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实验室使用规范已经打印出来,使用的学生必须签字然后贴在墙上,宁舒写好后找了半天,实验室没有双面胶,她出门去借,走廊里安安静静,只有楼到尽头一个贴着化学污染警告的制药专业实验室里有响声,宁舒敲了敲门,“我是隔壁学院植物学专业的学生,想来借个胶带胶水贴使用规范,请问有人在吗?”
门开了,宁舒傻了。
穿着白大褂的缨灵怎么看也还是□□难掩好身材,护目镜一抬,她仿佛完全不认识宁舒,一脸不耐烦说道:“借借借,什么都过来借,你们自己连胶带都不准备吗?要借就算了,也不来个帅气可爱的学弟来借……小易!把胶带拿来!”她回头喊了声,“先摘手套!你不摘手套碰了胶带,万一毒死她我们还得负责。”
“我知道知道……学姐你这还读博呢就已经这么絮絮叨叨,将来还得了,给给给。”
易道然的出现让宁舒吓得后退一步,他也穿着白大褂,拿着胶带递给自己,宁舒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以为又回去了,但显然不是,她看着两个完完全全现代装束的两个人,一时懵逼,长得和缨灵一模一样的学生看她神色有异却突然兴奋,“同学啊,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来来来,我们制药专业有个志愿者报名表格你可以填写一下,到时候可以参与我们的试药试验,这可是大好事啊!还有补助有学分,而且我们的药绝对有效,至今都没死过人,你放心,这个课题是我和我师弟负责的,我们包你药到病除。”
这种传销一般的口吻,不是缨灵又是谁,宁舒半晌才慢慢开口,“前……前辈……你……”
“叫什么前辈啊!叫学姐就行了,这么叫都把我叫老了,对了你刚才说你是哪个学院什么专业来着?”
“……我是生命科学学院的……植物学专业……那个前辈……”她又看了看易道然,“小易……你们不认识我了吗?”
“师姐啊,她这是致幻反应吗?怎么有点不太正常?”易道然听宁舒叫自己名字,再观察她呆滞和茫然的样子,实在有点奇怪,“我们还有氯丙嗪吗?给她来两管?”
宁舒一听他们两个又要在自己身上动手脚,赶紧摇头摆手,“不是,我是认错人了……那个,你们继续,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学妹学妹!别忘了找我们填志愿表!有学分拿!我还可以拿经费带你出去公款吃喝!还有保险!你要是死了全家就能过上富有幸福的生活啊学妹!不再了解一下吗!”
缨灵的喊声缭绕在走廊里,可宁舒连头都不敢回,更别提认真听这可怕的安利。
她踉踉跄跄跑出楼,阳光照过来她还没有从恍惚中回过神,刚才那两个人实在太像,不,应该说他们就是自己认识的缨灵和易道然,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但这是不可能的!这些人是不可能出现在她现实生活中的,而且,他们根本不认识自己,也就是说从来没有过交集,这里面毫无逻辑,就和宁舒此刻的脑子一样混乱无比。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她没吃午饭,整个人都陷入哲学的状态,下午的课宁舒也是听得浑浑噩噩,好像还没从混乱的惊悸中回缓,还好教授没有提问,她走神走得十分安详。
下课后,宁舒一个人在座位上发愣,又拿出手机查看小说,又重新去看缨灵和易道然的剧情,然而原作他们的剧情实在太少,一两句话,人又脸谱得不行,对比自己认识的这两个家伙简直可以称得上乏味。想到他们,宁舒不自觉笑了下,就算她这经历是虚幻的,但回忆却格外真实,那些愉快和刺激都无法忘怀。
可能是因为这几天都没睡好,宁舒捧着手机看来看去,没一会儿就午后困倦,教室里安静极了,走廊里没多少人,她便趴在桌子上,踏踏实实睡着了。
