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锡比……”约纳手足无措地喃喃道,抬起手來迟疑地抚摸皮奥普大叔滑腻腻的头顶,仿佛感觉到绿衣精灵柔顺的小麦色头发滑过指尖,锡比一边哭泣着大声抱怨,一边享受地眯上眼睛,
忽然皮奥普直起身子來,露出一副膀大腰圆又自命不凡的样子來,他得意洋洋地一抹鼻子,喊道:“哟,货物朋友,别來无恙啊,沒有忘记无尽沙海最好的厨子、水手、观测师、搬运工、火枪手和武术家吧,我……靠,又來了,为什么只有我的时间最短,……”
沒等约纳反应过來,通灵师又换了一副半侧身站立的姿势,那冷静的、寂寞的、蕴含着如火热情却不肯表露出來的若即若离的娇俏表情,让约纳心中如小鹿砰砰乱撞,“汉娜,是你吗汉娜。”他抢先问道,
“……约纳。”汉娜·斯图尔特淡淡地问候道,“你好吗。”
“我我我很好,你呢。”少年语无伦次道,
斯图尔特当代家主安静地望着他,隔了许久才说话:“虽然看不太清楚,但你一点都沒变,约纳,本以为分离的几个月里你会成长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你还是一副不经事男孩的模样呢,世界这么残酷,我们终归是要长大的,约纳。”
“我……”约纳一时间不知该说点什么,
“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这样就好了。”汉娜最后说道,“等着我,让我陪伴你成为一个男人。”
通灵师皮奥普像根木桩扑通一声栽倒在地,通讯结束了,约纳呆呆地立在那里,心中升起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之火,
柯沙瓦打了两个响指,第一作战会议室的门开了,一个皮肤松弛、有着大大黑眼圈的中年大叔走了进來,他看起來跟皮奥普很像,似乎是亲兄弟样子,“皮迪普。”柯沙瓦老头发令道:“把他弄出去吧,在这里睡觉的话很麻烦的。”
“知道。”名叫皮迪普的家伙嘬起嘴唇吹了几声口哨,哨声听得人心里痒痒的,仿佛有什么魔力,皮奥普直挺挺地站了起來,一边打着呼噜一边迈步前进,皮迪普冲大家点点头,领着自己熟睡的兄弟走出门去了,
“哥哥皮奥普是百年难遇的影子通灵师,只要提前在人身后布下幻影,以后无论相隔多远都可以通过影子与人对话,甚至用影子传送这人的灵魂波动加以呈现,而弟弟皮迪普是极为罕见的睡梦魔术师,他的口哨声对所有睡着的人有着强大的控制力,可以说是深夜里的无敌能力呢。”柯沙瓦解释道,“这两人是半精灵后裔,作为北方精灵议会的使者前來艾瑞恩联盟提供帮助的。”
“精灵,连北方精灵也加入了吗。”约纳觉得富有冲击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來,
柯沙瓦老头怒道:“既然叫艾瑞恩联盟,怎么能沒有精灵,除了第二次远古战争中灭亡的种族之外,所有被世界战争席卷的种族都必须做出选择,若不想成为侵略者,就一定成为反抗者,弗洛勒斯人不就是矮人的代表,北方精灵会在潜地舰到达‘长眠岛’边缘时正式加入,,,估计你小子也不知道,北方大陆在‘第二纪元黎明’中被分裂成了五块岛屿,最中央的就是树城艾瑞恩遗迹所在的长眠岛,而我们现在处在东南角的‘季风岛’,除此之外,我们也获得了龙族的认同,等一会儿有人会跟你具体讲讲;接下來最重要的是取得元素精灵的信任,与类人生物北方精灵不同,原始的元素精灵非常抗拒跟人沟通,可它们拥有的力量又绝对不可小觑,真是麻烦,真是麻烦……”
“老师。”约纳忽然正色道,
“……上次派出的小分队去元素精灵的故乡尝试沟通,谁知道被揍得鼻青脸肿,就算八级剑士级别的强者也灰溜溜满头包地滚回來,啧啧,这帮精灵真是不留情面的暴力分子啊,根本沒听我们说些什么嘛……”柯沙瓦陷入了唠叨的自我世界,一时间沒注意到学徒在说什么,
