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伊道:可以说这个设备就是一个扩散机器,它的存在只会让熵越来越多。
罗山有些兴奋:那把它毁了,是不是就可以挽回了!
方觉顷刻间就给他浇了一盆冷水:这里只是场的中心,熵无处不在,无法消灭。
如熵自己所说,人类无法亲手将他杀死。毁掉一个场的中心,顶多只能抑制熵的继续扩散,无法真正借此消灭熵。
来此一趟,什么也没得到,反而差点被倒塌的房子压死。
罗山有些沮丧。
他们小队是带着任务来的,黎明塔虽然没说,但罗山也知道,比格星的秘密应该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了。
那片塔区里,每一天都有人因为体内熵值过高,而陷入精神过载。
每一天也有人因此而死去。
一个两个尚且可以控制,担心异能人发疯从而杀死普通人也可以控制。那万一有一天,所有的异能人都因为精神过载而死,所有危险遍地的地方再也没有异能人去冲锋陷阵呢?
他们是不是,就只能抱着这一点乐土,坐着等待最后的黎明?
没有人知道。
但那好像是已经可以预见的,不可更改的未来了。
方觉沉默着,江别秋的情绪也不高,像藏着什么事。罗山一看去,才恍然觉得,好像是自己的话引起了这场静默。
于是他主动拿起了量子炮,道:这玩意儿是要用量子炮毁掉吧?他将枪架在肩膀上,调整着射击的姿势,看我干不死它!
刺眼的白光在枪口聚集,积攒着最后的能量。量子炮在发射前,会有一段时间的后摇,罗山将重心下沉,边将枪口瞄准那块地方,只待能量射出
等等。方觉忽然开口。
可来不及了,能量已经积攒完毕,砰的一声,眨眼间便冲进那堆废墟之中。
原本就松散不成型的废墟,顷刻间纷纷扬扬激起了一大片的灰尘,扬了他们满头满脸。
江别秋拿衣服给佐伊和方觉挡了一下,罗山就没那么幸运了。作为开枪的人,又站在风口上,直接被灰尘扑了一脸。
方长官,有什么事可以早点说吗?罗山连呸几声,回头不赞同地看向方觉,量子炮都射出去了,难不成要我塞回去?
江别秋看见方觉的瞳色有点不对劲,知道他又过度用了哨兵的感知力,于是凑过去用手掌盖住他的眼睛,道:你是发现什么不对劲了?
嗯。方觉皱了皱眉,但不知道哪
话至一半,距离几人不远的那扇大门,忽然发出一声巨响。
方觉在有动静的第一秒就飞身而去,可还是晚了一步,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大门关闭,直挺挺地挡在归途的必经之路上。
方觉的脸色是罕见的严肃,他停在金属门前上下观察,用手摸索,似乎试图找到开门的线索。
反倒是罗山毫不在意,上前道:这门不是口令开的么?
说着,如来时一般,他对着这扇门说出那句熟悉的开门口令。
没用。方觉收回手,研究室中心被毁,口令就失效了。
不会吧?罗山傻眼了,那我们怎么出去?
*
除去研究室的中心,这里的空间并不大,他们把每一寸可以到地方都搜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第二个出口。
按理说,这种研究室都有通风管道,但罗山几乎都上天入地去了,硬是没找到管道的所在。
要不试试用量子炮轰出个?罗山试探地问道。
彼时江别秋已经放弃了寻找出口,正和方觉窝在角落里假寐。他闻言睁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罗山。
我知道了。罗山收回按在量子炮上的手,默默道,在这里被炸出前,我们会首先被埋在里面。
他不再出馊主意,见这两人也没什么着急的样子,索性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你不急吗?江别秋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方觉,轻轻哦了一声,没看见你着急过,失策。
方觉睁开眼,凉凉地看着他: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是啊。江别秋笑着承认,我们呆在这里,万一有个什么意外真的没办法出去,那岂不是应了那句生同衾死同穴?
