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构造出重叠的空间,拖延尤利西斯找到他长眠之地的时间,等待权杖紫罗兰彻底长大。
在瓦伦丁夫妇的日记里,清晰地记载了夫妇两人前往山谷神殿看望他的事情。
山谷神殿是阿斯加尔德的大门,瓦伦丁夫妇去看望主教时,他就会走过彩虹桥,从神国回到人世。两个空间中,都有山谷神殿的存在。一个在中庭,一个则是从祭坛进入,才能到达。
尤利西斯只找到了中庭人世中的神殿,对另一层空间一无所知。
他搜寻无果,于是想尽办法得知瓦伦丁夫妇的存在。
尤利西斯深知兄长的个性,如果好友危在旦夕,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于是他杀了瓦伦丁夫妇。
然而主教伊格纳斯早已离开人世,他残存的意念,也都沉睡在阿斯加尔德中。尤利西斯费尽心思,还是没有找到伊格纳斯。
他的计划注定落空。
在过去的数百年,尤利西斯一定找到一丝头绪,得知了权杖紫罗兰的存在。
亚伯说:你想知道紫罗兰战争为什么爆发吗?
就是因为权杖紫罗兰维里情绪瞬间低沉起来,并不是因为什么艾尔莱特要塞。
在他还是少年时,整宿整宿地守着要塞的火光,他经常踮起脚,越过城墙,眺望荒凉的旷野,注视天际边的太阳缓缓坠落,一直沉到地平线下。
老兵们说,艾尔莱特堡垒的黄昏很美。
天空会被染成紫罗兰的颜色,火烧云一直延伸到远方。
可惜直到他被迫撤离艾尔莱特要塞,也没能看见老兵口中要塞壮美的黄昏。
战争结束后,他不敢再回到要塞。
要塞的黄昏,也即将成为他一生的遗憾。
只是没想到,他在现实中没看见的黄昏,竟然兜兜转转在梦里看见。
一个是主教的梦,一个是伊格纳斯的梦。
主教离开教廷后的行踪,教皇一定大费周章地查探过,否则他也不会知道权杖紫罗兰的存在。
大约教皇认定要塞与权杖有什么关联。事实上,艾尔莱特要塞的名字来自于黄昏的天空,也来自于要塞外盛开的紫罗兰花海。
就是和权杖没有一丁点干系。
他记得肖恩说,战争结束后至今,要塞依旧荒凉,寸草不生,死气沉沉。
那他在梦里看见的紫罗兰又是什么?
还有花里梦里的伊格纳斯
亚伯说:权杖紫罗兰的存在,在三十多年前成为公开的秘密,教皇读取了一位帝国魔法师的记忆。就是你们帝国魔法师公会的一个长老,后来教皇没杀他,把他放回去了。
亚伯说出了一个名字,维里一愣。
那个名字,就是为帝国研究出读取记忆魔法的人的名字。
前因后果在此刻串联在一起。
原来是这样,维里喃喃道,那位长老的确销声匿迹过一段时间,原来他是被读取了记忆。
他听过一些传闻,说那位长老曾经变得痴傻,但当时他并未放心里去。
恐怕教皇也没想到,会有人在被读取记忆后,能想办法复制出这个奇异的魔法。
维里摁着额头,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如若不是那个魔法,他也不会从那些佣兵的脑子里知道权杖紫罗兰。
这一切,竟然是个圆。
这就是命运。
命运没有如果,那位长老的记忆暴露了权杖紫罗兰。也是因此,属于神族的记忆魔法被人类想办法掌握在手中,而他又因为这个魔法,同样获悉紫罗兰的存在,甚至知道迷雾之森中的祭坛,和壁画中绘制的紫罗兰。
从一开始,开启阿斯加尔德大门的钥匙和锁孔,就握在他的手中。
兰德尔对教廷充满恨意,想要覆灭教廷。我身为他的好友,当然要帮他完成心愿,亚伯按着自己的胸膛,掌下的心脏有力地跳动,这座华美的圣城,圈养了成千上万的奴隶,他们什么都不曾知晓,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的一生乃至灵魂,都奉献给这个腐朽的教廷。
紫罗兰战争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自私自利的战争,只为了教皇的一己私欲,让无数人献出自己的生命。不论是信徒的,还是帝国士兵的。
维里的父母就牺牲在紫罗兰战争中。
禁咒太阳神摧毁了他的故乡弗莱尔,也伊格纳斯在焦土中沉睡十余年。一切的悲剧的源头,自始至终都是教皇的执念。
