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易安优雅的给苏瑾欢倒了杯茶,茶杯之内,水面上浮着一两片茶叶,隐约间映出了他模糊的影子。
他把茶水推到了苏瑾欢的身前,想了想还是看起来漫不经心的道“公主,这平南王世子的事”
苏瑾欢端起茶杯小啜了一口,随即抬眸疑惑的“嗯”了一声。
“没事。”见对方看着自己,张易安笑了笑,“易安只是觉得,这件事的背后,似乎有些过于草率了些。”
苏瑾欢闻声蹙了蹙眉,“草率”
她顿了顿,接着看向了身前之人,“何故有此一言”
张易安略微思忖了一下,随即抿唇笑了笑,“一种感觉。”
“真要易安说,易安反而说不个所以来。”
你说张易安说不出么其实不尽然。
只是,有些话,他能提点,却不宜明说。
听着对方这话,苏瑾欢哪会想不到张易安话里的意思,她先是好笑的看了人一眼,随即神色也渐渐正色了起来。
草率
似乎,现下想来,是有这么一些。
马车内,苏瑾欢垂眸敛目,不知何时开始,她的手在小桌上轻轻敲了敲,发出了“扣扣”的声音。
张易安安静的在一侧候着,车外车轮滚动的声音十分明显,不仔细听,其实很难发现车内如此轻微的动静。
苏瑾欢默了片刻,少顷之后,待她心底权衡完毕,她重新抬了抬眸,“我们到何处了”
张易安闻声颔了颔首,转而将一旁的小窗开了些许,看向外方唤道,“莫侍卫,”
莫予是这一次随公主出宫的侍卫队副卫,他原本就在马车外不远,听着张易安的呼唤,他随即驾马靠了过去,“公主有何吩咐。”
张易安对车外之人客气的笑了笑,“莫侍卫,现如今我们行至何处”
“目前是玄门,一盏茶后便是岱河口,过了岱河口,就是城郊。”
总的来说,其实离京城不远了。听着这话,张易安先是对其点了点头,而后便将小窗放了下来,转身看向苏瑾欢道“公主,马上便到岱河口。我们可要”
苏瑾欢双眸微动,“不。”
似是猜到了对方想说什么,她接着道“此事回宫再议,之前的安排不”
“啊”
“有刺客”
“保护公主”
马车外陡然传来惊呼,让苏瑾欢的话语一滞,紧接着,只听见“嗖”的一声响,一只利箭穿过了马车的大门,直直的射了进来。
张易安的反应很快,几乎是利箭射进的同时,他便倏地一下将人扑在了身下。
皇家的东西与寻常人家自是不同的,苏瑾欢此时坐的马车,分一前一后两个空间,中间用一个小屏风隔开,车内前部分空间小,这是下人们等候吩咐呆的地方,一般来说可容纳两至三人,至于车内后半部分,则是贵人们正式乘坐的地方,其内有软塌、茶桌等众多东西,清弄原本在前方候着,听着外方动静的那一刻,她连忙起身朝内里走来,刚好就错过了那锐不可当的一箭,此时见自家公主倒在地上,她双眼倏地睁大,“公主”
苏瑾欢躺在地上,她的头顶是没入了红木后因回力嗡嗡作响的利箭,看着利箭的剑尾,她的双眸渐渐沉了下去。
苏瑾欢在看,张易安自然也看见了,两人的目光渐渐对上,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89章 89.089 公主抓好
很显然, 这一次的刺杀是有预谋的。 外方不消片刻便响起了兵刃相接的声音, 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张易安把苏瑾欢从地上抱了起来, 随即安顿在了角落之中,“公主, 你先在马车内不要出去, 我去外方看看。”
此时出乎了两人预料, 苏瑾欢心下渐渐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见人要走, 她连忙拉住了对方的衣袖,“张易安”
张易安回头, 看着眼前之人担忧的目光,他轻轻拍了拍苏瑾欢的手背, “放心,不会有事。”
“不许”
“禀公主, 刺客袭来,对方人多势重不容小觑,请公主切勿走出马车,卑职定拼尽全力以护公主周全。”
苏瑾欢的话还未言尽, 车外便响起了莫予铿锵有力的声音, 她的话一滞, 随即眼神一凛, 语调骤冷, “留一个活口, 其余的,杀”
“是卑职遵命”
