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把宁舒放在自己床上,动作很轻,脱掉外套,他又忙前忙后,拿热水给她漱口,轻轻在她耳边说话让她乖乖配合,热毛巾擦脸热敷,最后才让她躺进被子里。
宁舒听到他脚步声离开房间,一会儿,浴室的水声想起来。
诶呀掌门真的是爱干净,她有点小激动有点小羞涩,酒劲儿随着悸动上涌,头也晕晕的,等待十分漫长,可太漫长了,宁舒觉得头越来越沉,但容澈怎么还是不来跳进她的陷阱?
然后,她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当真是头痛欲裂,宁舒滚下床,捂着头哀嚎,五分钟后才站起来,结果发现身上的衣服穿得规规矩矩,房门关着,一切都风平浪静,无事发生过。
她小心翼翼推开门,这个小公寓很安静,客厅窗户还开着,阳光和风一同流泻进入,洒落半室金黄。快到中午的时间才有这样好的阳光,桌上纸张沙沙作响,宁舒走过去发现,是一张字条,容澈的笔迹干净有力,告诉她自己有课要上所以先走了,煮好的粥温保温在电饭煲里,冰箱里有清淡的素菜,他早晨做的,但还是记得热一下再吃,昨天晚上她包里掉出来的打印好的论文初稿,自己并不是有意去看,可没有什么事做,就顺手捡起来,帮她把错字都挑出来,再简单翻译了一下综述,还有些语病,不过他说她写得很好,是个出色的好学生。
宁舒看完,头疼的更厉害了。
昨天晚上,容澈说自己,没!有!什!么!事!做!
论文就放在旁边,整整齐齐,他tm还给自己装订好了?铅笔把错字圈了出来,语病也改了,综述部分的翻译他是写在几张纸上加进去的。
你真有闲心啊!
你床上睡着个姑娘你心里没点数吗!
宁舒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这是对她魅力和本人的一种否认,极大刺伤了她的自尊心!
她还是第一次这么对容澈生气,不接电话不看微信短信,宁舒觉得自己特别失败,难道是这里的掌门不够喜欢她,所以才这样的吗?她哪里不好了,明明哪里都好,却偏偏待遇还不如一篇论文。只是她等着等着,气消了,容澈的电话也不见了,宁舒也不是故作矜持,她只是真的来气,但气一去,她打电话又变成了空号,于是赶紧去学校询问,问了才傻掉,原来容澈回美国了。
他是提前结束访问的,因为已经没有任何心情再教课了。
容澈觉得自己真是一个糟糕的人。
他没有抵制住诱惑,居然和一个学生在一起了,他没有办法,必须负责,谁让他让人家女孩子无路可走,他不该接受她的吻,可又没法拒绝,就必须勇敢承担过错,他迈出这一步,结果发现这罪恶的结果自己竟然还很甘之如饴?太堕落了!他觉得自己枉为人师,禽兽不如,但这样的生活真的太让他眷恋。宁舒的一切都让他着迷不已,她好像有他从没有过的活力和热情,真挚又动人,最让他无法解释的是她带给他那新奇又熟悉的亲昵,仿佛认识了很久,也仿佛第一天这样亲密无间。
他堕落了,开心的堕落了,可又突然峰回路转,失去了一切。
容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后来他恍然大悟,一定是那天,自己竟然唐突的把宁舒带回了家,虽然他当时做了无数的心里斗争,可还是觉得这个方案最好,起初因为关切她的身体健康,他并没有什么杂念,可当一切安顿好,他也洗了个澡洗去身上的酒气,回到卧室后,他看着她因为酒劲儿红润的脸颊,可爱极了的睡颜,心跳不自觉的加快,呼吸也越来越急,竟然一时心神恍惚,靠近宁舒,偷偷的亲了她的脸颊。
容澈被当时自己的举动吓坏了,他后退着踉跄出门,惊慌失措,撞掉了放在椅子上的宁舒的背包,他看到地上掉出来的论文,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赶紧抓起来跑的夜风微凉的阳台,深呼吸,再呼吸,星空在旋转,他恨不得抽自己的耳光,自责和焦虑让他无法走进卧室一步,只得靠思考问题来缓解痛楚的道德危机。
他做好了一切,留好了字条,明明没有课也说有课,这个谎言也让他难过,他竟然欺骗她,这样过分的事,一天之内,他竟然对她做了两次。
容澈失魂落魄来到实验室,这里没有人,他等到晚上再回去,宁舒已经不见了。
她不肯接他电话,也不回他的讯息,他知道,她一定是生气了,她应该生气,自己这样混账这样畜生不如,她应该恨自己才对。他心中还有一丝恬不知耻的希望,期待她愿意听自己解释,可她没有,她做了正确的决定,容澈失魂落魄,提前申请离开。
他回到美国,回到自己的学校,科研和课题填满生活,原本他觉得这样的生活丰富多彩极了,可现在却只觉得空洞苦痛。