这一觉她没回到书里,也没梦到任何与自己经历有关的事情,这样单纯的高质量睡眠是被一阵翻书声打搅的,宁舒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小阶梯教室不大,但回音很响,她听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翻开书后参照公式,谁来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她睡过头,这个教室里后续课程安排的学生老师已经开始上课了,宁舒念大学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情况,这种尴尬的场面她已经可以熟练掌握如何破解,只是免不了被上课的老师和学生嘲笑。宁舒鼓足勇气睁开眼,一点点谨慎的坐直,然后在脸上酝酿了一个专门给上课老师看的憨厚的笑容,可笑容刚一浮现就僵在脸上,被恐慌取代,宁舒睡意全无,不止如此,冷汗突冒,所有恐怖的记忆都被看台上的人唤醒。
她吓得站了起来,身上不知哪来的披着的衣服滑到地下,是件米色的外套。
“这个同学,你想来回答吗?”廉真对站起来的宁舒笑着说道。
课堂上学生不多,不超过20个人,有人笑出声来,恐慌像幽罗岛的巨浪拍打礁石一样拍打宁舒的心口和大脑,她看着廉真的脸,手都在发抖,恐惧比任何感受都直观强烈,她不知所措,脑子转不动时,有人在后面扯了扯她的衣服下摆。
“教授,她是别的专业的学生,可能是下课睡过头了。”
可这声音没让宁舒好受,她猛地转头,看见说话的坐在自己身后的人正是师姐。
楚卿如还是老样子,文文静静,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宁舒,她们对视的时候,宁舒在她眼里看不到熟识的亲切,她看了眼廉真,又看了眼楚卿如,多希望现在自己经历的才是穿越后的梦境。
“我看到了,”廉真说完翻了翻多媒体使用记录,“上一堂课是生命工程学院的,我们化工学院的课她也能听懂,既然这位同学这么主动,就让她试试好了。”
宁舒已经不知道是廉真的出现更恐怖还是师姐的出现更惊喜,她告诉自己千万要冷静下来,这可能只是梦里的内容,她以为自己没做梦,但这tm就是梦!一定是这样的。
这时,后排的师姐把自己的教材递给宁舒,“公式在这页,你说不会也没关系的,教授不会强人所难。”
哈?不会强人所难?这位……师姐,你认识的廉真和我们从前认识的肯定不是一个人啊!
不过在这种情况,一般教授答错了,也不会课堂上直接烧人的……吧?
宁舒看着师姐,她笑着朝自己点点头,拿笔在教材上圈出和提问内容相关的部分,又把书往宁舒这里推了推,宁舒看了眼,廉真倒是没说错,他们也要学这些化学相关的内容,她再看黑板,确实不算难。
“同学?”师姐又叫了她一声,宁舒见“陌生”的师姐都对自己拔刀相助,心中顿时充满力量,脑子充满知识,她朝师姐点点头,大义凛然走上讲台,在投影边上的黑板,一步一步写完推导,又心算了一下,确认没错,才放下粉笔,带着英勇就义的心情看着廉真。
廉真先是一愣,然后笑了,对她说道:“不错,你是研一的学生?在化学方面还很有天赋,这个问题下面我的学生都不一定全都能答上来,不如考虑一下从生命工程那边转到我们学院跟着我做课题……”
宁舒听他说到那几个熟悉的字眼,狗一样冲出教室,头都不回的跑了。
教室门一开一合,气氛顿时怪异又尴尬。
“看来也没我想的那么聪明。”廉真笑着摇摇头。
“教授,她的东西都落下了,我出去还给她,马上回来。”
楚卿如在得到许可后,拿着宁舒的背包跑出门,但走廊里已经看不到她的影子了。
宁舒直接跑出了教学楼,理学大楼那么多教室,怎么她就在那一个睡着了,她停下来喘着粗气,身上的衣服都被汗黏住,风一吹,透心凉,心飞扬。可她只能感觉到一阵寒意,可见廉真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她是不是该去看看心理医生?还是直接一步到位看看精神科医生?又或者她大概需要一些玄学的东西来解决眼下的问题。
宁舒靠着网状围栏休息,顺便让恐慌中不知所措的大脑平复下来,这里离教学楼有段距离,已经看不到理学楼那丑陋的屋顶,球场上吵吵嚷嚷很热闹,宁舒喘着气,渐渐的,惊恐有所缓和,学校里朗朗乾坤,他廉真还能像之前一样光明正大的横行霸道不成?可她又怎么确认这个是廉真呢?他如果不是,自己又在瞎担心什么?可是,师姐却还是那么熟悉啊!她分辨不出廉真,还分辨不出师姐吗?那个人明明就是师姐,只有师姐才这么好,宁舒几乎可以断定,但如果真的是师姐,师姐又怎么会不认识自己呢?
