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韩五的心中已急得火烧火燎一般,听见这句话仍是不禁莞尔。
这件事,哪是他同意或者不同意能够改变的?果然是孩子话,幼稚得可笑。
想到自己竟同一个幼稚的孩子争论了那么久,韩五便觉脸上有些发烧。
这时房中忽然响起了一声儿啼。
韩五几乎跳了起来,忙要推门进屋,却发现房门依旧没有打开的迹象,里面上了门闩,不留一丝缝隙。
韩五的心脏几乎跳出了嗓子眼。他只管在外面急得团团转,却无计可施。
盼儿是不懂得顾虑的。见韩五焦急,他便扬声向里面叫道:“娘,开门!”
韩五故意不阻止他,等他喊罢,便同他一起屏住呼吸静等里面的回应。
里面安静了片刻,随后响起了产婆的声音:“母子平安!”
“咚”地一声,韩五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落回原处的声音。
盼儿闻言早欢呼起来:“弟弟,是弟弟!我有弟弟了!”
韩五这时才意识到那句“母子平安”的另一层含义。
他沉默良久,终于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唇角却始终带着笑。
遗憾,不是没有的。
他一直想有一个小女儿,娇美得像三春的桃花那样的。他相信女儿一定会像她的母亲小的时候那样古灵精怪,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生气的时候便撅着小嘴,像只耍脾气的小猫……
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注定只能是一个梦想了。
这个小小的遗憾,当然不能成为他让他的妻子再冒一次险的理由。
其实,退一步想想,有两个儿子也挺好的。人家不是都说男孩子会像母亲多一些吗?
这样想着,韩五心里的那一丝遗憾便淡了。
屋子里似乎仍在忙乱,许久都没有人开门出来。
韩五等了一会儿,心里不由得又开始担忧。
怎么会这么久?
就算要清洗干净,这会儿也该出来了才是!屋子里除了产婆,还有两个婆子和两个丫头使唤,难道竟没有一个人得空抱孩子出来给他看一眼吗?
这件事,由不得他不担心!
韩五越想越急,忍不住又到门边去,一时却不敢开口催问。
静了片刻,屋里忽然响起一声如释重负的惊叹声,接着又是一阵儿啼。
韩五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多想。
直到两个婆子一人抱了一个襁褓出来,他才忽然愣住了。
产婆跟在后面走了出来,满脸堆欢地向他道喜。
韩五仍在发愣,盼儿已在他怀中高叫起来:“为什么有两个!我有两个弟弟了?”
产婆笑道:“猜得不全对。只有一个弟弟,另一个是妹妹!”
韩五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惊呼出声:“真的?!”
婆子们从未见过他这般傻愣愣的模样,不禁齐齐发笑。
产婆似乎还想说什么,韩五忽然推开她,直冲进房中去了。
两个婆子见状,笑得更厉害了。
房中的血腥气还未散尽,韩五一进门,便不禁皱紧了眉头。
产婆跟了进来,笑道:“公子别担心,夫人只是睡着了。您和夫人都是有福气的,这一胎生得极顺利,一年半载必定可以养好身子,说不定下一胎踩着肩就来了呢!”
韩五愣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不住沉声反问:“难道受了两次罪还不够多吗?”
产婆反被他问得一愣,许久才笑道:“妇人家生孩子,都是这样的。看着吓人,其实也都寻常。夫人的福气大,这胎虽是双生,且喜两个娃娃都小,加起来才有人家的一个大,其实并不如何辛苦的。”
韩五越听越不是滋味,却又不好呵斥,只得淡淡地道:“我知道了。这会儿夜深了,叫齐妈送你出去吧,谢礼明日便叫人送到你家里。”
产婆眉开眼笑地道了谢,便识趣地走了出去。
韩五看着她带上门,才握住葛馨宁的手,低低一叹:“这样还不算辛苦,怎样才算辛苦?”
葛馨宁睡得极沉,并没有出声应他。
韩五不忍惊扰她,却又不肯离开,只得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静等天亮。
元哥儿来过一次,劝韩五往厢房中去歇息,韩五只不肯动。
厢房?那不过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里面摆一张床而已,如何睡得?
没有葛馨宁在身旁,他是无法入眠的。
所以,倒不如在这里陪着她的好。
这几年形影不离,她早已成了他的习惯,再改不掉了。
两个小娃娃已经被乳母带下去安置,韩五并没有多问。
没有多问的后果是,次日一早,韩五便被葛馨宁狠狠地数落了一顿。
刚刚睡醒的葛馨宁,靠在枕上向韩五横眉竖目:“你居然没抱过他们?连他们生得什么模样都没留心?我辛辛苦苦生的孩子,你就这么不放在心上吗!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
“宁儿!”韩五先时还肯乖乖听训,后来便有些哭笑不得。
这简直是不白之冤!
他哪里是不在乎?就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他才顾不上抱一抱孩子,便赶着进来陪她好吗!
这句话,韩五是不会说出来的。而葛馨宁,她是一定想不到的。
于是两个人一时都有些恼,相对无言。
直到怜儿带着一个年轻的妇人,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二人之间的气氛才恢复了正常。
怜儿便笑道:“本来只请了一个乳母的,没想到如今一下子有两个娃娃,一个人只怕照应不过来,所以我叫人赶着又去找了一个来帮忙,夫人看看怎么样?”
葛馨宁看那妇人低眉顺眼的,不像是个奸猾之辈,便爽快地点头应下。
韩五握住她的手,笑道:“怜儿果然细心妥当之极,可笑我竟不如她想得周到。”
葛馨宁见状横了怜儿一眼,冷笑道:“这丫头一向是细心妥当的。”
韩五含笑点头,并未多想。
直到怜儿告退出去,葛馨宁才重重地“哼”了一声。
韩五不知其意,一时不敢多言。
葛馨宁见状愈发气恼:“谁叫你当初眼光不好,放着这么细心妥帖的人不娶,却娶了我这么个最没用的!这会儿可是后悔了么?”
“宁儿!”韩五气急。
葛馨宁虽是玩笑,倒也确实有几分担忧。
她知道韩五是待她好的,也相信他不会负她。可是,她始终不得不想的一个问题是:他为什么要对她这样好?
她实在并没有太多出众的地方!
他会不会只是因为责任,因为不得不如此,所以才待她好的?
又或者,他喜欢的不是她,而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一个习惯而已……
这样的猜测,已经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很久。虽然韩五已经解释过多次,葛馨宁却始终难以完全放下心来。
番外之后续篇——云卷云舒历几时
段御铖的封后大典,热闹得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葛馨宁本不想回京城凑热闹,谁知韩五的线人打听到了消息,说是北方各族齐齐派出使者来贺,不知是何用意。
事关天下兴亡,韩五实在放心不下。
于是葛馨宁只得陪他回京。拖家带口的,旅途十分不易,虽然提前了三个月启程,竟也是直到四月初才得进京。
到了京城才知道,“热闹”两个字已经不足以形容京城里的盛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