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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抬起头来。”陆离沉声命令。
  令巧儿慌忙抬头,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脸。
  陆离发出一声冷笑:“那两只小碗你虽然砸了,但碎片还是没有收拾干净吧?”
  令巧儿脸色大变:“碎……什么碎片?”
  陆离放开苏轻鸢的手,缓步走到令巧儿的面前,看着她:“麦仙翁之毒,不是下在粥里的,而是涂在碗上的,所以银针没有试出来、小松子也能平安无事。对吧?”
  令巧儿的脸色立时变得煞白。
  陆离捏着她的下巴,冷笑:“百里昂驹已经招了,你还要抵赖吗?”
  “不可能,殿下并不知道我……”令巧儿慌了。
  陆离放开手,语气轻快:“殿下?”
  令巧儿立时瘫了。
  “果真是她?”苏轻鸢大为惊诧。
  陆离摊了摊手:“本来只是想诈她一下,谁知道她这么不顶用,几句话就招了。”
  “比我差远了。”苏轻鸢厚着脸皮自夸。
  陆离认真地点了点头。
  “皇上,我不是……巧儿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巧儿真的没有下毒……”令巧儿跪爬过来,嚎啕大哭。
  陆离甩开她伸过来的手,重新回到了苏轻鸢的身旁:“小路子,叫人带下去吧。”
  小路子巴不得这一声,忙带了几个侍卫过来拉人。
  令巧儿急了,扯着嗓子大叫起来:“你想杀我,根本不是因为我给你下毒!你分明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们腾个地方,分明就是想用我的名字,掩饰你们的不伦之事……”
  一个小太监眼明手快地把一块帕子塞进她的嘴里,安静了。
  陆离微笑:“你说得也没错。如果你不曾下毒,朕只好做一回恶人,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既然你下了毒,朕和阿鸢也就不必再背负任何愧疚了——你自己该死。”
  令巧儿赖在门口不想过门槛,腿却已软了。
  陆离看着她不甘的眼睛,笑得依旧温和:“你安安静静地死了,‘令巧儿’这个名字还可以给你的父母带来荣耀;若你执意要横生枝节,一个小小的员外郎,也就不必留着了。”
  令巧儿立时老实了。
  小路子他们很顺利地把她拖了出去。
  陆离又嘱咐了一句:“记得要把那张脸毁掉。”
  小路子高声答应着,拖着令巧儿很快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就这么没了?”苏轻鸢觉得有些乏味。
  本来,她还以为令巧儿这里有一场大戏在等着她呢!
  陆离重新攥住她的手,微笑:“我早就说过,她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苏轻鸢赏他一记白眼,从柜台上跳了下来。
  陆离笑问薛厉道:“现在只有一个‘令巧儿’了,薛卿还有什么异议吗?”
  第152章 朕若为帝,阿鸢必定为后
  薛厉站在原地没有动,定国公也站在原地没有动。于是文武百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选择了装聋作哑、装傻卖呆,总之就是不让路。
  大部分的目光,渐渐地移到了苏轻鸢的身上。——一点都不友善。
  苏轻鸢知道,这是想迫使她顾及颜面,主动退让。
  可是苏轻鸢何时顾及过颜面?
  她向陆离的身边靠了靠,抱住了他的胳膊。
  陆离低头看她一眼,笑了。
  “太后,您不能……”定国公迟疑着,尴尬地咳了一声。
  陆离皱眉:“定国公的称呼错了。你该称她为‘令姑娘’。当然,提前叫‘娘娘’也无不可。”
  定国公拽了拽胡子,重重地跪了下来:“皇上执意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吗?母子悖伦,罔顾天道,几与禽兽无异,请皇上三思!”
  “请皇上三思!”半数以上的官员都跟着定国公一起跪在了地上。
  站着的多半是年轻的武将。他们虽未曾附和,却也在用责备的目光盯着苏轻鸢,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似的。
  陆离攥紧了苏轻鸢的手,淡然一笑:“朕也不是第一次‘罔顾天道’,更不是第一天‘有辱伦理’。定国公一直是知情人,先前既然装聋作哑了那么久,如今怎的反倒不能忍了呢?难道同样的事情,藏着掖着就不算‘罔顾天道’,只有公诸于世才算?照这个道理,所谓‘天道’,恐怕也不过是骗人的玩意儿罢了!”