容澈总是会想起宁舒,他渐渐意识到这就是从前自己不能理解的爱,可是晚了,已经太晚了,他的愚蠢和糊涂葬送了这次从天而降的喜悦,再没有人愿意在他的课堂上撑到最后才睡着,也不会有人愿意听他慢慢悠悠说那些无聊的话。
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她。
容澈失魂落魄,好像灵魂的一部分随之而去,他在喂实验室那两只自己从生物实验室救下来的两只兔子时唉声叹气,路过的同时看到,都觉得他这段时间彻底疯了,一个从没恋爱过的人,怎么就能飞速进入到失恋的状态了。
容澈拼命投入工作中,越是投入就越是空虚,终于,一场流感趁虚而入,容澈病得不轻,发了好几天的高烧,终于退烧后人也还是憔悴支离在家休养。
宁舒追来美国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容澈。
她体验了一次极致的心碎,想到当初被廉真强行带走,会不会掌门就是这样煎熬,她越想越难过,尽管是跟在容澈身后偷偷的走,可还是没有忍住眼泪。
他大概是要去实验室吧,宁舒想,就像他之前一样,可是自己又在他生命里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那么粗暴的闯进他安稳的人生,和从前自己最后努力逃离的又有什么区别?她本想这次能给自己和他带来幸福和快乐,可她也没有爱过人,也不知道怎么去爱才是正确的,她或许不适合给予爱喝得到爱,总是给人带来的痛苦更多。
想到这里,宁舒停下原本打算上前叫住容澈的脚步,慢慢转过身。
或许不管在哪里,离开他都是最好的选择。
宁舒哭成了狗。
容澈病没有好就回到了工作岗位,在家里他空闲时间太多,脑子里又都是宁舒,实在难熬,他走在学校的路上,上课时间行人稀少,他忽然觉得呼吸憋闷,停住了脚步。
容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回头,但他下意识的去看,愣住了。
他看见了宁舒决绝的背影。
这个背影,好像已经准备要离开他的生命了一样,在向着离他越来越远的地方,坚决地走去,容澈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痛彻心扉的撕裂在心底蔓延,他好像经历过同样的痛苦,如今只是重演,但他明明没有这样的记忆,却被这种绝望和痛再度袭来折磨,陷入冰冷的绝望。
不行,他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阿舒!”
宁舒停住了。
她的背影僵直在自己面前,容澈害怕她不会回头,这种恐惧没有来由,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无法抑制。
但宁舒回头了。
她哭着回头,跑向他,扑进了他的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
宁舒哭得声嘶力竭,她好像总是笑很少哭,容澈紧紧抱着她,明明错的人是他,他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可还是一直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容澈觉得,上天对他未免太过厚爱,他犯了这样的错,还能失而复得。
宁舒一边哭着,一边也是这样想的。
——)))))happy ending!
大家新年快乐!狗年撒狗粮而不是吃狗粮!
第86章 【番外】未忘
这个番外接的是结局一里,阿舒救了掌门死去后,这个故事线里的人后续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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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反复折磨楚卿如的梦境,入定后不该有杂思侵扰,她修行多年大有所成,绝不会为初入道门时才有的局限所困顿,如今,她却无法抵御这低劣的构陷,夜夜在入定后进入混沌的虚幻。
一切都是在宁舒死去后开始的。
谁也没想到宁舒在最后选择的不是挣扎而是救赎,她替容澈挡掉致命一击,形神聚散,人们说她罪有应得兰因絮果,本能成就修为却落得如此下场,楚卿如哭着为师妹抗辩,她一遍遍的说不是这样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但没有人听她的话,大家说她总是乐于原谅又固执善良,楚卿如不明白,她的师妹死了,为什么这些人却要夸赞自己,只因为师妹做错了事,就不值得自己为她流泪吗?