他笑得灿烂,殊不知自己脸上因为刚才的混乱,粘上许多灰尘。方觉抬起手,将他脸上的脏东西用拇指缓缓擦去,转过头嗯了一声。
江别秋险些笑不下去。他微不可见地深吸口气,才堪堪将心中所有的惶恐压下去。
其实两人都知道,他们不会被困死在这里。
宋恒和路易斯在爆炸后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们若是没有和大部队汇合,自然就会循着蛛丝马迹找过来。
刚才闹的那一场场的,动静大得塔区外都能听见,这俩人怎么说也找得过来。
但此时此刻,江别秋只希望他们找过来的时间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看着方觉的侧脸,如此想道。
在这样一个世界里,他和方觉从相遇到结合,每一步都走得兵荒马乱,唯一的宁静时刻,想想竟然只有在三十六层的那几天。
如果命运允许,他真想和方觉在一个阳光大好的日子里,窝在他的那间小宿舍,什么也不做。
可惜浪费时间这一点,对他们来说都是奢侈。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两人都有些累。尤其是方觉,他的伤还没完全好,危机解除后,精神一松懈,困意便涌了上来。
只是眼下这样一个情况,实在不适合毫无防备地睡眠。
江别秋恰时靠了过去。
他强硬地把方觉的上半身压在自己的膝盖上,又倒着用双手捧住方觉的脸,道:你是不是想睡?
方觉缓慢地眨了下眼。
江别秋笑道:想睡就睡吧,我在这,你就不用保持警惕。
方觉笑了下,侧过身将头埋到江别秋的腹部,终于安静地睡去了。
直到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均匀,江别秋的笑意便再也支撑不住,消散而去。
他知道,这份宁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一阵风而已。
第112章
方觉睡得很熟,当路易斯和宋恒赶到,一脚踹开管道阀门,并咚一声跳下来的时候,都没能把他惊醒。
他少有这般不设防的时刻,以至于连路易斯都惊呆了。
罗山远远地嚷着:你们他娘的怎么才来。
路易斯没好气地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他娘的该怪你吧!
两个人,一个火药桶一个话痨,叽叽喳喳喊爹骂娘地干上了。
宋恒看起来伤得比较重,半边的胳膊上都是血,虽然包扎好了,但也不知道这手艺功夫到底是谁,技术实在不敢恭维,一大坨纠缠在一起,最后上面系了个疙瘩完事。
那边吵着架,宋恒颇为嫌弃,转身径直朝江别秋走了过去:你怎么样?
没事。江别秋道,你呢?
地面坍塌时,宋恒拉了路易斯一把,导致整个右手臂都被炸伤,然后两人又阴差阳错地掉到了一块,最后花了好长时间才找到这间研究室的入口。
但说到路易斯,宋恒就一肚子火:我没见过这么弱鸡的哨兵,走个路都能平地摔,他的属性点错了吧!
江别秋忍不住得笑。
笑屁啊。宋恒一屁股坐在江别秋身边,又自己安慰自己:不过,有你这种向导在前,我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拿手肘戳了戳江别秋:现在怎么办?回去吗?
江别秋笑意一收,垂眼看向方觉的睡颜,没说话。
回当然要回,那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但回去之后呢?
面对已然千疮百孔的人类基地,他们带回去一个无能为力,又有什么用?
人类之火,在满是风暴的黑夜里摇摇欲坠,几欲熄灭;四处没有一人可迎炬点灯,回去又有什么用?
谁能做那根火炬?
江别秋想:谁都行,方觉不行。
宋恒见江别秋没说话,目光落在他的腿上,看向正在熟睡的方觉,诧异道:他是昏迷了还是睡着了?我们这么大声说话,他没感觉?
我很早就醒了。方觉恰时睁开眼。
宋恒一愣:你这醒的也太是时候了。
方觉微微转过头。
小憩过后,他的脸色好了很多。路易斯远远地就看见动静,哒哒哒跑过来,笑道:你睡得怎么这么死啊阿觉!以前你可是从来不会进入深度睡眠的!
方觉:少说点话你是不是就憋得慌?
他乐天派似的,丝毫不在意方觉的愠怒。脸上到处都是摔的印子,也不觉得怎么样,转头看到江别秋的表情,甚至还愉悦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听罗山说了,研究中心捕捉熵的设备被毁,那是好事啊!你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江别秋动了动嘴唇。
路易斯:你想啊,熵无法被消灭,但既然上一代的研究人员能捕捉它,就证明它是可控的了,也许塔区里蔓延的熵就是来源于此呢!等我们回去,说不定熵就没了!
