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镯子原来是一对儿,本来是我钱家老太爷跟着左宗棠出兵新疆的时候得到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雕了一对儿镯子,传给女儿做嫁妆。我福气不够,这辈子没有女儿。那一只给了小七的母亲,这一只,我给你。”
“原本我不知道为什么老四一定要娶你,现在我大约能明白……”
“不过,作为奶奶,我还是要告诉你几句话。”
“alice,我不管你之前的家庭背景如何,以后嫁进勋家,就要按照勋家的规矩来。我们勋家,家大业大,人口多,事情也多,今后遇到什么都要稳住气,多一些耐心,不要顶撞长辈。
老四不懂这些,可以,但是,你不懂,就不可以。
我说的,你明白吗?”
我看着她,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实在有一种槽太多,吐不出来的感觉。
……
然而,勋家三爷似乎也很不满意,“母亲,您让老四娶她也就算了,您连自己祖传的白玉镯都给她了,这是要做什么?难道以后勋家里面的事情都让她插手吗?”
勋老夫人似乎没有听见,她继续看着我。
“我听说你怀孕了,你是将要做母亲的人。”
她的语气略有停顿。
“天底下,做母亲的女人,心思都是一样的。自己的孩子,做了再多的错事,走的再远,不能回头,作为母亲,还是想要再帮帮他们。我就这么两个儿子,那个已经入土,留下老三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我没有办法。
他这次错的太离谱,我也不想再说什么。可是他的儿子,……你也知道,那个孩子命运多舛,不要再让我这个老太婆平添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了。”
勋老夫人与勋家三爷果然不是一个level的。
此时老太太其鸣也哀,其言也善,那种声音中透出的隐约的苍凉让我的心都撕扯扯的,就好像在眼前从这片广袤的草地,远处的森林,还有更远处的水域之外飘过来歌声,很像是sarahbrightman那种空灵的声音吟唱着《scarboroughfair》……
我刚想要说什么,可是,勋老夫人又加了一句,“一笔写不出两个勋字,终究,我们都是一家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勋字……
这句话像一个魔咒,又好像一个key,触发了我记忆中最黑暗的一部分记忆。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也没有碰触那个看起来很美的白玉镯子,“老夫人,抱歉无法帮您,因为,……”
“我还不姓勋。”
……
“alice。”
我听见勋世奉叫我。
他的声音很特殊,虽然近在咫尺,却让我感觉好像远在天边。这样听着,就好像从雾气弥漫的大河彼岸,隐约飘荡过来的歌声。
“坐下。”
“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
他坐的我对面,像一个雕像,更像一根冰柱。
我看了他一眼,没有‘坐下’,可是被他那种难以形容的眼神看着,我也迈不动双脚,只能凝固在原地。
“我当你多能耐呢!还是听老四的,我就说嘛。”勋亭泽忽然来了一句,“老四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允许勋家出武则天?”
“行了!”勋老太太叱责了勋老三一句,“你也少说一句。”
随后,老太太看着我说,“alice,你太年轻,不知道轻重,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什么你还不姓勋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随便说,尤其不能在外人面前说出来。”
我沉默。
老太太停了一下,似乎等着这一场不愉快的空气飘荡过去,此时,远处有猎枪的声音,在逐渐起雾的天气中显得有些沉闷。
我说,“当时,那颗子弹擦着我的太阳穴射了过去,我身后的车窗玻璃一下子就爆了,碎玻璃喷的到处都是。勋暮生挡在我前面,他被打了五发子弹,血喷了我一身。我知道三爷和老夫人都应该挺懊恼的,为什么当时被打了五发子弹的人不是我,而是勋家的七少爷,如果是我,不论我的死活,那么一切烦恼都没有了,是不是?”
“毕竟三爷派人杀一个无足轻重的alice,比起误伤勋家七少要好交代的多。”
“说实话,我和你们一样。”
“直到现在,我也希望当时被打的人是我,就算死了,也是命,不会像现在……”
我很认真的看着勋家老夫人,“老夫人,不是我赌气,我说的是实话。我和你们永远也成不了‘一笔写不出的两个勋字’,在座的人都是聪明人,就别在这里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了。”
勋亭泽忽然问我,“那你想怎么样?”
我摇头,“三爷问错了,您也看到了,我人轻言微,我想怎么样根本无足轻重。
不过,中国人老辈子有句古话,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还有一件事,我也明说了吧,您的人在燕城刺杀四少,我就在他身边,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一针管可卡因是怎么扎进去的,我都亲眼看到了。”
三爷造业,祸及子孙,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老夫人,我知道您信奉佛教,受居士五戒,所谓‘善恶之报,如影随形;三世因果,循环不失’。今日之果,前日之因,相信以老夫人的明锐,对于三爷和六少的事情,也应该有所觉悟。”
……
毕竟是感恩节,et酒店在准备了一顿匪夷所思的丰富华美的大餐之后,抬过来n多只烤成金黄色的火鸡,陪着焦糖色的gravy酱汁还有红艳艳的cranberry果酱,看起来还真的有几分火热节日的气氛。
我坐在原木栈道的太太阳伞下面。
面前的盘子里面摆了几个裹着浓厚巧克力的草莓,还有一碗烤制的蜜糖鸡翅膀,咬了两口这些美食之后,忽然感觉心情好了一些,似乎刚才那场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的对话已经翻篇了,不再我耳朵旁边和眼前晃动。
我对着老夫人掉了两句佛经的书袋就出来了,这一次,倒是谁也没有拦着我。估计是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再纠缠,似乎也没有啥必要了。
“alice!”