“老师。”少年再次开口,“我有一个请求。”
“……据说艾瑞恩的封印是用原始精灵语和龙语两种语言写成的,若沒有元素精灵帮忙,拼图就永远差一块啊,那帮站着说话不腰疼的王八蛋,有本事自己來北大陆试试啊,这简直不是人做的工作嘛,喝不到圣博伦的甜麦酒,也沒有大胸脯的女招待,这会让我的命运缩短的吧……”
“老师。”约纳第三次张口,“如果你们非要讲艾瑞恩联盟指挥官的身份强加给我,那么请原谅我使用这个身份赋予我的权力,哪怕只是出于自私……”
“……嗯。”柯沙瓦老头终于闭上嘴巴,低头瞅着他,
17岁少年一字一句地说:“帮助我的伙伴们,帮助干草叉小队的成员逃离睢阳城,将他们带到这里來,无论使用任何办法,付出任何代价,埃利在撒谎,他是个不会撒谎的人,他们的突袭计划根本就是亡命一搏,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为了虚无缥缈的希望去送死。”
“……救出他们。”
耶空站在少年身后静静无语,刀鞘中的名刀佛牙不安低鸣,
“我知道了,小子。”柯沙瓦额上爆出一条青筋,但居然沒有发作,而是非常严肃地回应道,“遵命。”
第10章 干草叉之辉(下)
“你听着,小子。”柯沙瓦老头出奇严肃地说,“让你成为艾瑞恩联盟的指挥官并不是个玩笑,必须得有足够的觉悟,你的要求我们会想办法完成,但同时你要做好两件事,第一:暗中观察弗洛勒斯人,在他们之中找出蒸汽傀儡术士协会会长,如果你有点常识的话就会知道蒸汽傀儡术士协会会长是五大行会领袖中唯一身份不明的家伙,虽然有着十二议事主的席位,可从來都是派代理人出席会议,我们只知道他在这艘船上,是一百多名粉帽矮人其中一人,你必须确定他的身份,这对艾瑞恩联盟能否获得蒸汽傀儡术士的全面帮助至关重要;第二,得到龙族的信任,取得至少一位巨龙的协助,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解开艾瑞恩遗址的龙语封印。”
“我答应。”约纳根本不管要求的内容,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什么都答应,老师。”
“很好。”年老的七级占星术士神色肃穆地点点头,走过去拉开会议室的门,冲外面做了个手势,他扭回头來说:“我的老朋友,也是艾瑞恩联盟的重要伙伴亨利刚刚完成一周世界巡游,目前位置正在南商国境内,他与联盟的突击队会负责救出你的几名伙伴,当然还有夜家皇室和占星术士协会总部的大多数人,混账巴特西昂的月相星阵突击计划只是个假象,面对精英尽出的魔法师军团,人手不足的占星术士协会根本撑不了太久,睢阳城将被放弃,这意味着兄弟会距离统一东方大陆又接近了一分,但只要保留战力,希望就还存在……如果月相星阵能顺利制造出一条上升通路,‘瘸腿亨利’号蒸汽飞艇就能安全地接纳所有人,在防御星阵的保护下飞往北大陆,预定到达时间是十四天后,你的要求我们已经照办了,别忘记你的承诺,小子。”
柯沙瓦走出了会议室,留下约纳呆在当场,他第一个感觉是上当了,老奸巨猾的柯沙瓦老师根本就做好了完全的计划,只等自己开口要求;然而转念一想,毕竟埃利、小蚂蚱、汉娜与丹尼的安全得到了保证,赛斯·巴特西昂大师、夜十五国师兄等人也能前來汇合,这不正是最好的结果吗,这一刻他顾不上为睢阳城被抛弃的数万名百姓感到悲伤,只在心里紧张演算着世界局势,想要找出自己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他明白作为一个弱小的五级占星术士他不值得艾瑞恩联盟如此兴师动众,甚至加以总指挥这个虚无缥缈的名头,难道是背叛者赛格莱斯的预言让自己有了异于常人的未來,还是那來去无踪的降临者身上蕴藏着什么秘密,约纳忽然间心里涌出一个凉冰冰的念头:老师在利用自己,艾瑞恩联盟在利用自己,抚养他长大的柯沙瓦老师已经变得不再可信了,那么,在这纷乱的世间又能够相信谁呢,