她浑浑噩噩,绝望又迷茫,幻觉里,她第一次见到了梦境中的宁舒。
起初,她不敢相信,师妹带着笑容主动叫她师姐,还凑过来和她分享宿微谷大大小小的琐事,师妹说这叫八卦,她只想流泪,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心里都是欢愉,一滴泪也掉不下来。
梦境的虚幻无法填补现实的空无,楚卿如从入定中醒来,一切未曾改变,宿微谷中的人在谈论宁舒的恶因恶果,说她的残忍冷漠,仿佛那个梦境里的宁舒只有自己最熟悉,楚卿如不是没有想过,她太内疚自责,许是心有所思灵有所感,才有了美好的梦境代偿,但渐渐她又觉得不是这样简单。
梦境里不只是快乐,还有许多痛苦,只是都格外真实,唯一始终如一的是师妹果敢又自我的陪伴,宁舒不只是叫她师姐,而是真正的把她当成师姐,她们两个人没有什么嫌隙,也不存在怨妒,楚卿如一直都渴望的事情都实现了。
回避现实的楚卿如说是闭关,却在入定中沉湎。她仿佛经历了一个完整的人生,一个酣畅的故事,然而梦境的尽头,痛苦如影随形,她晚了一步,只晚了一点点,宁舒与廉真同归于尽,他们坠入大海,消失无踪,宁舒却说:“我很开心,也不后悔。”
梦境自此终结,楚卿如再没能在如定时回味,仿佛一切关于宁舒的真实和虚幻都戛然而止。尽管回忆带来的都是痛苦,她还是一次次去回想梦境和真实里的故去,她猛然想起那天师妹死前的眼神和话语,分明是梦境里的宁舒才对!
楚卿如像陷落的城池,真实和幻觉的边界日复一日的坍塌,她到处求证,想询问他人是否还记得宁舒做过的事,她早课偷懒被罚、喜欢和同门吹嘘自己的修为、又总是夸大其词讲述那些新奇的冒险,然而没人记得,大家都只记得宁舒杀过的人,害过的同门,走错的路和不能原谅的罪。
楚卿如让他们再想想,师妹从没做过那样的事,她种的花草还经常被自己拿来炼丹救人,也和掌门一起出谷游历,同门们哑然相望有些尴尬又局促的笑着说,师姐你真的记错了吗?掌门从没有离开过谷内的。
楚卿如不肯相信,她去找容澈求证,伏航告诉她掌门闭关有时日了,楚卿如于是问伏航,还记不记得宁舒翻过的错,“你罚她擦丹炉,又让她抄经写咒,我帮她写的那些你都看出来,结果是我们二人最后一同受罚去面壁,长老,这是师妹在宿微谷犯过的最大过错,再没有别的了。”
伏航怜悯的看着楚卿如摇头,“你是自责太过,而她是死有余辜”
“她没害过我,一次都没有,倒是救过我不知多少次,最后还为了我们所有人死了,她是为了救大家才死的,怎么能说是死有余辜,这世上没有这样道理的报应,如果有,那大概便是我此时的感受,我活该忘记师妹的好,如今再想起这些便都是活该。”
伏航的宽慰被打断,楚卿如说,我要去见师叔。
如果她所记得的事情都是真实存在的,那师叔也会想起来,如果她所经历的才是真,而那些美好的记忆都属于虚假,师叔也会告诉她真相。
楚卿如来到掌门的居所,山峰之间是凹谷里的殿宇,清清静静,她问候师叔,无人回答,只有自己的声音飘来荡去,风中听着格外不真实,她本来应该离开的,师叔在闭关,或许是不能打扰,因此没有回话,可她不想走,再晚一天知道真相,她总觉得就太迟了太晚了,可这究竟是她自己自私的心魔还是真的冥冥之中,楚卿如也并不清楚。
她推门走进殿内,容澈就躺在门口成片的红色血迹里。
“师叔!”她冲过去将他翻转过来,将能找到的最珍贵的灵丹放进他口中,他嘴角上都是血,楚卿如准备叫人,她忽然愣住了,容澈手上握着的正是他平常佩戴的玉佩,也就是在混沌梦境里送给阿舒的礼物。
容澈醒了过来,他剧烈的咳嗽在楚卿如的治疗下慢慢平复,现在,楚卿如不急着问什么了,她从容澈看自己那复杂的眼神里就知晓了答案。
“师叔,你也想起来是不是?”她控制不住眼泪,“他们冤枉了师妹,只有我们还记得!”
楚卿如看容澈握紧玉佩又松开,玉佩上原来已经有了裂痕,不知从何而来,容澈的眼神很是空洞,在很久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我们是记得,但是阿舒已经死了。”
楚卿如跌坐在地上,把脸埋在手中,恸哭起来,“我们认识的阿舒,和他们所记得的,为什么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但哪个她都死了,哪个她都不会回来了……”
如果那个阿舒存在,她一定会手忙脚乱的劝师姐不要哭了,好好好什么都听师姐的,她围着自己转圈焦躁的样子历历在目,楚卿如哭着哭着听到师叔的咳嗽声,这才努力从悲伤中扯回思绪,“师叔,你怎么受这样重的伤?”
