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寻药
司空堇宥倒地的那一刻,黎夕妤只觉全身的气力被尽数抽干,她也随着跪了下去,眼眸里猩红一片。
一把剑正插在司空堇宥的腰腹,剑刃上尚且有漆黑的液体流淌,很快又被鲜血覆盖,透着触目惊心的寒。
黎夕妤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瞧着司空堇宥的脸色逐渐变得乌紫,目光中渐渐没了光彩。
可他却缓缓抬起手臂,努力地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可最终他没能如愿,便闭上了双眼,沉沉睡去。
莫大的惊恐与惧怕袭遍全身,黎夕妤眼眸大张,大脑在这一刻变得空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自体内剥离,比血肉还要深刻。
她不知该如何自处,只觉视线中的身影越来越模糊,他似是坠入了无尽深渊,距她越来越远。
周遭似有嘈杂声,更有打斗声,可她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望着司空堇宥的面容,渐渐忘却了呼吸。
而最终拉回她神智的,是一阵狂放的笑声。
这笑声她曾不止一次地听见过,在她惨遭铁索穿骨之刑时,在司桃与文彦惨死时,这笑声如同魔咒一般,狂野,放肆,嚣张,又掺杂着浓浓的快意。
黎夕妤忽然抬眸,眼底充斥着浓浓的血丝,目光冰冷到令人心悸。
凶手已被墨影制服,蒙着面的黑巾也坠落在地,露出了本来面目。
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容颜,记忆深处她的眉眼间本是透着几分英气,可不知从何时起,那英气却被阴邪与毒恶所取代。
闻人玥仍旧仰头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却突有泪水流淌。
黎夕妤盯着她,缓缓握起了双拳。
“还不快派人去请辛子阑!”黎夕妤终是开了口,她嘶哑着嗓音,沉声发令。
墨影闻言,连忙向身边的侍卫吩咐,“速去宫门将此事禀报阿莫统领,要他以最快的速度将辛大夫寻来!”
侍卫领了命,不敢有半点逗留,跑出了万盛宫。
“没用的!”却在这时,闻人玥低吼出声,她已是满面的泪水,嗓音沙哑,边笑边哭,“这剑刃上淬了剧毒,他活不下去了,哈哈哈……”
“快将解药交出来!”墨影双眉一拧,将手中的长剑架在了闻人玥的脖间,怒喝。
闻人玥的目光中突然透出了几分悲凉,她瞥向躺在地上的男子,喃喃道,“没有解药,这是不解之毒,天下无人能医……”
听闻此言,墨影也红了眼眶,他咬牙切齿,“闻人玥,你这个心肠歹毒、忘恩负义之人,你怎么还活着?你背叛少爷在先,如今又伤了他,你真该死!”
“哈哈哈……”听了墨影的话,闻人玥再度大笑出声,她泪流满面,看向司空堇宥,低唤了一声,“少爷……当初你没能杀死我,如今我回来了,你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我从没想过要伤你……可事已至此,便当做是替我的哥哥报了仇吧……司空堇宥,你就去阴曹地府,陪伴我的哥哥吧!”
闻人玥的一席话,显然令墨影怒上加怒。
他怒吼道,“闻人玥,我杀了你!”
吼罢,他举起长剑,作势便要刺进闻人玥的心口。
“住手!”电光火石间,一声厉喝阻止了他的动作。
黎夕妤依旧跪坐在司空堇宥的身边,她低垂着眸,身子一动也不动,令人看不清情绪。
“将她关起来,没有我的准许,她绝不能死。”黎夕妤的嗓音阴沉至极,令墨影心头一震。
他不敢违抗,一掌劈在闻人玥的后颈,将她打昏了过去。随后又命周身的侍卫将她关进大牢,务必要严加看守。
闻人玥不能死,便也意味着,不能有人杀她,更不准她自杀。
墨影虽不知晓黎夕妤究竟想要做些什么,可他隐隐有所预感,闻人玥此后的日子,定会是生不如死。
突然,黎夕妤有了动作,她先站起身,随后又将司空堇宥自冰冷的地面扶起,以自己瘦弱的身躯承接着他所有的重量。
她搀扶着陷入昏迷的他,双手紧紧地抓着他,要将他带离此处。
“夕姑娘,还是由属下来吧!”墨影见状,一边说着,一边伸手。
可他的手指却连司空堇宥的衣襟也没能触碰到,便生生停留在半空。
只因黎夕妤阴冷且充满敌意的五个字,“谁也别碰他!”