他的眼神无意中扫过身旁伙伴,耶空沉默地立在那里,像一尊带刀的佛像,
这时候一个声音响起:“行啦,终于清净了,來谈谈正事吧。”约纳回头一看,正是那个奇怪的‘绿铜洞穴’武器店老板在冲自己说话,这人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说话时上唇的小胡子一翘一翘,
“等等,我想起來了。”少年忽然愣了一下,伸手指着对方说:“南大陆黄金之城的武器店‘白钢之砧’,东方大陆睢阳城的‘赤铁斋’,还有你的‘绿铜洞穴’,三家武器店的主人根本长得就一模一样啊。”
“咦,你现在才发现吗。”武器店老板摇了摇头,“真是个迟钝的家伙……”
约纳皱眉道:“如此想來,白钢之砧的老板认出了我从幽灵巴哈马那里得來的龙之逆鳞,送给我匕首‘血风暴’用來滋养龙鳞,有了逆鳞中黑龙阿克塞坦灵魂的帮助,才能在摩睺罗伽城得到神器俱利伽罗;而赤铁斋的老板增强了神器中龙之灵魂的能量,让我得以通过云梦泽深渊里巨龙之墓的考验,获得面见黑龙领主奥博索洛姆与觐见黑龙王的机会,这几家武器店都与巨龙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难道说……”
武器店主人一边抠着眼屎一边不当回事地说:“啊,猜对了,我们就是巨龙在人间的代理人,拜龙教的联络官啦,武器店里的装备都是从巨龙的巢穴中弄來的,龙喜欢搜集亮晶晶的东西,所以破铜烂铁堆里偶尔会有挺不错的装备,这样一想,开武器店是挺合适的选择嘛,‘绿铜洞穴’就开在潜地舰东舷第二层舰桥,有空不妨去逛一逛吧少年。”
约纳迟疑道:“你们的长相都一样,对不起,但你们是人类,还是其他什么……”
“你肯定沒听过一个种族叫做以兹人。”老板回答道,“这个种族的生存形态非常奇怪,他们生下來就沒有身体,要捕获附近的生物融合之后才能生存。”
“我知道以兹人。”少年立刻应道,“干草叉小队在樱桃渡与以兹人交过手,他们非常难缠,尤其是融合了强大生物以后。”
老板颇感意外道:“经历丰富哩少年,我这么说吧,以兹人是非常弱小、恶心、黏嗒嗒又软骨头的劣等生物,可历史上就有这么奇怪的一个时刻,某头年幼不经事的巨龙(大约才八十岁年纪吧,屁股毛都沒长齐呢)在西大陆游玩,挑战了几头无尽之海边缘的魔兽,受了点伤,趴在山峰上呼呼睡着大觉,这时候正好有位以兹人幼体出生,不知怎么搞的这巨龙居然沒有反抗,被以兹人的黏性触角侵入身体,一头半人半龙的怪兽就这样被制造出來了,这两个种族实在太不搭调,所以史上第一位半龙以兹人活了短短四个小时就死掉了,可是这头小母龙生前不知跟哪头风流成性的公龙勾搭到了一起,体内孕育了两枚龙蛋,身体挂掉了,龙蛋倒是沒被破坏,一百八十天后,两枚龙蛋破裂,孵出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这就是我们的祖先,被触角强奸的母龙尸体里孵出來的近亲结婚的半龙半以兹人的故事。”
约纳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对此回应,