刚刚摆脱恐慌,宁舒又陷入了逻辑上不能自洽的混乱。
终结混乱的不是思考,而是砰一声,靠着围栏的后脑勺被球击中,宁舒眼前一黑,噗通倒在地上。
半分钟,她才能在疼和眩晕的夹击下勉强把眼睛睁开,然后她又把眼睛闭上了。
第一个映入她眼帘的脸,让她更混乱更不知所措。
“同学!你没事吧!你没死吧!”
“同学!你睁下眼睛!”
“同学!”
自己的脸被不知轻重的拍了好几下,宁舒为了保证脸蛋不会肿过受伤的后脑勺,只能睁开眼,看着池衡熟悉的脸,咬牙说道:“再拍就真的死了!”
“吓死我了……”池衡长出一口气,“来你们学校踢球,比赛没赢,可别弄出人命来……”
宁舒扶着铁丝网站起身,脚下不小心踩中池衡放在自己脚边的衣服,绊倒再地,这意外再次吓到池衡,“你这不会是……脑震荡?同学你别动!我送你去校医院!”
宁舒来不及说话,被池衡用抗麻袋的方式抗到肩膀上,只见他迈开长腿开始狂奔,宁舒一脸懵逼不知所措,脑袋倒挂充血,耳朵嗡嗡作响。
早知道就不从教室里跑出来了……虽然有廉真,但好歹屋子里还有师姐,这下可好,遇到了这个傻冒烟的混账,自己说不定真的要再死一次然后穿回去了。
宁舒不愿坐以待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我管你是不是池衡,一口咬住他的上臂,疼得池衡一下子把她扔了下来,宁舒滚了两圈,在绿化带里摇晃着坐了起来。
“同学你属狗的啊!”池衡揉着胳膊眉毛都气得立了起来。
“狗跑的都没你快!”宁舒气不打一处来,奋力爬起来,“你能不能别那么冲动!听我说完话会死啊!”
“可你当时不像能说话的样子啊!”
“我现在能说话了你听不听?”
“可你现在说话蛮不讲理啊!”
宁舒推开池衡,扭头就走,池衡在后面还叫她,问她需不需要检查身体顺便看看脑子,宁舒头也不回,见到这么多“故友”,池衡总是最让她生气的那个。她越走越远,突然停下了,想到池衡,想到在书中的那些事情,不知怎么,宁舒突然想和他说一句对不起,情绪来得太快,刚才的愤怒瞬间消失无踪,可她回过头,只看见池衡的背影,正向着和自己相反的方向走。
就这样算了吧。
宁舒叹了口气。
手机这时响了。
她拍了自己的脸两下,又揉了揉后脑勺,心想这不会也是什么认识人的电话吧。
来电是室友的,说是学院组织的活动缺人,临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让宁舒看在这三天带饭请假的份儿上帮帮忙,充个场面,一两个小时就行,不会占用太多时间。宁舒之前让室友帮忙就很过意不去觉得麻烦人家,现在能回报,自然满口答应,她来到礼堂,这是学校平时开大会的地方,今天似乎有活动,室友在门口朝她招手,给了她一个证件,“今天有个学院办的讲座,可来的人太少了,你进去下面偷着玩玩手机看看书都行,坐前排看起来人多就行,谢谢了啊,阿宁,回头请你吃饭。”
听到别人这么叫自己,宁舒先是一愣,然后慢慢勉强笑了出来,“应该的,都是小事。”
室友接着打电话拉人,她带上入门证往里走,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
“同学!生命科学学院的那个……那个上课睡错觉的同学!”
宁舒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头,楚卿如抱着她的背包正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我总算看见你了,他们有人说看你往这边走,我还以为找错了……给,你落下东西了。”她把背包递给宁舒,笑着说:“希望没耽误你的正事,我跑的慢,怪不好意思的。”
“谢谢……师姐。”宁舒攥紧背包带,磕磕绊绊,眼睛又痒又热。
“师姐?”楚卿如笑了笑,“你是研一的学妹吧?我们不是一个专业的,你叫我学姐就行了,我导师今年的新学生才这么叫我……不过你不要误会!”看到宁舒落下眼泪,楚卿如顿时慌张,“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啊!你如果喜欢这么叫你就叫我师姐也无所谓的!真的……你不要哭啊……学妹,实在不好意思,是我不会说话……”
宁舒用力摇头,手背狠狠抹掉眼泪,努力笑了出来,“让学姐见笑了,刚才跑太快眼里迷沙子了。”
楚卿如想找纸巾,可她没有穿外套,里面的衬衫又没有口袋,宁舒见到,仿佛明白了什么,“学姐,刚刚我在教室里站起来时,身上掉下一件睡觉时盖的衣服,是你的?”
