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哭的打嗝,“朕不管,她打朕,她根本不是朕的皇姐!陆韶……呜呜呜,她真的和你玩了吗?”
他才八岁,很多事情听人说了也不理解,只要有人顺,说不定还能将他掰回来。
陆韶揉揉他的小脑瓜,轻笑道,“陛下之前不是跟臣说,想让臣做殿下的驸马,为何现在又为着这事跟殿下置气?”
小皇帝心虚的扭过头,很不情愿说,“那是朕不懂,现在朕听人说了,公主不能嫁给太监,要不然朕的脸面就丢尽了,陆韶你不能娶皇姐,要不然朕会被天下人耻笑。”
陆韶眸中阴戾沉淀,他噙着笑问,“跟陛下说这话的是方大人么?”
小皇帝回避着他的眼神,“不,不是,朕问了好几个人,他们都说,太监尚公主就是丢脸,朕不想丢脸,陆韶你别尚皇姐,朕可以给你挑别的女人。”
他说到这突然茅塞顿开,也不怕被谁斥责,着急的跟陆韶承诺道,“这满朝大臣的女儿,都随你挑,只要你喜欢!”
陆韶的笑没了,面上只余阴狠,小皇帝是他亲手看护,这几年小皇帝一直对他很依赖,事事要问他,从不会像今日这般跟他对着干,从前先帝在时,就说过,小皇帝没什么大用,只要大魏太平,他能做一个太平之主,可一旦大魏有事,小皇帝必然会成为昏君。
他当时觉得是先帝过于贬低小皇帝,如今看来,小皇帝确实有做昏君的潜质,他不是什么善人,若非小皇帝跟姬姮是血亲,他现在就能一手将他掐死。
“姬焕!”姬姮冲到他跟前,一手揪住他,“本宫是你的皇姐!不是你的附属品!你怕丢脸那是你的事,本宫想嫁谁就嫁谁,你管不着!”
小皇帝憋屈道,“朕怎么就管不着了?你想嫁人那也得朕同意,反正你不能嫁给陆韶,他们都会笑朕的。”
他的眼珠子咕噜噜转,琢磨着道,“鲁先生娶了六皇姐,要不然皇姐你嫁给方先生,这不挺好的嘛?”
陆韶心底对他的那点儿温情全叫这话淹没了,他站直身,冷冰冰睨着他,似笑非笑道,“陛下把殿下当做什么?”
小皇帝鼓着嘴不答声,他还是小孩子心性,跟人生气了就不理人,还想着陆韶过来哄。
“殿下是个人,她有思想,不是您的玩具,谁说的丢脸,臣去找他,一个下臣也敢说皇帝丢脸,您才是真丢脸,您听不出他耻笑您?”陆韶淡淡道。
小皇帝讪讪道,“那你不娶皇姐,他们不就不嘲笑朕了吗?”
姬姮一脚踢翻案桌,“我现在就去宰了方玉林!”
她快步朝外走,小皇帝追在她后头嚎,“皇姐!皇姐!朕不管你了……”
陆韶没有上前制止,他在考虑杀掉方玉林的可行性,杀了方玉林,小皇帝基本就真的和姬姮离了心,即使小皇帝现在不能把姬姮如何,等他大了亲政,小皇帝也可能会将姬姮的权利完全噬夺。
姬姮心软,她不可能伤小皇帝,现在能做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杀掉方玉林,不能让小皇帝知道,是姬姮和他动的手。
最好能让方玉林死的悄无声息。
姬姮停住脚,蹲身到他面前,一把将他抱住,红着眼跟他说,“姬焕,你给我记着,父皇生前最恨向徳党,你不能被向徳党蒙蔽,你要是敢跟他们亲近,你就是不孝!”
