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云瑞微笑道:“那我就在这里等候两位。”
他心想,明明柳彬更有才华,陛下却对吴运更有兴趣。吴运的确比柳彬为人处世更加成熟老道。
以前的颠沛流离,和于东江的悉心教导,让于云瑞比旁的读书人更通透。因此他能理解皇帝的想法。
虽然文采是敲门砖,但到了官场,文采倒是其次了。为人处世,以及心地抱负,才是最重要的。
吴运处事圆滑但不油滑,就是心高气傲的柳彬都甘心听他劝,皇帝陛下看好吴运是理所当然。
于云瑞在心里叹气。
他其实很欣赏柳彬才华,希望柳彬能稍稍改一下心高气傲的性子。不然这种性子入朝是会吃大亏的。
于云瑞按了一下眉角,觉得头疼。或许柳彬等不到入朝,就要吃大亏了。若是惹得帝后不喜,他哪还有入朝的机会?
吴运拉着柳彬离开,柳彬不喜道:“子远,你拦我作何?”
吴运小声道:“你觉那于承祥平日是那般无礼之人?他既然如此要求,当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可能楼上那所谓小辈来历不小。我知你心高气傲,但你就算不谄媚权贵,好歹也不要得罪权贵啊。”
柳彬眉头紧皱:“没想到那于承祥居然是那等阿谀奉承之人?”
吴运忙道:“那你可误会了。你虽祖籍在京城,但一直随家人在外地长大,不知他名声。那于承祥可是出了名的刚性之人。他本早就考得举人,只因在那前诚王如日中天时,为了救人,冲撞了诚王府的仆人,才被革了功名,在诚王被削爵后才再次应考。”
“和权贵交好,不一定是阿谀奉承。以后你入朝为官,遇到贵人数不胜数,难道你就不交往了?若是交往,上下尊卑你是从还是不从?”吴运道,“你家人也是在做官,遇见上峰,或者上峰亲朋好友,难道一副不理不睬之态?”
柳彬讪讪道:“好吧,我说不过你。我和你一同上去,瞧瞧是哪里的贵人。”
吴运道:“我刚打听了,那贵人似乎姓白,乃是皇后宗族子弟。”
柳彬嘟囔:“外戚?”
吴运苦笑:“你是书读傻了吗?听见外戚就觉得对方是戏文里写着的丑角?我可告诉你,虽然白学士丁忧,但陛下可没忘记过他。而白学士本身就是前科状元,栋梁之臣,寒门士子仰慕的对象。你要是在京中说一句白家的不好,你就等着被寒门士子轮番挑战吧。”
柳彬这才恍然:“对啊,皇后宗族是白学士……唉,我居然忘记这事了。那我们赶快上去,白学士的宗族子弟,应该很有学问吧!”
吴运扶额:“好好好,我们这就过去。你可别表现的太咄咄逼人。”
柳彬干笑:“知道了知道了,我一定谨遵吴兄教诲。”
吴运心中叹气。希望如此吧。
吴运以和朋友告别为由,拉着柳彬在一旁说了一阵悄悄话之后,才来到于云瑞面前,和于云瑞一同上楼。
吴运知道他这小动作骗不过于云瑞,他也没打算骗于云瑞。他明白于云瑞也知柳彬性格。为了不出岔子,只能百般提前叮嘱了。
吴运和柳彬上楼看,于云瑞将“白公子”和明公子介绍给二人。他没有说名字,这两人也不好追问。
从这架势,吴运和柳彬就知道,这两人身份绝对不一般。
白公子是皇后宗族,那明公子是何身份?似乎在场,仿佛以明公子为主导?
这倒不是说于云瑞不够尊重白公子,只是白公子显得很沉默,不怎么说话。一直是明公子和于云瑞对话。
“这样邀请二位上来,明某孟浪了。”卿昱道,“明某只是听闻两位皆为官宦之家出身,好奇是何等人家能养出如此麒麟儿。”
卿昱开口就问别人出身,这高高在上的态度,是十分不礼貌了。
柳彬脸色又有些不虞,吴运上前一步,挡住柳彬,拱手恭敬道:“在下乃是工部员外郎吴曦之子。”
卿昱想了一会儿,没想出那吴曦是谁。
他爱好手工,在白萌的指点下,亲手制作了不少新的耕织工具,和工部也算熟悉。但这员外郎官职实在是太小了,他实在是没印象。
卿昱点了一下头,心想回去好好查查这吴员外郎。若也是一个人才,赶快升官加班。
见吴运如此,柳彬只要也跟着拱手道:“在、在下乃是杭州知府柳离之子。”
柳彬垂下的脸上出现一丝恼怒。在外人面前直呼父亲名讳,他心里自然极其不舒服。
卿昱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他笑着对白萌道:“萌……白公子,柳离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于农桑很有心得的人。”
朕已经订好了,要拉到工部任职加班的人0v0!
白萌低声笑道:“这位柳公子,倒是和明弈口中的柳大人性子相去甚远。柳公子可是还有长兄?”
柳彬听那明公子用如此轻佻语气提起自己父亲,心里实觉难堪。不过他也知道,对方既然如此语气,定地位不低。
他只能沉声道:“家中还有一长兄,为前科进士,现为彭泽知县。”
卿昱立刻恍然大悟:“哦,怪不得你性子与柳离不似,原来是家中幺子,被宠坏了啊。”
柳彬当即面黑如铁,而于云瑞则忍不住扶额苦笑。
柳彬正想出口斥责,吴运硬着头皮抢先道:“公子此语是否过了些?公子是召我二人来询问诗词,还是折辱我等?”
