勋世奉头顶有一盏小小的射灯,打开,照着他手中的文件。
自从上车之后,他一言不发,只是在那里看自己手中的东西,他依然在工作,没有休息,也没有停息。
我,“晚一点来捡我就好了,这样就不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闻言,他的目光从文件中抬起,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你在工作的时候这样敬业,已经超过正常下班时间3个小时,而你一直在办公室,打扰了你,我道歉。”
然后,他继续看自己手中文件。
车子封闭的空间,继续回复了沉寂。
我,“……”
微妙而诡谲的气息。
从昨天开始,我们似乎又开始冷战,可是又似乎没有。昨天半夜,哦,不,是今日凌晨,当我问他,——“那么,你现在是因为其他女人而与我吵架吗?”
然后。
他关闭了卧房所有的灯。
黑暗像是幕布一般的降临。
我们就在这样的环境下,安静的各自从大床的两边掀开被子,上床睡觉了。
……
今天也是。
243
我对谢逸然这个姑娘的印象一直都很模糊,因为我完全不理解这个姑娘。
她的聪明才智,还有为人处世都似乎比我高明太多,以至于我完全看不懂她的一切。她在我面前就是雾里的鲜花,水中的貂蝉倒影。
如果想要套用那句著名女作家形容美女的那句话——美则美矣,毫无灵魂,——似乎也不合适。
谢逸然拥有灵魂。
她是水镜台上的一个背影,也许并不如我看到的那般孤傲,可是依然迥异与我们这样的芸芸众生。
不过,我不知道她出于什么理由帮助萧容约我出去,我都不想再同这个姑娘单独接触。
所以,当我中午之后睡醒了,洗完澡,穿好衣服下楼,看到客厅中坐着19楼谢逸然和她的那套吹拉弹唱的班子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没有睡醒,一定是我睁开眼睛的方式不对,于是,我转身上楼,想要继续补眠。
max大叔叫住我,“艾小姐。”
这位管家大叔的声音很有威严的感觉。
哦,也许,听起来,似乎可以在短时间之内有一种春暖花开的错觉,可是,这样的温暖是转瞬即逝的。自从燕城之后,我对他的感觉异常复杂。很多时候,我在看这个完美、严谨的高新管家,仿若他是世界这个大的信息系统设计出来的最完美的npc。
我停下来,而大叔一步一步的走上台阶。
他说,“少爷特意请了谢小姐过来,为您演绎您喜欢的昆曲。客人已经等了一个多小时了,您下楼点一下戏,让他们也好准备一下。”
我看了一下谢逸然的助理,那个小姑娘看到我就张大了嘴巴,她好像去年在纽约苏富比以1.2亿美金创下有史以来最高拍卖价的蒙克的名画《尖叫》,并且,她同那副名画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方在于,她们都是无声无息的。
勋世奉的心意,谢逸然的敬业。
人家都过来了,总不能再让人家白白坐在沙发上,继续等待一个多小时吧。
我赶紧下楼,让女仆重新准备好了咖啡和绿茶,并且让max大叔问问勋暮生要不要也过来听戏。
这段时间,谢逸然端庄的继续坐着,好像一副旧时代的美女图。
勋暮生过来,谢逸然起身,他们忽然握手打了招呼,然后分别落座。
我和谢逸然说了,我喜欢听她唱的《牡丹亭》,于是她和她的团队开始准备,她甚至还带来一个长的非常清秀的‘师妹’,专门给她配戏,扮作杜丽娘的小丫鬟春香。
谢逸然上妆的空挡,勋暮生和我就在客厅等着。
其实,谢逸然的团队那些人我都认识,勋暮生也都认识,全是et的人,不过,此时他们似乎根本没有同我们聊天的闲情逸致。
勋暮生的手指轻轻叩在沙发上,我听见他对我说了一句,“过几天是五爷爷过大寿,要不,请逸然到燕城给五爷爷唱一段,他最喜欢听戏了。”
……
好吧,其实,我很难想象那个曾经是个将军,现在有些像世外高人的五爷爷会听昆曲这么柔媚的戏。
我问勋暮生,“五爷爷喜欢听什么?”