小皇帝鲜少见姬姮哭泣,他再执拗,一见着姬姮这般也怂了,慌忙拍拍姬姮后背,跟她保证道,“朕不亲近向徳党,皇姐别伤心。”
其实他也不清楚谁是向徳党,但现在照着她的话说总归没错。
姬姮抹去眼泪,背身站起来。
陆韶踱到她身边,冲小皇帝露了个笑。
小皇帝一见他笑也跟着笑,先前发的火都忘到了西边去。
陆韶伸手到姬姮面前,软声说,“咱们回吧。”
姬姮搭到他手上,随着他往外走。
小皇帝看着他们又不高兴的撅起嘴,他还是不想陆韶娶皇姐。
——
三人站外边儿,鲁昭揣着手叹气,“还得怨我,六殿下前些时候身子一直不好,我抽不得空在宫里看着他,授完课就离宫,倒让他有机会跑去找方玉林。”
姬姮面色虽沉,但也不能怪到他头上,这事还是小皇帝自己惹出来的怪不到别人。
“昨儿见六殿下吐了,回去可好些?”陆韶关心道。
鲁昭难得涩然,“她,她有孕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嘴角都绷不住笑,平日里的老成带着激动,竟出奇的憨实。
姬姮不免笑起来,“六皇姐盼着这个孩子许久,终于如愿了,去香檀寺的香没白烧。”
鲁昭低咳,“她吐了一夜,微臣不放心,先回去了。”
姬姮和陆韶点头,看他快步出了宫门。
陆韶搀着姬姮往出慢慢走,“鲁大人是指不上了。”
姬芙怀孕,鲁昭再有能耐也分身乏术,要他看着小皇帝着实难,这根患在方玉林。
“方玉林必须死,”姬姮寒声道。
陆韶撇嘴笑,“那肯定的,左右向徳书院没了,这些人还不是任我们捏着,只是方玉林死得死的干净,断不能让陛下对你生怨。”
他扶着姬姮进厌翟车,姬姮拉他,他立刻钻进车里,姬姮团身趴到他胸前,闷闷的埋在他颈窝处。
厌翟车缓行。
陆韶随着车摇晃,手抚着长发,自嘲道,“我只当陛下是明事理的,我们如何他必不会管,谁能料到,他眼皮子浅成那般,叫旁人几句话就带偏了,终归我是太监,叫你嫁我,确实委屈了。”
姬姮安静的像是睡着了。
陆韶低头下来,挑起那细滑下巴,唇近她唇侧,谦卑问道,“好像陛下知晓了,天下人也瞒不住,你嫁给我这个太监,会嫌弃我吗?”
嫌弃也没法了,她这个人注定是他的,好不容易才让她心甘情愿黏着他,他绝不放手,谁也不能从他手里夺走她。
姬姮呆望着他,他的眼里有忐忑,似乎她只要说嫌弃,他可能就会崩溃,她见识过他发疯的样子,又凶又狠,还有些说不出的可怜,像被人抛弃的家犬。
她轻轻吻着他,一下一下然后和他在唇舌间沉溺,她闭着眼感受他的讨好,能在这亲昵里体会出他的惶惶不安,她开始说话,“我嫁给你,不正如了天下人的意?”
陆韶微愣。
姬姮脸侧发烫,偏冷冷道,“天底下多的是怕我篡位的人,我嫁给你,往后他们就不用怕我会有子嗣,大魏的江山还是皇弟的。”
陆韶的心砰砰跳,他手指发抖,极克制的抚摸那张冷然的脸,多么难得,她真的愿意嫁给他,即使在南京时,他察觉到她对他生了情,也从不敢奢望她能说出现在的话。
她一直是倨傲的,折断她的脊骨太过残忍,他只能匍匐在她脚边,用卑微一点点蚕食她的孤傲。
然后这个人就是他的了。
他牢牢抱住姬姮,跟她一遍遍道,“姮姮是我的,谁也不能跟我抢姮姮,他们要是敢不同意,我就杀光他们!”
姬姮静静听他说着疯话,若在以前她肯定会烦的扇他,可现下她很平静,她刚刚说的话都是她经过考虑,认真说出来的。
她喜欢陆韶,很喜欢,这种喜欢有别于父皇和母妃,陆韶强势的闯进她心底,她挣扎过,也反抗过,到后面不得不认命,她被陆韶圈养在手心,陆韶患得患失,她也浑浑噩噩,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的感情会变成这样,明明在以前她很厌恶陆韶,可是不知何时他已经扎根在她心上。
她曾以为陆韶不过是个奴才,能伺候她的奴才有很多,不一定非要陆韶不可,直到后来她发觉,她没得选,陆韶用尽手段看在她周围,根本没人能靠近她,她认命吗?她不认命,她觉得奴才侍奉主子天经地义,可韩凝月和姬芙告诉她,这不对,没有谁天生是奴才,只不过是被她这个主子逼迫成了奴才,按理她对不起陆韶,她也离不开陆韶。
陆韶从她的奴才最终成长为她的男人,他教她百姓疾苦,教她人情冷暖,他带着她尝遍人生百态,他在她心里生了根。
厌翟车停在长公主府前,陆韶恢复平静,温温热热的对她笑,“我来安排方玉林去见阎罗王。”
第115章 (一更) 婚事……
王欢和韩凝月候在长公主府前, 瞧他们下车,掩不住满面喜气,王欢羞答答的给他们躬身行礼, “奴才拜见殿下、厂督。”
姬姮看他这娘里娘气的腔调就没了好脾气,斜着他也不叫起身。
陆韶踢他一脚, “好好儿说话,裆里缺一块, 还真成姑娘家?”