老板猥琐一笑说:“骗你的,我们是人类啦,四胞胎而已。”他得意地瞧着满脸通红的少年,“拜龙教的历史可长得很啦,在第二次远古战争之前达到鼎盛,不过你知道,圣公会最后打赢了战争,我们只好转为地下活动,在兄弟会组织出现以后,巨龙们感觉到世界即将发生变化,命令我们找到一件可能影响未來的东西,就在前不久,拜龙教牺牲了在兄弟会内埋伏的所有实力,将这东西偷了出來,准备送往云梦泽下的巨龙墓场,,,你应该知道现在全世界仅存的巨龙只剩下十八条而已,它们大多不问世事,只有巨龙墓场的看守者还在通过信息碎片观察整个世界,十几名拜龙教徒通过互相传递、掩护、做出牺牲的方式将这东西送到了云梦泽南岸的鼍桑城,可沒能最终送到使者手上,,,因为化名维尔·阿瑞安多的使者死于兄弟会的追杀,不过机缘巧合下,有个人拿到了这件东西,将它送到了巨龙墓场黑龙领主奥博索洛姆的手上。”
17岁少年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鼻尖:“你是说……我。”
“废话,不是你还能是谁。”老板撇嘴道,“黑龙领主是个表面一本正经、实则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他肯定沒告诉你真相,因为巨龙们认为你就是那个可以改变世界的人,他将这件东西交还给你,让你一直带在身边,等到时机合适的时候自然会发挥出作用,这么说,你想起了什么沒有。”
约纳慢慢地低下头,慢慢打开鹿皮包,慢慢捧出了一枚色彩斑斓的蛋形物体,这沉甸甸的、光滑的、温暖的、洋溢着庞大生命能量的蛋是他在巨龙坟墓中找到的,谁知道黑龙领主玩了个障眼法,这还是他从拜龙教使者手中得到的那枚信物,,,一枚巨龙的蛋,
老板啪啪打了两个响指,显得有点兴奋:“对了对了,离这么远都能感觉到有个龙崽子在里面伸懒腰呢,快收起來吧,让别人看见可不得了,你这个包包还真不错,里面有隔绝魔法探测的法阵吧,你果然是龙神选中的人沒错了,瞧,俱利伽罗也这么顺从地认你为主,尽管你比史上存在过的任何巨龙都弱小一千万倍呢,,,就算我们的祖先半龙以兹人也能干掉一万个你这样的少年吧。”
约纳脑中嗡嗡乱响,捧着龙蛋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我该怎么做,拜龙教的联络官先生。”他不知所措地问道,
“当然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啦,巨龙喜欢你,可不代表他们会帮你做任何事情,这些大家伙懒极啦,宁肯趴在财宝堆上睡懒觉也不愿意动弹一根汗毛,不过拜龙教会帮助你的,遇到麻烦的时候,尽管來绿铜洞穴找我。”老板笑眯眯地说道,“……比如现在。”
“轰。”忽然巨大的冲击传來,魔法汽灯忽明忽暗,脚下底板开始倾斜,“潜地舰遇袭。”无数矮人的尖叫声在外面响起。
第11章 战争、战争(上)
顾铁做了一个梦,梦中火雨飞舞、枪炮轰鸣,战斗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划过长空,隆隆的雷声在头顶滚动,紧接着周围变成一片火海,榴弹炮的爆炸威力是沒经历过战争的人无法想象的,46公斤重的美式m795榴弹装载着6.3公斤b型炸药,可怕的冲击波和5600枚预制破片能够将一片茂密雨林在几秒钟内化为乌有,被卷入爆炸范围的人连一点骨头渣都不会留下,无数灼热的小虫嗖嗖作响在空中横飞,那是來自敌我双方的流弹,被这样的虫子咬到不会感觉疼痛,只会觉得身子忽然变得沉重,因为10克重的弹丸以500米每秒的速度击中人体从而带來强大的动量;紧接着会感到温暖而轻松,因为步枪子弹的空腔效应剜去了碗口大的一块肉,带着血、肉末和骨头渣翻滚着冲出人体,把轻了几公斤的伤口灼成焦炭,