勋暮生眼睛转了转,似乎记不清楚,然后他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记事本,看了一眼,告诉我,“《智取威虎山》的‘打虎上山,迎来春\色换人间’,哦,没错,就是这个。”
我,“……”
看着他的样子,我决定我需要为他科普一下什么是昆曲,而昆曲同样板戏又有什么关联与区别,当然,最重要的闺门旦同小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当,那种差别就好像土豆与糖葫芦一般的区别。
勋暮生斜了我一眼,手指一摆,“没事,我四哥给钱了。”
我,……
果然。
于是,等谢逸然扮好了,就以杜丽娘的造型,昆腔的底蕴,开始异声异色的扮演杨子荣开始唱《打虎上山》。我的手一直遮挡在额头,真觉得此时坐在勋暮生身边是一件不那么令人骄傲的事情。
所幸,这样荒诞的景象没有持续很久。
等勋世奉下班回家的时候,谢逸然的表演已经渐入佳境,她将这座欧洲样式的城堡迷离成一个时空扭转的入口,就好像我们看乔深的表演一样,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的窗。
——但是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mary姑娘听到精妙的地方,她甚至拿着一个小手绢擦了一下湿润的眼角。
伴随着勋世奉进来,大厅中的空气似乎一下子就凝滞了,然后,本来还在梦幻中的杜丽娘,柳梦梅,还有春香什么的,全部出戏,大家整齐划一的停止唱,也停止动作,似乎他们连呼吸都开始停止。
梦境破灭。
现实就这样冷冰冰的冲击着人们。
这一瞬间,我忽然很明白的想到了梁影帝为什么要娶刘小姐,——当我入戏很深的回家,老婆招待一群朋友打牌,听着麻将声还有老婆银铃般的笑声,我这才意识到,我是一个演员,我在演戏,我并不是我所演绎的那个角色,我需要生活,我要出戏,于是,我回到了人间。
勋世奉走过来,把手中的公文包递给我,我赶紧接住。
他的眼睛环视周围,似乎只有一个来人能让他那个精密大大脑留有印象。
“谢小姐。”
他冲着谢逸然微微一点头,谢逸然则僵直的回应了一个微笑,嗯,还不如不笑呢。
我问他,“客人都挺努力的,唱了一下午,晚上能不能留在这里吃顿饭?”
他点头,“你做决定就好,今天晚上我,……”说着,他了一眼依然端坐在沙发上喝茶的勋暮生,又说,“我与lance有工作,你自己听。他们可以留在这里,反正要唱足三天,就不用回市区了。”
勋暮生一听叫自己的名字,他些微有些诧异的抬头。
“我也有事情要做吗?”
“是的。”勋世奉点头。
“我正要修养。”
“你的假期已经结束。”
“when?”
“rightnow.”
我,“……”
在厅堂中的人,看着这兄弟两个的背影消失在一楼尽头的书房里。
……
max大叔还是一个拥有米其林三星主厨的证书的厨子。
今天,谢逸然他们留在这里吃饭,于是,max大叔自告奋勇的叫了外卖。(……!)他说自己擅长做西餐,可是当他看了一下午缠绵致死的牡丹亭,他实在没有勇气把自己烤的鸡肉还有土豆,胡萝卜,青豆,外加甜点端上桌来serve我们的客人。
于是,他叫了‘吴门小厨’的苏菜外卖,什么清汤火方,鸭包鱼翅,水晶肴蹄,松鼠桂鱼,西瓜鸡,盐水鸭,鸡汁煮干丝什么的一应俱全。
谢逸然卸了妆,坐好。
max大叔笑容可掬的问她,“谢小姐是江苏人,您从小吃的就是正经的苏菜,北京不太容易买到那样的菜肴,如果您吃的不可口,请您多包涵。”
谢逸然赶紧说,“max先生,您太客气了。这样的招待真让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说话下去,反而看着一桌子的人,我也随着她的眼神扫了一遍,然后又看她,也许是我的错觉,我总看着她似乎有些心神不宁的样子。
她咬了一下嘴唇,“alice,你是海边人,你吃的惯这样的菜吗?”
我,“我没有关系,什么都能吃。逸然,你是客人,自然以你的口味为主。”我用干净的筷子给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快尝尝,看看做的味道正宗吗?”
此时,我看她的右边的右边的右边的右边,她的小助理坐在那里。她似乎已经从惊恐当中恢复了正常,开始低头默默吃饭。
我吃了几口,又拿着小瓷碗喝汤。
“alice,我,……”
谢逸然刚要说话,忽然,一楼最深处,那是书房的位置,我们听见嘭的一声巨响,似乎是原木大门被猛然撕裂开发生的哀鸣。
然后,勋暮生以一种异常罕见的,极冷酷,像是北极的寒冰一般的口吻问,“你是谁?这么衣冠不整的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
有女孩儿哭泣的声音。
勋暮生异常的不耐烦,“我什么我?说!你是谁?不说我就……”
啪!
清脆的耳光的声音,好像鞭子一样。
一个女孩儿,像是受惊过度,她颤抖灵魂发生的一点点细微的声音,“我,我的衣服湿了,我想,……可不可以换一件……”
听到这样的解释,勋暮生的声音没有缓和,反而更冷了。
他,“换衣服换到我四哥的书房了?你当我和你一样的愚蠢吗?说,谁派你来的,你想干什么?”
……
我再看了一遍眼前的‘客人’,我忽然发现,给谢逸然配戏的那个小19楼丫鬟春香不见了。我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谢逸然,而她则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似乎,我们身处一部小说的布景里面。
如果,让我给这部小说下一个定义,那么一定是英国推理女王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小说。
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