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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离没有说话,神色黯然地下了马。
  “真的放他们走?鸢儿怎么办?”程昱急了。
  百里昂驹大笑一声,在马屁股上重重地拍了一把,立时飞窜了出去。
  这时,陆离忽然向前紧走几步,用脚尖挑起苏轻鸢先前丢在地上的那把血刀,狠命一踢。
  血色长刀发出尖锐的鸣声,直奔百里昂驹的后背而去。
  下一个瞬间,百里昂驹痛呼一声,重重地栽下了马背。
  苏轻鸢被他圈在怀里,当然也没能避免跌落的命运。
  奇怪的是,百里昂驹背上插着的那把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避开了苏轻鸢的后背,从她的腋下穿了出来。
  陆离飞奔过来,一脚踹开百里昂驹,将苏轻鸢拎起来箍进了怀里:“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
  苏轻鸢费劲地把自己的两条胳膊抽出来,双手捧住了陆离的脸,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陆离,你越来越聪明了!”
  陆离对这声赞誉不太满意:“朕一直很聪明。”
  “嘁!”苏轻鸢不服气,放开了他的脸。
  陆离听见有人已走到了身旁,只得放开苏轻鸢,沉声吩咐:“再清洗一遍,一个不留!”
  正杀得不过瘾的宁渊闻言大喜,立刻高声领命。
  程昱跟过来,看着苏轻鸢,欲言又止。
  苏轻鸢忙向他露出笑脸:“这一次多亏了你,不然我可就死定了!”
  陆离立刻黑了脸:“难道你不应该先感谢我?他的功劳会比我的还大吗?”
  苏轻鸢抱着他的脖子低笑:“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啊?你也忒小气了!”
  陆离转怒为喜。
  程昱从腕上摘下镯子,恋恋不舍地递还给苏轻鸢:“我只是个报信的,不敢居功。”
  “你的镯子怎么会在他的手上?”陆离瞪着苏轻鸢,表示吃醋。
  苏轻鸢掩口而笑。
  程昱忽然对陆离的智力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为了表达这种怀疑,他开始质疑陆离先前的举动:“你也太冒险了。刚才那刀若是稍偏一些或者再往前几分,岂不是要伤着了鸢儿?”
  陆离俯下身,从半死不活的百里昂驹的背上拔出那把刀,拿在手上把玩着:“这把刀是阿鸢驯化了的,有灵气、会认主,自然不会误伤了她。”
  “咦?你怎么知道?”苏轻鸢大为惊奇。
  陆离微笑:“从书上看到的。”
  “那些书,你看过?”苏轻鸢惊诧地瞪大了眼睛。
  陆离伸手揉揉她的头发,笑得宠溺:“巫族秘术之中多有妖邪害人的东西。我若不先看一遍,岂敢拿到你的眼前?”
  “你不是吧……我看什么书你也要管!”苏轻鸢嘴上表达着不满,心里却觉得热烘烘的。
  程昱在一旁站着,悲哀地发现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还没死透的百里昂驹在地上躺着,当然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苏轻鸢听见有人在地上哼哼,低头看了百里昂驹一眼,忽然想起了旁人来:“百里云雁和静敏她们……抓到了吗?”
  陆离点点头:“漏不了她们,你不用操心。念姑姑也已经抓住了,苏清嘉伤得挺重,军医正在诊治——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苏轻鸢放下了心,一时倒想不起该说些什么了。
  这时战事已经基本结束,剩下的是南越将士对那些西梁残兵败将的单方面屠杀,不免有些索然无味。
  日上三竿的时候,屠杀结束。
  百里昂驹居然直到此刻仍然吊着一口气不死,让苏轻鸢大为惊奇。
  宁渊和手下将士押着两个女子走了过来,当然就是百里云雁和静敏郡主了。
  百里云雁一看见百里昂驹,立刻扑到了他的身上,抱着他大哭不止。
  百里昂驹抬手试图给她擦泪,却已经没了力气。
  百里云雁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苏轻鸢心下有些恻然,便背转身去,不忍再看。
  百里云雁却忽然站起来,跑到苏轻鸢的面前跪下:“你救救他!娘娘,我知道你心善,你救救他好不好?我只要他活着……只要他平安无事,我可以保证他永不回西梁,永远不与南越为敌……”
  苏轻鸢被她吵得头疼,有些不耐地低头看着她:“第一,我一点都不‘心善’,这个高帽子我戴不动;第二,你作出的保证没有用,你不妨当面问问百里昂驹自己,他愿意不回西梁、愿意放弃他的霸业陪着你过平凡日子吗?”