“空空空空空……”重机枪忽然开始咆哮,对缺乏装甲车掩护、在热带雨林中找不到掩体的步兵來说,最可怕的敌人不是火炮、导弹、武装直升机和突击步枪,而是大口径机枪扫射,中非政府军装备的是老掉牙的m2勃朗宁重机枪,这种从第一次世界大战末期就开始装备美军的古老武器是雨林中的死神,12.7毫米重机枪子弹能毫无阻碍地穿透一颗又一颗合欢树,像着火的镰刀般将树木藤蔓斩断,“空空空空空……”每当这令人毛骨悚然的枪声响起,反抗者要做的事情就是丢下手中的一切立刻逃跑,凯芙拉防弹衣在原始的机枪子弹面前像破布一样脆弱,就连碳树脂复合纤维头盔也抵挡不了18300焦的枪口动能,被击中头部的人会从七窍喷出掺着骨头渣和脑浆的鲜血,因为子弹早已把头盔里的脑袋搅成一锅热腾腾的杂烩菜,
新兵怕大炮,老兵怕机枪,这是因为飞过头顶的炮弹不会选择落点,它们不是为了你而來;而重机枪一旦响起,就说明你已被敌人瞄准,这是最糟糕的局面,顾铁刚刚逃离重机枪的攻击范围,摁倒一名落单的政府军士兵用手枪顶着对方的胸口连开四枪,就听到有人在失声惊叫:“火箭弹,又一次火箭弹覆盖攻击。”中国人抹一把脸上的血,从雨林密密匝匝的树叶间望向天空,无数淡青色的尾迹画满湛蓝天顶,仿佛雨后玻璃窗留下的细细水线,
“糟糕。”顾铁说,
“发什么呆啊,还不快找地方隐蔽。”阿齐薇飞起一脚踹在他背上,把中国人踢进一个155毫米榴弹炮炸出的深坑中去,“不,等等……”顾铁爬起來吐出嘴里的污泥,疑惑道:“阿齐薇,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雨林之花手中突击步枪突突点射,一名政府军士兵惨叫着栽倒在树丛中,她飞身一跃落入战壕,满头黑发用迷彩头巾扎着,黝黑光滑的脸上布满汗珠,“这帮混蛋,准备牺牲这些陆军士兵吗。”她愤怒地叫嚷道,“听说他们的弹药贮备只够五门自行火箭炮齐射两次,这帮家伙已经疯了,……你盯着我干什么,你叫什么來着,中国人。”
顾铁满脑袋问号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我是顾铁啊,而你是阿齐薇,……以前的那个阿齐薇,有点不对劲啊,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打仗,这场战争不是早就结束了吗,我们赢了,中非共和国成立了,gtc被赶出这片土地,自由主义者获得了胜利……”
雨林之花被气乐了:“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題,战争才刚刚开始,好好保住你的小命吧,來自中国的花花公子。”
顾铁猛地蹦了起來:“我知道了,这是一个梦,一个有关四年之前回忆的梦,听说只要想到‘我在做梦’这个念头的时候,梦就该醒了,可我还不太愿意醒來呢,阿齐薇……我一直在想,四年前我就该对你说出这句话,而不是等到一切都已太迟的时候才像一个白痴一样出现在你面前说着狗屁不通的豪言壮语,阿齐薇,我……”
“说什么,混蛋。”黑发的阿齐薇横眉立目道,
“我……”
“我什么,笨蛋。”白发的阿齐薇满脸鄙夷道,“都这样还睡不醒,你的警惕性都拿去喂了狗啦,瞧你这副白痴兮兮的样子,别说正在被全世界追杀,就算在四年前的雨林里也活不过下一个周末啊。”
“啊。”顾铁呆住了,他坐在一间地下室里,四周正剧烈晃动着,隆隆的炮声在头顶作响,“咚,咚。”就像巨人抡着铁锤砸下,每次沉重的爆炸都让灯光忽明忽灭,天花板簌簌落下泥灰,“现在是哪一年,这是什么地方,等等……”中国人脑筋一阵混乱,啪啪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好让自个儿清醒一点,
阿齐薇叹息道:“从昏迷中醒來以后你就总是这副样子,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是吗,这是2053年的中非巴坦加福,你昨晚來到这里,被人灌了一大堆苏格兰威士忌然后一直睡到现在,想起來点沒有。”
顾铁揉着太阳穴头痛道:“是啦是啦……炮击是怎么回事,战争正式开始了。”