王欢站直身板,还是羞涩不已,过片刻从袖里拿出一张请柬, 往陆韶手里塞, “下月初五, 奴才和凝月姐姐成婚, 奴才想请殿下和厂督过来一起吃酒。”
姬姮错愕, 她有想过韩凝月跟王欢成亲,但没料到这么快,他们落落大方, 看起来要大操大办。
到时候全城都看着, 多少要惹人笑,太监娶了当朝第一位女官,有些不像话。
但他们也没做错什么, 这嫁娶自愿,即使因着王欢落人笑柄, 也不过外人说道,他们自个儿开心才是紧要。
“请了哪些人?”姬姮问道。
韩凝月笑的温婉,“都是相熟的。”
姬姮了然,她在朝里也没什么老熟人, 左不过是她教的那些女学生,再姬姮和陆韶,并着姬芙等人。
陆韶这时开口问道,“还请了方玉林?”
韩凝月翘着唇嗯一声,“他是我父亲的门生,按理也算我半个韩家人,我成婚,自然他要到场。”
陆韶咧唇,“咱家正愁找不见人,可巧有你这婚宴,他总是要过来一趟,韩大人不介意咱家婚宴上杀人吧。”
韩凝月笑,“见红是喜,我该多谢陆厂督送的这份礼。”
陆韶沉眸,“我没有十足的把握,真叫他从宴上逃了,那就只能再觅良机。”
方玉林太过狡诈,自打他出了翰林院,上朝时本分的鲜少说话,朝堂政务也不会参与,下朝后就躲在府里,很明显是怕陆韶抓到他的把柄。
虽说缇骑能杀人,但也怕出纰漏,毕竟方玉林没犯事,一旦被谁散播出去,终究会人心惶惶,民间早传陆韶杀人如麻,前边儿他杀过不少朝官,但或多或少都有劣迹,底下人也不敢说什么,像方玉林这种明面上没有作奸犯科的,要杀也得隐蔽点。
横竖韩凝月请的都是熟人,往那酒里投些毒,或者趁着人少将其勒死都方便。
等他死后往外宣布,他在宴上突然暴毙或者突发羊癫疯,这死的仓促,也没人会想到是他的手笔。
就怕他不来。
姬姮瞅着这两人,给他们泼冷水,“可别被他搅了婚宴。”
两人一齐缄默。
——
转眼过了五月,初五那天大早上,提督府和韩府一通敲锣打鼓,远远看去一片红,满燕京都看到这两家结亲,满燕京都嘲讽着他们。
职位再高的太监也是太监,太监娶女官,放在宫里叫对食,骨子里就是卑贱的,那些平头老百姓只把这场亲事当笑话看,都唏嘘这女状元昏了头。
这喜事闹到晌午,姬姮才睡醒,陆韶坐在桌前看着奏折,听见响动扭头瞧她眼儿还没睁开,手四处乱抓,他忍着笑坐到床前,捏住她的手腕道,“该起了,还得过去吃宴。”
姬姮爬起来,懒怠的打着哈欠,“你在看什么奏折。”
陆韶搀她下床,取了衣裳给她穿,“南京那边传来消息,这两日应天府忙的焦头难额,全是打官司争家产的,目下有几十家上诉族亲抢占家财,应天府倒是照着京里这边发下的指令行事,悉数拨回给妇人,就是另一方吵的凶,不过应天府没把他们当回事。”
朝廷的命令地方只能遵循,除非这些地方官都不想当官了。
姬姮站着都打盹,脸上莹白中掺淡粉,这两日长了点肉,前些时候没睡好的觉全补回来了,所幸朝里算清闲,她上个早朝后就能回来接着睡。
陆韶揽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往外叫京墨进来,叮嘱道,“今儿要去参加喜宴,给她打扮的普通些,别抢了新娘子的风光。”
京墨手脚迅速的给她绾了个坠马髻,只在鬓侧斜插一只玉簪,发里没其他点缀,随即又往她两侧点胭脂,就那么几下,连口脂都没让她涂,可还是灼眼,这已经极素净了,反倒使她通身的冷情更突出,还添了慵懒。
陆韶不禁想笑,这祖宗真会长,怎么就不见脑壳灵光,全长脸上了。
他牵着姬姮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