可恨、又可悲的执念。
他违背了兄长对他的希望,越来越偏激,也变成了兄长最厌恶的模样。
这一路走来,教皇满手血腥,至今仍不悔改甚至想要让主教复活。
他留我一条命,或许是认为主教的灵魂在我的身体里,理清来龙去脉后,维里找到自己活下来的理由,因为他看见的记忆属于主教。
尤利西斯的野望注定落空。
使他欣喜若狂的假象,恰恰是主教一手构造。
他胸口的紫罗兰印记,就是主教储存记忆的媒介。教皇是世界上唯一活着的神,能杀死他的,也只有同样为神的主教。
不论是兰德尔,还是主教,都想要这个腐朽的教廷彻底消失。
或许兰德尔的所作所为都在主教的意料之中。
维里想起那本笔记扉页上,兰德尔写下的字迹。
终有一天,从出生起,就被禁锢在这座圣城的信徒们,都会从长梦中苏醒。
这是兰德尔的复仇,也是他的救赎。
作者有话要说:
=3=
第67章 洗礼
经过那一次黄昏后的畅谈,亚伯和维里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戴起面具,继续伪装。
维里在等待。
等待教皇按捺不住,主动出手抹杀他的意识的那一刻。
他们平静地度过了十来天。
转眼就到每个月该向红衣主教汇报进度的日子,亚伯早早地起床,穿上隆重的神官制服。这一身衣服远比平时的白袍要精致讲究,亚伯熟练地梳理自己的头发,绑上缎带,然后将衣服的褶皱抚平。
他一丝不苟的态度,让维里很好奇。
维里随手翻阅着手中的笔记,看见他这身繁复的服饰,随口问道:你今天是要去给主教汇报典籍修订成果?
嗯。亚伯最后一次检查自己的衣服,你本来也该一起去,但是主教体谅你刚失忆不久
他特意促狭地将失忆重读。
维里把笔记合上,又从身边捡起一本书:那真是多谢那位主教的体贴。
身边这几本书都是他刚从书架上取下,讲的很杂,乱七八糟,什么内容都有。他这些天,除了研究兰德尔的笔记,窝在图书馆的其余大时间都用来看书。从天文地理,到游记杂谈,无所不包。
书籍种类之丰富,让他十分惊讶,原来教廷竟然会收集这么多五花八门的杂书。
现在他手里的是最后一本,分量最为敦实,封面烫金的字母漂亮优雅,沉甸甸地压着膝盖,和它的名字一般厚重。
教廷历史。
亚伯说: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和我一起去。
不了,维里摇头拒绝,我现在恢复记忆,恐怕不能伪装得像之前那么天衣无缝,在外面待的时间太久,总会露馅。
更何况教皇虎视眈眈,随时可能取他性命。
按照亚伯的说法,和兰德尔的笔记,他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就是主教伊格纳斯叛出教廷前起居的地方。虽然他至今没搞明白为什么起居的地方会是图书馆?
但这并不妨碍恢复记忆后的他,感知到主教熟悉的神力。
一股温柔而强大的力量,笼罩着这里。
就连他胸口的紫罗兰烙印,也在隐隐发烫。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闭上眼,感受着那种热意,就像是能感觉到伊格纳斯温热的吐息。
徽章融入他的身体,一直在保护着他,提醒着他。
这让维里即使身处危机四伏的圣城,也拥有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亚伯也只是随意一提,并没有真正想让他去冒险。于是,他说:那你保护好自己。他的视线在图书馆中扫视一圈,然后重新回到维里身上。
维里垂眼,轻声说:我明白。
他抚摸着书籍的封面,入手触感粗糙坚硬,只有烫金的字体是光滑的。
听见维里的回答,亚伯稍微放下心,继续说:一定不要离开这座图书馆。
好。维里翻开了这本历史书,然而入眼的却是空白的书页。他愣了愣,揉揉眼睛,不可置信地说:怎么是白的?
亚伯看了一眼他膝盖上的书,笑道:你该不会是睡得太少,脑子都迷糊了吧?那本书上明明有字,不信你把书合上,休息一会儿再看?
维里半信半疑:难道我果真是睡觉太少,困得出现幻觉?