容澈脸色依旧苍白,他缓慢的摇了摇头,“我记得这个玉佩可以突破空间,所以想试一下是否能进入到阿舒出现的梦境里……我有必须要更改的事情,必须要去那里,可似乎是不能的,多亏了你救醒我,或许等我再试一次,也许就能成功了。”
“师叔!这太危险了!”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在阿舒一意孤行离开那天,我和她说了一句话。我说,我也希望能被她保护和拯救一次……她回来了,做到了……阿舒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是我害死了她……两次。”他顿了顿,“所以我必须成功,我要阻止她。
楚卿如摇摇头,她觉得这是不可能做到的,阿舒已经回不来了。
自此之后,宿微谷一切如旧,只是掌门甚少露面,而被视作未来掌门继承人的楚卿如则出谷游历。谷中弟子渐渐淡忘了宁舒,一个叛徒,一个辱没门楣的弟子渐渐像从没出现过似的,比一场盛夏短促的暴雨更轻易转瞬无踪,雨过天晴。
楚卿如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去寻找师妹可能留下踪迹的地方,她想去找那个梦境里的其他人,虽然她并不认识这些人,可在那个虚幻中,她却和他们真真切切的相识一场。他去找缨灵和易道然,然而那个卖符咒的店铺早就大门紧闭,没人知道老板和老板的师弟去了哪里,有人说他们的师父其实没有死来寻仇,两个人都被杀了,这里也要被变卖。楚卿如又去昭天派找阿剑和风音师姐,阿剑告诉她,师姐的健忘之症已然治愈,如今她能记得所有人了,可至于宁舒和她的笛子,他们谁都没有记忆。
楚卿如一直不敢去幽罗岛,她不是怕死,而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廉真,她想,廉真害死了阿舒,她是要为阿舒报仇的,可她怕自己下不去手,怕自己到时犹豫,她有时真的希望自己能和阿舒一样敢爱敢恨勇敢果断,没有什么能让师妹害怕的事情,但任何事似乎都能让自己犹疑。可她要去幽罗岛不只是找廉真确认,她还要去找池衡,她想问问池衡,那天他对阿舒说了什么让她最后决定放弃一切,哪怕一切已经无可挽回,她也还是想知道阿舒最后和她在梦境里的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幽罗岛的魔修并没见过赶来送死的道修,楚卿如坦荡的说只是来找个人问一件事,守岛的弟子不过是个小小筑基,见她话语温和人也好看,不知怎么就迷迷糊糊的答应了。
“池衡可还在岛上。”
“不在了?”
“他去了哪里?”
“池衡前辈死了。”
“发生了什么事?”
楚卿如心中一沉,听幽罗岛弟子叹了口气慢慢讲起那场变故,“池衡前辈人虽然脾气急了点,但那天谁也不知道怎么了,就在几年前,他突然去找廉真长老,说要和他决一死战,我们嘛也常常见到池衡前辈找人打架的样子,都习惯了,可那天他不一样,他说要给谁报仇,给谁来着……一个谁都没听过的名字,他说是廉真长老害死了那个人,廉真长老这个人也是那个样子嘛,他什么也不解释,两个人动起手来,最后……池衡前辈就死了,廉真长老被逐出了幽罗岛,毕竟池衡前辈和掌门还有其他长老交情不浅,要是总有人因为这事报仇来寻仇去的,岛上的日子也没法过了。”
“宁舒,他说要报仇的人是宁舒吗!”楚卿如忍着眼泪追问道。
弟子挠了挠头,“谁记得呢,这么久了,一个名字而已,我真的想不起来了。”楚卿如的眼泪落下来,他大概从没见过女子这样悲伤的哭泣,一下子吓到又不知所措,急忙摆手,“这位道修小姐姐,你别哭啊……要不然我去帮你问问别人还记不记得那个名字?你再哭万一招来了其他长老,那不就又要倒霉。”
楚卿如擦了擦不受控制的眼泪,谢过幽罗岛弟子,转身离开,这个弟子看她哭得那样伤心,不知怎么心头涟漪四起,竟有些恍惚,一时脑热的他跑到了主岛之上,毕竟岛上的大事小情璃戎长老什么都是知道的,或许可以问问她到底是怎样一回事,还有那个个名字。
然而璃戎长老听了他的讲述却一反常态的冷静,忽然站了起来走到他面前,“那个问你是不是宁舒的人呢?她在哪里?”
“走了……”
“从哪里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