  定国公的脸色愈发难看,僵了片刻才道:“所谓‘天道’,是天地万物永恒之道,更是天下子民赤诚之心!今皇上只为一时情浓,置天地之理于不顾,将来上行下效,南越难免成为禽兽之国,千百年来圣人教化之德将毁于一旦!”
  “嗤嗤……”苏轻鸢没忍住,笑出了声。
  定国公仰头,怒目而视。
  苏轻鸢忍住笑,苦恼地看着定国公:“果然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记性就是不好!陆离先前已说过多少遍了,他要册立的皇后不是‘苏轻鸢’,而是‘令巧儿’,哪里就扯到什么天地人伦上去了?定国公不能因为我与先帝的孝惠皇后有几分相似,就认定我们是同一个人吧?”
  定国公皱了皱眉:“如今事情真相已是人尽皆知,就算朝廷的史官不敢乱写,民间也难免有好事者口耳相传!百年之后野史杂谈之中多少不堪之语,皇上都可以置之不理吗?!”
  陆离烦躁地眯起了眼睛,已是十分不耐:“朕和阿鸢的事,民间早已是人言纷纷,就算朕不立这个皇后,百年之后的野史杂谈也不会好看到哪里去!定国公今日将朕与阿鸢拦在此处,是希望朕给你一个什么样的结果?放弃立后?还是——杀了阿鸢?”
  “这……”定国公迟疑了。
  他坚持认为苏轻鸢是决不能再做一个皇后的,但是这个问题明明已经完美解决了,他和文武百官只要假装相信眼前这女子就是‘吏部员外郎之女令巧儿’就可以了。
  所以,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他希望陆离给他的是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让眼前这个‘令巧儿’也去死吗?
  别说陆离不肯,就连他自己,如今也有些不忍了。
  定国公苦思许久,哑口无言。
  “崇政使?”陆离转向薛厉。
  后者迟疑着,许久才道:“皇上贵为九五之尊,自当修持德性,方能受天下士民敬仰爱戴。是非清浊,不在天下悠悠之口、不在后世野史杂谈,而在人心。苏氏以一身事二主,妇德不修,不堪为后,臣等请皇上三思而行。”
  陆离见苏轻鸢站得累了,干脆又拥着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微微而笑:“阿鸢确实‘妇德不修’,恰好朕一向也不曾‘修持德性’,这不是正好凑一对么?你若是给朕挑一个十全十美的皇后过来,没准儿人家要嫌朕不清不白,不堪为夫。”
  薛厉心里觉得他说得有理,嘴上却不甘心承认,只好胡乱接道:“皇上说笑了。”
  “朕没心思跟你说笑!”陆离沉下脸来。
  薛厉仍是欲言又止,陆离给他时间说,他却也说不出什么来。
  陆离见状,微微冷笑:“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如今苏贼已除,四海平定,可以另立新君了!陆钧诺年纪虽幼,却聪慧灵秀,未来可期,确实比朕这个声名狼藉的弑父烝母之辈自是强得多!你们要拥立新主,大可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何必如此拐弯抹角!”
  这番话说得重了些,吓得群臣慌忙跪地,连呼“不敢”。
  陆离牵着苏轻鸢站在众人面前,沉声道:“不管你们是‘不敢’还是‘不想’,朕今日便把该说的话都放在这儿——朕若为帝,阿鸢必定为后;你们若有异议,朕可随时下诏退位,你们另挑一个肯受你们摆布的皇帝就是!”
  群臣立时慌了,一个个磕头如捣蒜,连喊“恕罪”。
  苏轻鸢放心了。
  他们居然没有打蛇随棍上,看样子暂时还没有换皇帝的打算。
  陆离的脸色却没有变好。
  他今日实在是被这些人吵得烦了。
  他费了那么大心思才想出这条李代桃僵之计,谁知枝节横生,先是被一次中毒给打乱了计划,然后又被令巧儿给搅了个天翻地覆,如今竟又冒出了这么一堆老东西来不依不饶——这种滋味,实在让人不能不恼火!
  在陆离已经“龙颜大怒”的时候,如果还有人敢出头,那人必是薛厉无疑。
  这位薛大人在费了一番思忖之后,又把矛头对准了苏轻鸢:“苏氏女命数不吉,首次封后当日先帝驾崩;如今又狐媚惑主,致使圣上失德,不顾伦常……这等妖邪女子,如何堪为一国之母!请皇上为天下计,此时悬崖勒马,为时不晚!”