“据说乍得人搞到了许多退役的美军m110自行榴弹炮,还有十门m270多管火箭炮,这里距离乍得炮兵阵地有六十公里远,半个小时前火箭炮的第一次齐射沒能打到这里來,一百多枚装载着多用途子母弹的火箭弹把巴坦加福北部的两个村庄夷为平地,现在打到我们头顶的是榴弹炮发射的增程榴弹,准确性并不高,不过火力储备很充分,已经保持这个攻击密度十五分钟了。”雨林之花皱眉道,
“轰。”一枚榴弹在很近的地方炸开,灯光足足黑了三秒钟才又亮起,一大块装饰石膏板被震落下來,露出背面的“made in china”字样,“我靠,让别人欺负到鼻子底下,拉西希的军队是吃干饭的啊,他引以为豪的什么基洛夫飞艇和战斗机大队呢。”
阿齐薇道:“正是因为电子战飞艇的强力阻塞干扰,敌人无法使用各种制导方式的导弹、灵巧炸弹和主动寻的弹头,只能依靠望远镜和标尺进行这种原始的覆盖攻击,你的拉西希元首正在向联合事调停委员会哭诉平民伤亡数字,听说反击将马上开始……”
正说着话,房间的门被推开,拉西希·奥科隆科沃跌跌撞撞跑进來,满脸喜色道:“乍得人想搞个斩首行动,谁知道反而让我们占到了先机,哈哈哈哈哈……用萨满的神奇药水和七名处女的初夜來献祭果然有效果,五分钟后我要发表战争演说,亚当你快点给我拟个草稿,要慷慨激昂催人奋进又不能显得我太像个独裁刽子手的那种。”
“我呸,五分钟连写篇500字的中学生作文都不够。”顾铁骂道,“我现在脑子还不清醒呢,都是你灌酒灌的……自己胡诌去吧,你的《为了自由》不是就很煽情么,那是谁帮你写的草稿。”
黑人元首狡猾一笑:“那可不能告诉你,就算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帮我个忙吧,几句话也行,除了伊斯拉斐尔之外,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最会说话的家伙啦……”
顾铁赌气道:“纸和笔。”花了三分钟在纸上簌簌写了几行字,他将纸片一丢:“自己看去吧,我就能帮到这里了,告诉我你的作战方略是什么,我该参加哪支部队,是不是还是在密林里打游击,好久沒摸突击步枪了,不如给我配一支高技术电磁步枪吧,反正黑色橄榄枝的人也在这儿,买东西你报效。”
马特里尔捞起纸片一瞧,立刻愁眉苦脸道:“你是故意的,你明知我看不懂中文,还写得这么潦草,就算找个中国翻译也不见得能读得出來啊。”
“中文你个哥斯达黎加鸟蛋。”中国人骂道:“那是我随便画的一些波浪号,能当文字來看也算你小子有点道行……听好了,五分钟之内沒人能给你拟出一份演讲稿,不过我可以教给你一些演讲的窍门,波浪号的上升或下降代表声音中情绪的波动,波浪号长度则代表语速快慢,空白的地方代表停顿,空白越多,停顿越长,演说并不是从头到尾激昂慷慨催人尿下的才算好,有空去看看希特勒在德国社会工人党集会中的演说视频,掌握大伙的情绪是一切演讲的关键。”
小个子黑人仔细瞧着纸片,嘴巴喃喃动着:“原來是这样……战争,鲜血,此处声音渐缓,停顿;不屈,复仇,此处由弱至强,停顿;女人,孩子,此处平静,停顿,停顿;民主,自由,此处中强,停顿,自由,强,停顿,自由。”他盯着纸片最后那个升入云霄划破纸页的上升符号,喜道:“我懂了,还是亚当你了解我,另一个人就沒这么友善啦,他居然给了我一本什么《以马列主义指导思想政治工作》的书,说读一读就知道了怎么说了……走啦走啦,准备看闭路电视。”
隆隆的炮声中,马特里尔在两名士兵的护送下冲出门去,顾铁心中一惊,觉得感应到了某种讯息,这时门又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來。
第12章 战争、战争(中)
“阿齐薇,请出去一下。”眼见男人推门进屋,顾铁淡淡地说道,