宋恒嗤之以鼻:你这么天真,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那是我性格里自带的乐观ok?路易斯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宋恒,转头去看方觉,还有你阿觉,认识你这么久,没见你这么脆弱过,为这点还没发生的未来不至于吧。
方觉站了起来。
其实路易斯说的没错,小队的人既已经聚齐,无论前方等待着人类的是什么,他们都应该先回去。
所有人在方觉的带领下行动起来,准备顺着路易斯他们来的路回去。
唯有江别秋还坐在原地。
经过休息,佐伊的状态好多了,发烧估摸着也只是因为熵对她的影响,方觉看了眼放下心,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江别秋在发呆。
怎么了?方觉走过去。
两人一会因爆炸坠到地底,一会又在满是尘土的地上抱着滚了一圈,再接着又被量子炮激起的灰尘扑了满头,身上都很狼狈。
于是在方觉的视角里,江别秋好像是累了,所以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在江别秋身前蹲下,问:怎么,要我背你吗?
方觉。江别秋凉凉地看着他,你告诉我,你刚才真的早就醒了吗?
从知道他基因的特殊性后,江别秋就一直对方觉很关注,甚至可以说,他整个人几乎处在一种应激的状态里。
路易斯的话,包括宋恒那声诧异的质问,无意给江别秋敲响了一记警钟。
他不能松懈,也无法松懈。潜意识里,江别秋一直都觉得,方觉一定有知道他所不知道的事。
谁料方觉的脸色不变:对,早就醒了,我只是想在你身上多躺一会,不让吗?
江别秋不信,还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路易斯凑过来打断:还在调情吗?我们先回塔区,有的是时间给你们调。
哎呦一声,路易斯的头被方觉狠狠拍了一下,队伍里顿时充斥着嘲笑声。方觉也跟着笑了,回头朝江别秋伸出手:走吧,回家。
江别秋目光闪烁,最终还是将手放了上去。
*
回去的路比来时艰难。
长而窄的管道,佐伊通过尚且都嫌挤,就别提成年男性。他们艰难地顺着路易斯和宋恒打通的那条路跪爬而行。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众人只觉得动作都僵硬了,四肢也麻木了,才终于闻到了外界的新鲜空气。
重新回到地面后,也没有人愿意在这个充满污染区的地方多做停留,直接返回塔区。
然而他们刚到塔区的入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离开时,塔区虽然在熵的影响下趋于混乱,但军区还有人管事,黎明塔尚且能发动一些异能人维持秩序。
怎么一眨眼间,黎明塔区就变成炼狱了?
人们不被限制地出行,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人。他们仿佛不再惧怕熵,无论是异能人还是普通人,都聚集在黎明塔的附近,试图撞破塔区的防御。
还有更多人散布在黎明区的各个街道。
精神早已不正常的哨兵,一面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脸,一面不管不顾去破坏身边的一切。哨兵尚且如此,向导就更不用说。许多被污染的精神触网在空中胡乱地飞舞,即便处在疯狂之际,这些由精神力实化出来的东西,依旧知道如何攻击他人。
普通人成了最底层。
他们不被熵影响,可是在异能人强悍的力量下,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有的人被疯狂的哨兵按在地上,在绝望地哭喊声中,被一刀捅个对穿。
有的明明已经躲起来了,却在被向导找出来,然后活生生掐死。
更别提枪声、叫声、哭声,混乱中如同末日降临。
这是佐伊捂着嘴,不可置信地道,熵做的吗?
他们破坏研究中心,结果把熵放出来了吗?
不。方觉冷冷道,你看那里。
他指的地方,是黎明塔。
这是人类基地里,除了黄昏塔,最高的一个建筑。它的出现曾带给人类希望,在无秩序无目标无未来的时候,一个全新的生命体挺身站了出来。
它虽然不是人类,但比人类更懂得他们需要什么。
人类因他而拥有未来。
但现在,这个高耸入云的建筑上空,却笼罩着一层阴影,阴影是熟悉的猩红色。
这个高耸的建筑像山水画中立出的山,孤独地守在那里,雾气将它围绕,它便与外界彻底分割开来。
只是如今,那雾气明显不是从其他地方扩散而来,而是从三十七层里出现的。
源源不断的熵,正顺着塔的每一个缝隙钻出来,进而蔓延到塔区。
人们便在这熵的影响下,敲响了走进末日的钟声。
江别秋:我去看看!
他刚才就已经试图通过检测手环联系黎明塔,但信号根本无法连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