说罢,她咬紧了牙关,搀扶着司空堇宥,自高台后走过,一步一颤地,去往内殿。
那把剑依旧插在他的腰腹,她不敢擅自将它拔了,更不敢再去看他的脸色。
她每走一步,都要耗费莫大的力气,额角很快便有汗水溢出,可她目光坚定,无论如何也不会停下片刻。
辛子阑赶来时,司空堇宥的气息已经很弱了。
黎夕妤站在床榻边,浑身上下皆透着阴冷,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锋利的剑。
辛子阑迅速替司空堇宥诊了脉,随后眉头一蹙,自袖中摸出一粒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
而后,他转眸看向站在一侧的黎夕妤,沉声道,“小妤,你先回避片刻,我这便要替他拔剑了。”
黎夕妤却赫然摇头,目光无比坚决,“我不会走,我哪里也不去,我就在这里,我要陪着他。”
见她如此坚决,辛子阑也不再劝说,挽起了衣袖,开始替司空堇宥拔剑。
辛子阑的动作很轻,却并不算缓慢,当利刃自血肉中抽出的那一刻,有乌黑的鲜血喷涌而出,溅了他满身。
那刺鼻的腥气令黎夕妤险些快要窒息,她面目苍白,紧咬下唇,紧握的指节一片白皙,指甲早已陷入皮肉,她却浑然不觉。
之后辛子阑又做了什么,她已记不太清了,只知时间漫长,视线中尽是乌黑的血色。
待辛子阑停下动作时,屋内的光线已渐渐暗了下去。
他再次转身,面对着黎夕妤。
“小妤,”他轻唤了一声,满身的血色。
黎夕妤深吸一口气,凝望着他,颤抖着问道,“子阑,少爷他……还好吗?”
辛子阑沉默了片刻,而后摇头,“不是很好。”
“他伤得……很重吗?”黎夕妤又问,话语中却带着丝哭腔。
辛子阑的眉久久也未能舒展,他轻叹了一声,道,“小妤,我不想瞒你。如今司空堇宥的情势十分糟糕,我喂他服下了保命的灵药,为他吊着一口气。但这口气究竟能吊多久,全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这样的一番话,听在黎夕妤耳中,无异于五雷轰顶。
她一时未能站稳,猛地向后退了两步,险些跌倒在地。
她瞪大了眼凝望着辛子阑,眼眶中有盈盈泪水正在打转,“子阑,你能否说得明白些?什么叫……吊着一口气?”
辛子阑垂眸瞥了眼满手的乌血,并未迟疑太久,便回道,“司空堇宥中了剧毒,这世间无人能解。哪怕是我,也仅能以灵药制压他体内的毒素。我解不了这毒,也救不了他的命,如今虽吊着他一口气,却终究无法令他转醒。况且,这口气,也撑不了多久……”
辛子阑自知这样的言语十分残忍,可他无法欺骗她。
倘若此时不与她说实话,那么待到将来,她更加无法承受……
“不……这怎么可能……”黎夕妤不停地摇头,全然无法接受辛子阑的说辞,“你不是神医吗?他只不过中了个毒而已,你为何救不了呢?”
“小妤,你听我……”辛子阑伸出手,想要安抚黎夕妤的情绪。
可黎夕妤却突然瘫坐在地,她拼了命地抑制泪水,却依旧无法阻止它滑落。
辛子阑连忙俯身,欲将她扶起,“小妤,你冷静些,你不要这样……”
黎夕妤却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她一边摇头,一边哭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只想要他活着,我想要他活过来……”
辛子阑的动作蓦然僵住,目光也微微一滞。
他便是在这一刻,意识到了这样一件事:倘若司空堇宥离开了人世,那么黎夕妤,也定然不会独活。
这个念想自心底生出后,便疯狂地滋生着,逐渐侵蚀了他的大脑。
“子阑,你为什么不能救救他……你当初连我都救活了,为何救不了他呢……”黎夕妤突然抓住了辛子阑的手臂,竟已哭成了泪人。
辛子阑的眸色变得万般深邃,他心底有惊涛骇浪正翻滚不息,却未发一言。
他只是凝望着她,一颗心生生地疼着。
二人相视许久后,黎夕妤突然便停止了哭嚷,她缓缓松开手,暗自垂眸。
“你先出去吧,我守着他。”她的嗓音嘶哑至极,如同锯木般的声线。
辛子阑沉默了片刻,而后拍了拍她的肩头,便缓缓起身,离开了。
辛子阑离开后不久,黎夕妤便也起了身,她颤抖着走向床榻边,守在了司空堇宥的身侧。
他的伤口已被辛子阑仔细处理过,然衣襟之上,却满是血色。
他的面色乌紫,双唇渐渐变得乌黑,显然是毒素发作,攻至肺腑。
黎夕妤缓缓伸出手,未能察觉到掌心的血液,便覆上了他的大掌。
然,肌肤相贴的那一刻,她的手臂猛地一颤,竟触及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