“你说什么。”雨林之花挑起一条眉毛,用冷冷的灰蓝色眼睛望着他说,
“……亲爱的,麻烦出去一下好吗,只是一下下就好,我不会跑掉的……”中国人立刻转过头满脸可怜巴巴的表情小声嘟囔道,阿齐薇哼了一声转身走出门去,丢下一句话:“两分钟,我两分钟后回來,拉西希的动员演讲开始的时候见。”
门关闭了,
“轰。”一发高爆榴弹不知在何处炸裂,门框发出吱呀呀的呻吟声,屋里唯一的灯泡闪了两闪,终于彻底停止工作,地下室小屋陷入一片漆黑,空气中有一种经久不用的地下掩体惯有的潮湿、滑腻的真菌味道,顾铁到处乱摸想找到一个光源,这时“啪”的一声轻响,一个小小的火苗亮起在黑暗中,火光摇曳,照亮了一张面无表情的东方脸孔,
火光來自一只点燃的打火机,透明塑料机身上写着“北京刘大姐麻辣鱼总店”的名字和电话,丁烷气体从打火机的简易喷口冒出,火苗显得挺不稳定,而用过这种打火机的人都知道点燃时间稍长这玩意儿就会变得烫手无比,甚至有爆炸的危险,,,这是一只中国城市乡村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一次性打火机,成本不超过3毛钱,
被照亮的是一张男人的脸,面孔是沉静的、严肃的,一丝不苟的发型下面是高高的额头,眼角有了几丝鱼尾纹,这让隐藏在玳瑁框眼镜后面的双眼显得更加睿智难测,而嘴角两侧的法令纹显示这是一个曾经经过磨难、现在惯于发号施令的人,黑色中山装、蓝色鸡心领羊毛衫、白衬衣和上海牌手表显示这是个非常传统的中国男人,,,事实上这种传统只属于某个特定阶层,那个深深留恋着旧中国风骨的权力场,
“……老肖。”顾铁摊开手,长出一口气,说,
“顾铁。”肖李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就不再说话,左手推一推眼镜,站在那里默不作声地瞧着对面的老友,
顾铁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老肖不说话,他被肖书记的眼神盯得毛骨悚然,不由下意识地挪动一下屁股,试图在床上坐得舒服一点:“你啥时候來的,是马特里尔通知了你我的消息,你这样的政府官员跑到这打得热火朝天的地方來似乎不太合适吧,出入境管理局怎么给你签发因公签证的,……我最感兴趣的是,你是怎么把那只一次性打火机带上飞机的,就算安检是走走形式,也不该这么嚣张吧。”
“两个小时前到达班吉,我曾经说过现在的中国处于一种很奇怪的对立之中,自从创世纪东亚核心路由爆炸事件以來,中央的反gtc势力逐渐做大,将量子网络逐步排挤出国家层面事物之外,常委们的声音并不一致,不过中国走上俄罗斯的老路,成为明面上使用量子网络实则保持ipu立场的保守主义国家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我的身份是联合国的特派观察员,我这个职位虽然距离战争比较远,不过好在有点万金油的成分,只要想争取,还是能获得一些特权的,,,至于一次性打火机,我前天在刘大姐饭店吃完饭以后把它忘在了外套兜里,昨夜就带上了飞机,国安部的人知道我不会用一只打火机劫持飞机的。”肖李平平静地回答道,
“哒。”屋子再次陷入黑暗,老肖因为烫手而放松了按键,
黑暗反而让顾铁感觉轻松一些,不知为何他觉得对面的人显得有些陌生,尽管平时的肖李平也是这副过分冷静的面瘫样子,可今天显得尤其冷漠,仿佛二人之间筑起了什么隔阂,他强笑几声打破僵局:“呵呵呵,知道我在中非的消息肯定让你吓了一跳吧,我被剑鱼打败了,昏迷了这么久……剑鱼,刘大姐饭店有沒有剑鱼卖,等回了北京我一定去狠狠吃一顿,加麻加辣,报仇雪恨。”
“吧嗒。”火光再次亮起,肖李平出现在床对面的椅子上,换左手握住打火机,似乎挺有兴趣地抬头打量天花板上的破洞,“顾铁。”他冷不丁地叫了一声,害得顾铁狠狠打了个寒颤,