莫予并非只站在车外候命,相较于外围的刺客,能突破进入内围的,功夫自非常人所比,他以一敌三,现下应付起来也是隐约有些吃力。
苏瑾欢少有怕过什么,这样的事,她上一世经历的并不少,是以其神色看起来并不见一丝慌乱,不过,外方情况不明,张易安想出去,她却是打心底的不放心。
张易安看着苏瑾欢的眼睛,再听着外方莫予的话,他双眸微动,随即蹲了下来护在了其身前,“好,我不走。”
清弄早已在一行人说话的时候便来到了苏瑾欢的身边,她将苏瑾欢抱进自己的怀中,见张易安毫不犹豫便挡在了她二人身前,她意外的看了其一眼。
车外的打斗尚在继续,且隐约间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张易安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四周的动静,又是“嗖嗖”几声,张易安把身子倏地往后一仰,飞镖便擦着他的唇角飞了过去。
“公主飞镖上有字”清弄眼尖,飞镖从小窗飞入后不消片刻,她便发现了异样。
苏瑾欢闻声,连忙看了眼挡在两人身前的某人,“易安”
经清弄一提,张易安自然也注意到了飞镖上带着的纸条,苏瑾欢唤他的时候,他已然将飞镖给拔了下来,担心飞镖有毒,他甚至还用衣摆包在了外方。
飞镖并不大,上方的纸条也很小,至于其上的字
张易安并未将飞镖递给苏瑾欢,而是直接放在了其身前的位置,“公主。”
自见到飞镖伊始,张易安心下便有了底,他此间虽未说明什么,可那一双眼睛却饱含了他想说的各种话。
苏瑾欢看着飞镖上的字,再看了眼自己眼前之人,她的一双清眸渐渐深邃了起来。
“我们走。”清弄看不懂两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她却听懂了苏瑾欢其后这句话。
纸条上的字不多,唯“下车”两字,苏瑾欢的话一落,张易安便点了点头,随即把人背在了自己背上。
“清弄,跟上。”
“好。”清弄是有功夫的,毕竟作为苏瑾欢少有的心腹,哪能只会伺候人。不过,相较于玄灵来说,清弄的功夫则要差意许多。
三人从马车内出来时,莫予正解决了一人,他的左手臂挨了一剑,当他余光瞥见张易安等人的身影,他心下微惊,一个横扫之后,他连忙来到了几人身前。
“张易安”
不能对公主发火,公主的婢女一介女子,自然也不行,张易安的武艺是莫予传授的,是以莫予来到几人身侧的第一时刻,他便毫不客气的剜了某人一眼。
莫予在一定程度上来说也算是张易安的师傅,不过他脾气有些古怪,不喜与人亲近。也不欲攀亲带故,所以从接到苏瑾欢命令要教导张易安时,他的第一条规矩便是张易安不得唤他师傅。
面对莫予的责备与呵斥,张易安没有多说什么,他对其点了点头,“先离开。”
再如何人都出来了,周遭尚有前赴后继的杀手涌入,莫予无心分神,唯有重新敛神投入了应对。
长公主双腿有疾,不能直走,苏瑾欢这边一出来没多久,杀手们便注意到了此间动静,是以不消片刻的功夫,众人先后便涌了上前。
张易安找准了机会,先是踢掉了几人,而后带着苏瑾欢便毫不犹豫的翻身上了马背。
一旁还有一匹骏马,张易安还记挂着落单的清弄,是以他一上马后,拉住缰绳的同时也看向地上的某人指示道“清弄”
苏瑾欢已经上了马,而一侧还有余马,不消张易安说,清弄便已然跃了上去,她神色冷冽,听着张易安的话连忙回道“走”
“公主抓好”
随着清弄话落,张易安没有丝毫犹豫的将目光重新放回了身前,他重重的夹了夹自己褪下的马腹,马儿随即应声跑了出去。
对方毕竟人多势众,莫予的体力渐渐不支,苏瑾欢能被张易安带着跑出包围,他是庆幸的,又是一下,他身后中了一剑,清弄这边正随着张易安的身后跑出包围,余光刚好就瞥见了莫予咬牙接招的那一瞬间。
紧急关头,清弄连忙扯了扯自己的缰绳,强行把马匹的方向扭转到了莫予的方向。
“莫侍卫”