  “薛大人,”苏轻鸢在薛厉的面前蹲了下来,“你信不信,如果朝中没有你,我的‘命数’会比现在好上不少。”
  薛厉不敢接触苏轻鸢的目光,只好深深地把头埋下去,装作听不见她的话。
  陆离扶着苏轻鸢站起来,向众人扫视了一圈:“你们也是这样的意思?”
  群臣心里都有些活动,并没有人应声。
  其实这个话题断断续续已闹了大半年,大多数人都已经觉得无所谓了。但在场众人除了寥寥几个纯靠军功爬上来的武将之外,旁人都是读过圣贤书的。在一群同样读过圣贤书的人面前,谁也不愿率先承认自己把一件有悖伦常的事看得稀松平常了。
  陆离见众人不答,便低头扫了薛厉一眼,冷笑道:“如今天下刚刚平定,你们立时又想起阿鸢命数不吉了?先前阿鸢在清音池馆水榭救下你们性命的时候、献计修书扰乱苏贼军心的时候、在朕中毒将死之际以身替朕试药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跳出来说她‘命数不吉’?为了朕和南越的安宁,阿鸢背弃了父母、拼上了性命,几番出生入死,你们却红口白舌说她‘狐媚惑主’?若非受朕连累,她的‘命数’好得很!这些年她也从不曾媚惑过朕什么,死乞白赖不肯放手的是朕,不是她!”
  薛厉面红耳赤,犹不甘心认输:“皇上身在局中,自然不知……苏氏是巫族余孽,其母曾与二十年前灭国的神雀属国往来密切,恐怕于媚术一途亦有研习!皇上与此等妖女勾扯不清,将来只怕难保不生变故……”
  “这些事又是谁告诉你的?令巧儿吗?”陆离厉声追问。
  薛厉低头不语。
  陆离冷笑:“那妖女倒是下过一番工夫——这么说,你们宁可接受一个处心积虑兴风作浪、只懂享乐不顾民生的女人做一国之母,也不愿接受朕要娶阿鸢的事实?”
  薛厉抬起头来,义正辞严:“是。南越以礼兴邦,虽布衣苍头,亦不娶二嫁之女;皇上是天下之主,又岂能立二嫁之女为后?礼乐人伦崩坏如斯,皇上将如何面对历代先祖,如何面对古今圣贤?”
  “哈,”陆离忽然笑了,“古今圣贤,那是你们的‘圣贤’!朕不是读死书的伪君子,朕的私事还轮不到‘圣贤’来做主!至于历代先祖——薛卿怕是忘了,本朝太祖爷的孝贞皇后是山戎人!山戎习俗,父丧之后,做儿子的若不肯娶继母,只怕反要被责为不孝呢!”
  薛厉一时语塞。
  陆离冷哼一声,继续道:“既然你们执意寻根究底,朕也只好实言相告——阿鸢不是什么‘二嫁之女’,她自始至终只跟过朕一个人!先帝百日除孝之时,苏贼指责朕的那些话,句句是真!是朕不顾伦常强迫阿鸢与朕私通,是朕强迫阿鸢怀了朕的孩子!你们有什么要骂的,冲朕来就好,不必把所有的脏水都泼到阿鸢的身上!”
  他越说越怒,群臣震悚不敢言。
  苏轻鸢走过来,攥住陆离的手,轻轻摇头。
  陆离叹了口气,缓和了脸色:“定国公、崇政使,朕与阿鸢的事,你们一早便知情的。尤其定国公,当时阿鸢被朕逼得进退无路,处境有多为难你是知道的!如今是她熬过来了,朕也清醒了,正该皆大欢喜,你们怎的反倒跟她过不去呢?”
  定国公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
  本来,他阻拦陆离立苏轻鸢为后,就是因为先前的事太过不堪,生怕于陆离名声有损。
  如今陆离自己把所有不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他再阻拦下去也已经没有了意义。
  若是接受陆离继续当皇帝,就要尽臣子的本分,继续帮他把该遮掩的事遮掩好;若是需要换一位道德完美的皇帝——唯一的人选又实在太年幼了些!
  这是一个很难的抉择,定国公几乎要把胡子都揪光了。
  陆离牵着苏轻鸢的手,绕过众人,沉声道:“你们自己的心里若是还没有拿定主意,不妨趁今夜再多想一想;若是回京之后还没想好,朕可不一定乐意退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