“……啥事。”中国人弱弱地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肖李平说,
“咱们俩十几年的交情了,整个世界上除了老赵之外我就跟你一块儿混的时间最长,有什么事我瞒过你的。”顾铁立刻申辩道,“一块喝酒打架泡妞的时候,我不是把过去干过所有丢人的事情都告诉你了,就算小时候不会用四合院的厕所不小心掉进粪坑里的事情都……”
“顾铁。”老肖又叫了一声,小孩子都知道父亲母亲用小名儿阿猫阿狗地称呼自己时,无论语气多凶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而一旦长辈叫出全名,那可证明麻烦大了,一顿竹笋炒肉只怕是躲不过去,顾铁这会儿就跟被逮住痛脚的小孩一样浑身僵硬,气都不敢喘,小心地应道:”哎,“
肖李平问道:“顾铁,你究竟是什么人。”
两个人借着打火机的光芒对视,头顶炮声隆隆,像一段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顾铁心中快速转过千百个年头,用自己这辈子掌握的所有心理学、鉴定学、刑讯学与医学知识观察对方,猜测着对面男人的想法,他心乱如麻,不知该怎样答复好兄弟的询问,是和盘托出还是假装无知,毕竟自己也只看到一点端倪,整个事件背后蕴藏着庞大的阴谋,要怎样确定这个城府极深的男人与自己站在同一阵营,可这是十几年來自己最信任的兄弟,若是连老肖都无法坦诚面对,此后这世界上还能去相信谁,
顾铁将床沿捏得咯咯作响,额头暴起青筋,在这一瞬间他忽然丢掉了所有怀疑与揣测,决定说出真相,“老肖,我……”
“听着。”肖李平忽然熄灭打火机,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懂的语言快速说道:“我知道了很多,还有很多不知道,其实我们俩都搞错了许多事情,多年以來一直在原地兜圈子,这里并不安全,这段对话一定在被监听,我身上的屏蔽装置无法百分之百发挥作用,不过这种方言经屏蔽装置粉碎之后的声音碎片会让他们短时间内无法进行语义解析,毕竟它并不是记录在册的官方语言,不说废话,我说,你听,背叛者的计算取得了最新进展,倒数日期已经最终确定:2052年4月7日,也就是说,一切将在两个半月之后发生,你一定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我相信在我探寻你的过去的时候你同样不知情,在我找到线索的同时,你也发现了自己的过去,这不是巧合,而是必然,下一次打火机点亮的时候,你要跟着我离开房间,我会引爆一枚幻象弹暂时迷惑传感器,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再详谈,现在你会哈哈大笑,假装我说了一段只有你听得懂的老笑话。”
他说的是一种极其生僻的方言,肖李平的籍贯在中国宁夏自治区吴忠市,父亲是吴忠地区一个偏僻村庄里的回族农民,考上大学离开故乡娶了城市女孩之后不断迁徙,从未回过家乡,出于对故乡的怀念,他教会儿子说这种奇异的方言,那是该村的回族人从伊斯兰教经典中汲取了大量阿拉伯语借词之后形成的独特语言,既有着宁夏方言的腔调,又有着诸多以中国方言系统发音方式读出的阿拉伯语动、名词,除了当地人之外根本沒有人能听得明白,当年为了在酒吧中肆无忌惮谈论身边的妹子,肖李平特地教会顾铁这种方言,久而久之成了两人之间的小小秘密,顾铁绝沒想到这会儿老肖会用这种语言说出一番长篇大论,更沒想到这段话的内容如此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