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坦诚
谢淮舟年少的时候,从来并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怎样一个omega。
他甚至觉得自己天生感情稀薄,除了仅有的几个家人朋友,他对别人的感情都是泛泛,不讨厌也不喜欢,连怜悯厌恶这样的情绪都很少。
所以他曾经以为,他最终会迎娶一位跟他母亲相似的omega,强势,明艳,对别人和自己都严格要求。
他也许不会太深地爱她,反正他们这个阶层的婚姻大多出于利益,但他会尽到伴侣的责任,会是她忠实的盟友。
但上天偏偏要他遇上了顾谨亦。
温柔,漂亮,笑起来很好看,撒娇也很让人心软,连自保都不会,爱上一个人就会全心全意。
跟他想象中的那个omega天差地别。
他过去的种种标准在顾谨亦面前就是废纸一张,纷纷扬扬碎成了雪片。
最终又堆积成顾谨亦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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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外大雪飞扬,列车内却温暖如春。
桌上的茶已经冷了,点心却还残留着余温。
顾谨亦这个被告白的一副惶惑不安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份好意。
谢淮舟却气定神闲,似乎还在掌控全场。
他一字一句地跟顾谨亦剖白自己。
“你的感觉没有错,我一直对你居心不良。在给你结婚戒指的时候,我就想着要把你锁在身边。如果只是治疗,我可以不跟你结婚,但我一定要跟你建立起联系。”
“在g6星的时候也是,我明知道你刚失去伴侣,可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只想把你抱回家。”
“你来到我身边以后,每一分钟对我都是煎熬,因为我必须假装不爱你。”
谢淮舟说到这儿停下了。
他也当够了体贴的陌生人。
他从来不是顾谨亦想象里,温和礼貌进退有度的谢淮舟,他是天生的掠夺者,从一开始,他跟顾谨亦的婚姻,就是他设下的圈套。
是他捕获顾谨亦的网。
他望着顾谨亦不安的眼睛,几乎能看穿他心底的所思所想。
“所以给我一个答案吧,”他对顾谨亦说道,“你愿意接受我吗?”
他甚至没有问顾谨亦爱不爱他,只是问“接不接受”。
顾谨亦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人生里被告白过很多次,无论是在高中还是在兰德学院,在楼道和宿舍下堵住他的alpha只多不少,这些或青涩或莽撞的alpha们在他面前都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请他出去玩。
时间久了,他也学会了心如止水,客气礼貌地亦一拒绝。
但他谢淮舟不是那些面目模糊的alpha,谢淮舟对他一直很好,好得超出了对待“合约伙伴”的距离。
他们同床共枕几个月,信息素暧昧地交缠过,彼此亲吻依偎过,即使不是爱人,也会在某个瞬间产生就这样也不错的错觉。
他已经做不到对谢淮舟心狠。
可他又分明已经忘记怎样去爱一个人。
他看着谢淮舟的脸,想起的却是他在疗养院没日没夜地等着傅沉的日子。
在他最天真的二十岁,他虔诚而热烈地爱过一个人。
那个人把他所有关于爱的本能都燃烧殆尽了。
现在只留下一具空壳。
他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胆小鬼,不敢再接受别人炙热的爱意。
谢淮舟真的很好。
是他不够好。
他没有在正确的时间,遇见谢淮舟。
所以他对谢淮舟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不想骗你,跟你在一起让我很舒服,但这还不是爱情。”顾谨亦说得很艰难,拒绝谢淮舟让他比想象中更心如刀绞,“很抱歉,我不能爱你,我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当一个好的恋人。”
他说的是不能,而非一点都不爱。
这段日子里的许多瞬间,其实他都对谢淮舟有过片刻的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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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舟对这个答案也不意外。
如果顾谨亦立刻答应他,他才要去寺庙里捐献,感谢神佛保佑。
想到这儿,他轻嘲地笑了声。
他问顾谨亦:“你不爱我,是因为我不够好,还是因为你还留恋着楚觅云?”
他觉得自己也实在可悲。
他年轻气盛的时候,绝没有想过自己要跟一个beta争风吃醋,而且他还是处于下风的那一个。
楚觅云有跟顾谨亦青梅竹马的过去,有风雨同舟发互相守望,有一个共同抚养的孩子。
而他有什么?
他只有谢淮舟这样一个陌生的身份。
“你到现在,还爱着楚觅云吗?”
他问得很平静,但内心的嫉妒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顾谨亦被他的问题问住了。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谢淮舟以为他一直深爱着楚觅云。
他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他跟楚觅云一直就是朋友,g6星的几个家族对他们这桩婚姻也都持否定态度,要么是觉得楚觅云贪图他美色,要么觉得他费尽心机抱楚觅云上位,从来没人觉得他们是一对眷侣。
所以他从没有想过,原来在谢淮舟的眼中,他跟楚觅云居然是情深意切。
他有点尴尬,不知道该不该解释这个问题。
但是看着谢淮舟眼中不易察觉的悲伤,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开了口:“我跟觅云,并不是恋人。”
谢淮舟皱起了眉:“你说什么?”
顾谨亦的手指蜷缩了下,低下了头:“虽然听上去很离奇,但我觅云从来没有在一起过。我22岁的时候,顾家想要送我去联姻,对方是个有性虐癖好的人。”
“而觅云那时候失去了她的爱人,肚子里却已经怀了小年,她需要一个孩子的父亲。所以她跟我求婚了。”
顾谨亦说起这桩陈年旧事,心神也有些恍惚。
楚觅云拉着他离开顾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而一转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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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舟眉宇沉沉地压着,嘴唇紧抿,像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说出什么无可挽回的话。
他刚刚剖白自己的时候还镇定自若,现在却第一次露出了失态的样子。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谨亦。
顾谨亦很坦诚,没有丝毫掩饰,反倒映出他的狼狈。
“你没有爱过楚觅云?”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打磨过,“那为什么我记得,你的婚礼,她说过很多你们相爱的事情。”
而他混在台下的宾客中,脑子里列了一百种狙杀楚觅云的方案。
顾谨亦愣了下,“那是因为我跟觅云结婚前,她还没完全拿下楚家,顾家也对我耿耿于怀,为了避免有人拿楚小年的身世做文章,我们刻意表现得亲密了一点。”
不过时间长了,楚小年不是他的孩子这件事,还是纸包不住火。
他知道这事情多少有些荒唐,现在再拿出来解释,也是觉得没必要拉楚觅云当借口。
他爱过谁,没有爱过谁,都没有什么可掩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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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舟迟缓地眨了眨眼,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冻住了。
白川太冷了,这股寒气突破了列车的防御,层层抵达他心底。
他放在桌下的手紧握着,虎口甚至已经破了。
他连在帝国学院第一次执行任务,都没有过慌乱,可他现在却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
唯一清晰的,反而是他当年出席顾谨亦婚礼的情形。
他装得多好,所有人都看不出他对新郎的图谋不轨。
真是个笑话。
他当初就应该直接抢走顾谨亦。
说他卑劣也好,不择手段也好。
起码这个人会在他身边。
他抬起眼,紧盯着顾谨亦,声音甚至有点发抖:“那如果,我那时候去找你……”
是不是和你结婚,共度四年的人就是我了?
谢淮舟没有能说完这句话。
他第一次觉得心口像被抽空了,露出千疮百孔的破洞,连说一句话都像子弹打穿了心肺。
他亲手放走了自己的唯一所爱,还参加了他的婚礼,见证他与别人承诺终身。
简直荒唐。
顾谨亦听得出来谢淮舟要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