楚卿如点点头,“嗯……我来上课时看你睡在那,怕你着凉,也不好打扰你,就先给你披上了。”
宁舒一时无言,只得点点头,“谢谢学姐,我得先进去了。”
“哦哦……好,那不打扰你了。”
楚卿如走了后,宁舒一直站在原地看她的背影,心中一片怃然,室友看见凑过来说道:“阿宁,你认识理学院的校花啊!你们很熟?”
宁舒缓慢的摇了摇头,“不,我不认识她。”说完她走进了礼堂。
这一定是个无聊的讲座,就算心绪不平静的宁舒也有些诧异,偌大礼堂只坐了小一半人,而这小一半的人百分之九十都在打瞌睡玩手机,她抬起头,停了下来。
“呵呵,下午大家都很累了,我们长话短说,长话短说……”
呵呵掌门站在礼堂最前面的舞台上,身后是多媒体投影,头上挂着条幅,写着热烈欢迎国际知名地质学教授容澈来我校交流讲座,然而台下的氛围完全说不上热烈,容澈也浑然不觉,用宁舒最熟悉的那种没有起伏的声音,认真的仔细的将讲座进行下去。
他讲了三个小时才讲完,讲完后掌声几乎是没有的,场面几乎是尴尬的,听众几乎是睡着的,容澈和学校的人寒暄两句,倒也不以为意,转身整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这时,有人叫他。
“教……教授……你能……能给我签个字吗?”
宁舒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容澈。
他好像没有受到过这样的待遇,表情上写着明显的受宠若惊,双手接过了笔记本,“呵呵,谢谢同学认真听完,”他笑着问,“有没有觉得有些无聊,没办法,我语速太慢,人又不会说些年轻人喜欢的话听,大家觉得无聊也是正常的。”
“没有没有!讲得特别好!”宁舒使劲儿点头,“教授你对土壤……的认识已经达到了一定境界,对,就是境界!他们都不懂你的好,我懂的!”
容澈被这么说倒有点不好意思,他拿出钢笔,没落笔之前又抬头问宁舒,“同学,你需要我写什么鼓励的话吗?还是名字就行?”
“教授,你就写‘呵呵’两个字吧……”
容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至于奇怪到写不下去,他认真写完,签好自己的名字再加上日期,本来他是想写一句励志的题词,可是又觉得这样太老气说不定年轻人觉得无聊,尽管他自己也没多大,只是还是害怕眼前的女生嫌弃自己,才多问一句她想要写什么,只是这个要求太奇怪了,他看女生极其认真的接过笔记本收好,朝他笑了笑,转过身又回了两次头,才慢慢走出礼堂。
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有点奇怪的,自己真的老了吗……
宁舒走回寝室,天已经黑了,她坐在电脑前,脑子里一直空空荡荡。
这些都太真实了,和所有人的相处,都无比的真实,和记忆里几乎一样,没有什么区别,可那些记忆真的就只是不存在的臆想吗?那么她如今的处境,又是怎么一回事?
也许答案都在书里。
宁舒又打开了小说,她看到有一段更新,马上点开,却发现不是新的番外,而是作者想邀请热心读者一起见面茶话,聊聊小说。
这个叫乌鸦的作者明明没有什么读者,也不怕自尊心受挫,居然还发布这样的邀请,宁舒虽然这样想,可还是觉得太巧了,自己刚刚想从书里寻找什么蛛丝马迹,作者自己送上门来,还有比作者更了解自己作品的人吗?不可能有的!
按照约定的时间,宁舒在周末出现在指定见面地点的咖啡馆,这里果然一点都不热闹,只有一个人坐在角落,宁舒走过去,看着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戴眼镜的女生,试探着问:“你是……乌鸦?”
“是呀!你是我的读者?”
宁舒点点头,乌鸦邀请她坐下。
“没有其他人来吗?”
“看来是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