他选择听从亚伯的话,将书合上,闭目养神。
亚伯笑道: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嗯。维里发出一道又轻又软的鼻音。
亚伯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门吱呀一声地打开,他的脚步声也一并被大门挡在屋外。
维里睁开眼,缓缓坐直身体。他望着虚掩的大门,门缝中透出一线光亮。透过门缝,依稀能看见亚伯远去的背影,白袍淌满流动的金光。
他再次翻开手头的历史书,书内写满密密麻麻的文字,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原来是这样,维里喃喃自语,捂着额头,无奈地笑了起来,竟然是这样
亚伯快步走在石道上,今天圣城出人意料的热闹。
他有些错愕,思索许久,才发觉圣城即将迎来十年一度,教皇为信徒们洗礼的日子。难怪不得神官、执事们都倾巢而出,脸上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激动。
教皇为信徒洗礼,在一般人看来,是不可多得的荣誉。
虽然参加与否全凭自愿,但也少有不肯参加的人。毕竟若是被教皇在万千人里选中,再进行洗礼,不仅魔法武技等实力会突飞猛进,连寿命都会大大延长。
难怪不得圣城突然冒出这么多生面孔。
过去数百年中,被教皇选中洗礼的人,无一不是身居要职,平步青云。最次最次,都成为神官中的佼佼者,天赋出类拔萃。
不过兰德尔和教皇就有千丝万缕的瓜葛,血海深仇都难以形容。更何况,在兰德尔牺牲前,曾经被教皇最倚重的几位主教召见过多次,这次洗礼,别人可以不参加,但兰德尔必须出席。
他心里想着事,不知不觉地就走到红衣主教办公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轻叩房门,得到应允后,大步踏入。阳光倾泻一地,过于明亮的光线几乎灼伤了他的眼睛。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站在窗边。
他个子很高,肩膀极宽,周围的光纷纷向他聚集。他穿着一身红衣,就连头发都是火红的。
亚伯面容恢复平静,冲着男人矮身行礼:埃尔维斯阁下。
埃尔维斯转过身,回到办公桌前坐下。他昂起头,问道:最近他有什么异动吗?
并没有。亚伯低眉顺眼,面容十分恭顺。
他将这些天的一切娓娓道来,当然抹去了浸泡兀尔德之泉、翻阅兰德尔笔记的这一部分。至于探望约翰时昏迷,一直在看书之类的,完全可以敞敞亮亮地说出来。
什么汇报典籍修订进度,都是借口。
实际上他要汇报的是维里近来的动态,作为一个被委任为监视者的人,这是亚伯不得不做的义务。
亚伯偷偷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说话虚虚实实,七分假三分真,才能骗过眼前这位地位颇高的主教。
埃尔维斯沉吟片刻,食指敲击着实木桌面,宽敞的房间中回荡着咚咚的闷响,就像敲在心脏的鼓点,让人感到不安。
没有别的吗?埃尔维斯说。
亚伯摇头:没有,他一直都很安静,除了和我出去过一次,别的时候都在看书。
过来。埃尔维斯冲他招招手,我需要检查你的记忆。
亚伯顺从地走过去,半跪在地上,做出一副听话的姿态,将额头送到埃尔维斯的手边。
半晌后,一道金光倏地闪过。
埃尔维斯满意地收回手,目光中满含赞许,他说:好孩子,你没有说谎,再坚持一段时间,你就不用监视他了。
为什么?亚伯惊讶地抬起头。
埃尔维斯笑吟吟地说:陛下不可能一直让他在圣城中生活,他是主教的容器,当然要尽快派上用场。洗礼的那天,你一定要把他带去圣堂。
亚伯心电急转,瞬间明白了埃尔维斯华话中隐藏的含义。
洗礼就是最好的时机,抹杀维里的意识,将主教伊格纳斯的意识从他的身体里唤醒。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
即便是尊贵的教皇,也没法办到。
亚伯再次抚胸行礼,从容地回答:遵命,埃尔维斯阁下。
圣堂。
尤利西斯再次推开那扇门。
安置主教遗体房间的大门。
冰雪魔法的气息扑面而来,很快在他的眉间冻上一层薄霜。
主教就安静地沉睡在中央,面目平和,脸颊隐隐带着血色。他的模样似乎永远停留在合眼那一刻,从此再没变过。
教皇倚在门边,收拾片刻心情,才走到主教身边坐下。
他盯着主教,说:那个叫维里的人,应该和你有很深的渊源。埃尔维斯告诉我,他三十年前,就在以前的尤弥尔森林,见过维里。他那时候还是小孩子,身边还陪着一个银发的少年,那个银发少年长得和你很像。
那个银发,到底是你,还是教皇拧起眉,斟酌着说,不过这不重要,我只想要你复活。
我会让你重新睁开眼睛的。教皇慢慢地说,之后的事情,不论你是骂我,还是打我,我都愿意全盘接受只要你能复活。
他神情凄惶,独自一人在兄长的遗体面前,又变回千年前那个执拗的小孩。
最后他双手捂着脸缓缓蹲下,靠在兄长身边,再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