身后传来一声熟悉的声调,莫予闻声回头,清弄单手驾马,见人看了过来,她连忙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迎面朝自己驾马而来的是公主身侧高挑的那名宫女,其眉眼原本清秀,可此时此刻,看着那飞扬的秀发以及坚毅的神色,莫予竟然感受到了数分英气。
一握一拉一提一跨马,一套动作不过须臾。身后陡然多了一个人,清弄也不见分毫慌乱,她一个马鞭下去,直接扫掉了正欲偷袭的一人。“莫侍卫,抱紧了”
苏瑾欢与张易安先走,清弄与莫予殿后,前方是岱河口,河面有座大桥,担心河岸还有埋伏,张易安带着人往来时的路走去。他的马术高超,此间没过多久,便将身后的追兵拉开了一段距离。
身后是未知的危险,而身下又是这般颠簸,苏瑾欢从小到大,从未有过如此情况的时候,但是,身前之人的脊背是那么的宽厚,以至于她的心中却出奇的安定。
清弄并未跟上,盖因其与莫予一道,是以张易安并不担心。
裴钰之是个麻烦,但总的来说,整个裴氏一族其实都是麻烦,今日之事,原本苏瑾欢与张易安打算的是于城内制造一起刺杀事故,而后以追查杀手之由对周围进行搜查,届时再从裴钰之处搜出些“东西”将其因由收押,至于其父那边,届时自有别的盘算。
然而,计划虽好,但抵不上变化。
虽说原本计划的便是今日发动,但却绝不是这一会儿,两人驾马走了好一会儿,眼看着越走越远,苏瑾欢扯了扯张易安的衣袖,“易安,我们停下。”
“公主,周围没有可以躲避的”
这么一番折腾,张易安的额头已经冒出了薄汗,感受到对方有些紊乱的呼吸,苏瑾欢心疼的道“你也猜到了不是,这群人不会动我。”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乍听起来没什么特别,可细细品味又能感受到几分失落与低沉在其中。
察觉到苏瑾欢的异样,张易安连忙勒了勒自己的坐骑,“吁”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一处峡谷,峡谷两侧都是大山,中间由一条大河穿插而过,河面湍急,正值汛期,这是岱河的支流,不算辽阔的道路靠山而辟,靠河而居。张易安先是从马背上前翻下来,随即看向了马背上的某人,小心的开口道“公主”
苏瑾欢闻声看了眼下方之人,“先抱我下来吧。”
“好。”
周围没有凳子,把苏瑾欢抱下后的张易安左右看了看,随即带着人朝挨着河边一处的地方走去。
那里有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
“公主,我们休息一会儿,等一下我去找个能躲藏的地方,等着莫侍卫带人过来救驾。”
苏瑾欢的眼皮一直在跳着,就像是要发生什么事似得,这让她原本就有些沉重的心不由得更加不安了一分。听着张易安的话,她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却是没多说些什么。
张易安见此,哪里会不清楚苏瑾欢的心思。他给她轻柔的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再是擦了擦其脸上沾上的一两点血渍,“公主,若是真如我二人料想的那般,这不正好既然最终的目的达成,过程又何苦介怀”
“我只是”说不出这是什么感觉,苏瑾欢心中像是陡然缺了一块,在这件事上,她介意的从来都不是被算计被充作棋子,她真正难受的,说到底还是从始至终都被瞒在了鼓里
念及此,苏瑾欢嗤笑了一声。
这种不被信任的感觉,还真不是一般的难受。
今日若非张易安提醒,恐怕直到刺杀结束,她才会回过味来。
这完全就是
“公主,你等等,我去取些水。”一般来说,皇家出行之时,每一匹马匹的马鞍一侧都会配一壶清水供骑需时饮用,张易安见苏瑾欢脸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不宜擦拭,遂浅浅开了口。因着这下,苏瑾欢的思绪被打断,马匹就在两人不远的位置,她看着他,最后缓缓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