有人叫我。
我从食物中抬起脸,一看,是徐樱桃。徐大公子端了一个巨大的白色盘子,里面放着一整根火鸡腿,他把这个盘子弄了过来,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看到,盘子里面还放了两个和一千零一夜里面的阿拉伯的神灯一般的器具,里面是卤汁和果酱。
“吃火鸡,感恩节不吃火鸡就跟除夕不吃饺子一样,味道不够。”
他坐下,自己手中一把银餐刀,切开了火鸡惨白的肉,割了一片,放在酱汁中蘸了一下,随后,丢进嘴巴里。
“怎么了?”
他问我。
“看你一脸愁云惨淡的,跟谁欠了你5箱子方便面一样。”
我学着他的样子,也切了一片惨白的火鸡肉,放在嘴巴里面吃,忽然想起来很重要的一件事,“乔深呢?”
徐樱桃,“乔深?他过去打猎了。”
我,“他也会打猎?”
徐樱桃撇嘴,“别小看他!乔深可是上山能打虎,飞天能揽月,下海能捉鳖!”
我无语,……于是我来了一句,“樱桃,你这个样子好像一个卖西瓜的王婆子,拿着乔深在自卖自夸!”
忽然,远处几声凌乱的枪响,隐约听见有人用英语乱喊,——“误伤!误伤!有人受伤了,……好像是一个东方男人,……很俊美……”
不好!
我和徐樱桃对视了一眼,扔了手中的火鸡,赶紧向嘈杂混乱的地方跑去!
……
☆、226
一场惊心动魄的意外。
乔深!
那些喊叫声音有些夸张,事实上乔深并没有受伤,他在水边弯腰捡拾自己的猎物的时候,一颗从湿地对面飞射过来子弹几乎擦着乔深的耳朵打入他身后的密林!
狩猎会的时候发生被子弹误伤,这似乎是常有的事情,并没有过于值得所有人大惊小怪。
何况在这个狩猎会上,乔深并不是什么贵宾,即使他出了意外都不算摆不平的重大危机,更何况这又几乎是一场虚惊,除了几个想要亲近乔深的女人竭力在他身边用法语和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喊着omg,其他人都很衣冠禽兽一般的风度翩翩的祝贺乔深‘没有蒙主召唤’,人群散去。
徐樱桃脸色铁青。
我这个估计是此次狩猎会现场身份最cheap的家伙,可是因为我的名字是作为发邀请卡印在上面的host,所以,在我感觉到没有照顾好客人而深感羞愧之后,我赶紧让人打开一间套房,并且请乔深过去休息。
我端了一杯冲好的红茶,递给乔深压惊。
乔深接过去,反过来安慰我,“我没事儿,你别担心。”
徐樱桃的脸色还没有缓过劲,黑沉沉的,他抱着手臂靠在壁炉旁边的巨大石砖墙面上,似乎他才是那个死里逃生的人。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不停的道歉,“乔深,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说什么都不能弥补,不过我真的只能说一句对不起,……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我,……”
“你走吧。”徐樱桃忽然说,“离开这里,就是对乔深最大的帮助了。”
乔深很凌厉的扭头瞪了一眼徐樱桃。
不过后者不为之所动。
“alice。”徐樱桃,“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的原因,那两位勋先生一直对乔深有某种程度上的敌意,这次的‘意外’也许是意外,也许不是。我这辈子得到的东西太多,也没什么需要珍惜的,丢掉也不可惜。
错过的人多了去了,我不在乎。
不知道你听没有听说一句话,在华尔街,如果你想要有个朋友,那么就养条狗。在我们的圈子里面,一条狗可比人强多了!
可是,我比他们幸运,我有哥们儿。从上大学开始,一共就这两个哥们儿。
乔深你认识,还有另外一个,叫萧商,alice你不认识。
萧容是个好人,可惜,死的太早。他的女人和勋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最后他死于怎么个‘意外’,我直到现在也弄不明白。”
“我不想乔深也牵扯进来。”
“alice,你以后都别再跟乔深混在一起,他就安全了。”
乔深,“徐樱桃,你闭嘴。我都说了,这事是意外。”
徐樱桃一怒,“意外?谁信啊!?我tmd就快相信这是意外了。我们脚下是属于arthurhsun的城堡!这个地方,警戒森严,我爹的警卫都比不上他的十分之一!感恩节的狩猎会,在这种地方出现子弹误伤客人的意外!?还不如让我相信今天我能随着月兔飞向月球!”
噼里啪啦!
由于冬天已经到来,壁炉中生了火,木柴被烧坍,发出一种很独特的响声。好半天,这个房间安静极了,几乎没有人说话,只有火烧的声音,还有三个人的呼吸。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是他。”
乔深看着我。
而徐樱桃斜着眼睛看着套房中一排顶天立地的黑胡桃木的书柜。
我,“不是他。我相信,不是他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