,只怕你这肚子都显了出来了。”
“是啊,到时候皇上再在江南遇到什么绝世美女,我就成了黄脸婆了,”顾清河心中苦涩,可是却还是强打精神说道。
皇上笑了,捏她的脸颊:“哪有这么漂亮的黄脸婆?”
顾清河横他一眼,最后也是伸出手掐他的脸:“就算有美人向你抛媚眼,也不许和她说话,更不许这么对她笑。”
“我这人还没走,你倒是吃起飞醋了,”皇帝无奈地摇头,只是收起手臂抱紧她:“你还真以为朕只是去游山玩水。朕这次去可是为了朝务,男人办正经事哪有什么女人。”
皇帝此番南巡的真正目的,自然不能告诉顾清河。更何况他心中虽然笃定百倍,可是这世事难料,即便他是皇帝,可有时候却也是无力抗天了。
那些大臣日日对着他恭敬,大喊着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可是皇上最终也不过是人罢了,只是他拥有一份让世人畏惧的权势。
等顾清河下马车后,瞧着这园子却是一惊,她方要回头问话,却是被皇帝捏住了手掌。等两人进了院子里的房间后,她这才诧异地问出口:“皇上,这可不是西郊啊?”
“你以为朕真会把你一人放在西郊里?”皇帝此时虽然笑意盈盈,可却看得顾清河胆战心惊。
“这是永毅侯府的庄子,如今朕派了重兵在此守卫,不过为了避人耳目,守卫乃是外松内紧。”皇帝倒是没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