  百里云雁扯着苏轻鸢的裤脚哭了许久,见后者始终不为所动,她只好又回到了百里昂驹的身边。
  百里昂驹已经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气息奄奄地道:“你跟了我那么久,居然还不如一个外人懂我。”
  百里云雁的眼泪“唰”地一下子又掉了下来。
  百里昂驹不耐烦地道:“别哭了!不成功,便成仁,我死得不冤!我死之后,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抚养成人……好好教导他,别叫他像我一样……”
  百里云雁死死地搂住他的腰,嚎啕大哭:“我不……我不答应!我要你活着,咱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平平淡淡的日子就好……你何苦一定要做什么天下之主……”
  她还没有哭完,百里昂驹已经把头一歪,咽了气。
  百里云雁察觉到了,立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
  静敏郡主走过去把她拍醒了,冷冷地道:“本来他可能不必死这么快的,是你说要过平凡日子,把他给气死了。”
  百里云雁听见这话,哭得更厉害了。
  静敏郡主被她哭得心烦,忍不住冷笑:“你还是省省眼泪吧,那个骗子死了也就死了!你还年轻,名义上是未嫁之身,身份又是西梁的公主,还怕将来找不到如意郎君吗?”
  这时苏轻鸢和陆离已走到远处马车旁互相裹伤,对这边的动静并不十分上心。
  百里云雁哀哀地哭了一阵,忽然站起来,狠狠地擦了擦眼泪。
  静敏郡主露出了笑容:“这才对嘛……”
  她话音未落,却见百里云雁已撞在了一个南越士兵的刀上,慢慢地倒了下去。
  静敏郡主和周围的几个南越将士都呆住了。
  那个士兵原本只是持刀防着俘虏逃跑的,此时忽然发现出了人命,一时竟有些无措了。
  静敏郡主醒过神来,尖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
  这时苏轻鸢和陆离已经草草地包扎了伤处,相携着走了回来。
  士兵上前验过尸首,禀道:“西梁六皇子和公主皆已身亡。”
  陆离看了一眼,淡淡道:“埋了就是。”
  “皇帝哥哥……”静敏郡主双腿发软,站不起来,只好坐在地上,仰起头可怜巴巴地看着陆离。
  苏轻鸢走到百里云雁的身旁蹲下来,伸手帮她把半睁的眼睛合上,叹了口气。
  “皇帝哥哥,”静敏郡主扯住陆离的衣摆大哭,“我差点以为见不到你了!”
  陆离抬脚往后退了两步,甩开了她的手:“朕以为,你应该已经不敢见朕了。”
  静敏郡主一呆,哭出了声:“你不要骂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六哥骗我把地图偷出来给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自己想要那幅图……”
  “所以,地图呢?”陆离沉声问。
  静敏郡主低下头,委屈地道:“六哥已经拿走了。”
  宁渊走过来,躬身回禀:“能搜的地方都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
  苏轻鸢快步走过来,担心地问:“会不会他已经派人送回西梁去了?”
  “当然,他又不傻。”陆离伸手将她揽过来,微笑道。
  苏轻鸢更担心了。
  陆离扶着她坐在一只摔坏了的马鞍上,笑道:“别皱眉,那地图是假的。”
  苏轻鸢大为惊讶。
  陆离在她身边坐下来,笑道:“那幅地图已存了数百年,谬误之处已经有很多。河流、市镇、矿藏、道路……这些东西都是会变的,而一旦出现了变化,往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所以,发现地图之后不久,我便叫人照着做了一幅错漏更多的赝品,把真品拿到各处走访修正去了。”
  苏轻鸢松了一口气,却又生出了新的担忧:“你为什么要修正那副地图——你是不是也有称霸天下的野心?”
  陆离略一迟疑,很快恢复了笑容:“现在已经没有了。”
  苏轻鸢皱眉,不解。
  陆离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看看百里昂驹就知道,要一统天下,需要付出的心力太多,需要辜负的人和事也太多——我剩下的时间,用来陪你都不够,哪有工夫去南征北战!”
  “你这句话,怎么说得怪吓人的?”苏轻鸢面露惊恐之色。
  陆离大笑:“哪怕我还剩下八十年,全部用来陪你也不够,就只怕你嫌我烦,要赶我走!”
  苏轻鸢白了他一眼,气道:“那可没准!我这会儿就觉得你挺烦的!”
  陆离眨眨眼睛,装出委屈巴巴的样子,惹得苏轻鸢大笑不止。
  被冷落在一旁的静敏郡主迟迟插不上话,急得脸色都白了。
  直到苏轻鸢笑累了,静敏终于得了个空,急道:“既然那幅画是假的,皇帝哥哥不怪我了吧?”
  陆离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立刻冷了下来:“那幅画是假的,可是你盗画的心思和行为,却是真的。”
  静敏郡主一呆,又哭了起来:“可是,我没有害到你,也没有害到南越啊!”
  “当然,”陆离冷笑,“你若是害到了南越,朕岂会容你活着聒噪这么多废话!”
  “皇帝哥哥!”静敏郡主哭得眼睛都肿了。
  陆离却已经没耐心同她废话,回头向程昱吩咐道:“你先护送郡主回去吧。”
  “回哪儿?”程昱不太确定地问。
  陆离抬头,微笑:“自然是回京。”
  静敏郡主脸上一喜,忽然又怔了一下:“皇帝哥哥,你说错了!我是你的贵妃,你却叫程耀之护送‘郡主’回去?”
  陆离淡淡道:“回京之后朕会下旨放你出宫。今后你仍是郡主,若能遇上中意的人,也可再嫁。”
  静敏郡主脸色大变:“南越立国数百年,从未有过嫔妃出宫再嫁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