卿昱见吴运率先发难,将他与柳彬绑在一起,制止住柳彬口中更得罪人的言辞,不由微笑颔首:“你不错。”
吴运一头雾水。
白萌忍俊不禁。小皇帝若不揭露自己身份,那柳彬看上去,都快捏着拳头上来揍人了。
第77章
平心而论,卿昱说的这些话的确很像侮辱人。
他将自己地位放的太高。哪有一见面就让别人站着,说家庭如何,还评价别人父亲如何?
然而,卿昱的地位就是这么高,所以这话也不能说没情商了。
白萌见这两小书生实在是挺可怜的,于云瑞也苦笑了好一会儿了,她戏也看够了,便为这两人解围道:“明弈,这两书生也站许久了,该给人赐座了吧?”
赐?
吴运当即一个激灵。柳彬也疑惑的皱起眉头。
白萌对两人微笑道:“这明公子位高权重,习惯性用对下属的方式对别人,两位别见鬼,他就这臭德行。”
白萌用的还是仿若少年的声音,但这语调分明带了几分亲昵暧昧,让吴运和柳彬又是一阵狐疑。
连皇后宗族子弟都说那明公子位高权重,这么说话是习惯,他们也不好继续发难了。只是……这白公子和明公子是不是太暧昧了些,难不成是断袖之癖?
于云瑞苦笑更甚。
他真的很希望等会儿帝后自爆身份,不然他要怎么和这两人解释?
卿昱其实已经感觉到了两人不愉快的感情。他的精神力敏锐到再进一步,可能就能发展成异能的程度了。
不过现在他胆子很肥,还有白萌在一旁护着,他一点都不怕。
他就很任性,的确很任性。
等这两人入座之后,卿昱将柳彬扔到一旁——知道他家人是干什么的,反正外官入京的时候,抓壮丁跑不掉,就懒得继续问了。至于柳彬本人,看他自己造化吧。才学才干也罢,为人处世也罢,且再磨砺磨砺再说吧。
还是家中在京城当官的吴运比较重要。
卿昱问道:“吴运……”
吴运忙道:“在下字子远。”
虽然知道你位高权重,但是直呼姓名还是让人很尴尬啊。
卿昱点了下头,道:“吴子远,你的为人处世是你父亲教的?“
吴运干笑道:“我是父亲亲自教导……”但是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不顺耳,总感觉是在骂人呢?!
卿昱又道:“你为人处世很不错,就是刚才写的诗词文采差了些。”
吴运还没说话,柳彬就青着脸硬邦邦插嘴道:“公子这就误会了。子远只是藏拙。他的老师可是前科状元东方闲鹤先生。”
吴运张嘴正想继续谦虚几句,卿昱气愤的拍了一下桌子:“你老师是东方闲鹤?翰林东方逸?!”
吴运张开的嘴开开合合,愣了一会儿,站起来拱手道:“老师可是有得罪公子?”
卿昱冷哼:“那个懒惰的家伙,当然得罪我了,大大的得罪我了!”
白萌干咳一声:“明弈!”
卿昱收起气愤的神情,对吴运摆摆手,道:“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坐下。”
吴运讪讪坐下。
这明公子……是和老师关系好还是不好?
卿昱问道:“东方逸那家伙懒得令人发指,他还会收学生?”
吴运黑线。老师是有点懒……这么评价老师,颇不是其实和老师关系不错?
他老老实实道:“东方老师是家父师弟。”
卿昱眼睛危险的眯起来:“我可是听说,东方逸师从大儒公孙兴。你父亲也是?”
吴运并不觉得这是不能说的话,道:“父亲也是。”
卿昱又道:“先帝时期,公孙兴以年岁已老,志在山水,拒不入仕,只推举了弟子东方逸进入科举。东方逸科举考场一路高歌,金榜题名,得中状元。之后他在翰林院沉寂多年,世人都忘记了这个曾经被称为当世奇才的年轻状元郎。原来公孙先生,还有另一位不为人知的弟子,也已经出仕。”
吴运觉得面前明公子的运气似乎有点不对,但这的确是事实,他只能点头称是:“家父和老师同榜进士。”
卿昱道:“怕不是也藏拙了吧?以他现在职位,大概是个二甲不上不下,即不会外放,也进不去翰林院的位置?见你现在也在藏拙,莫不这也是你的目标?哼,我大承的朝廷,你们是不是看不上啊。”
卿昱气得狠狠一拍桌子,那搁在桌子边缘的茶杯被震到地板,摔成了好几瓣。
吴运正懵逼着,于云瑞立刻跪下,道:“公子息怒!吴家人和东方翰林绝无此意!他们既已出仕,就抱有为国为君之心!”
卿昱冷哼:“为国为君?!我看,是大隐隐于朝吧?我不说为君,就看这大承内忧外患,朝内空虚,他们还有心继续在朝中当他们的隐士,连养个儿子教个徒弟,都想的是一路藏拙,走他父亲老师的老路。他们学了那么多,却不想不用,有何用?!”
白萌伸手将卿昱拍桌子的手抓过来,皱着眉看着他红通通的手掌,有些生气,连变声都不顾了:“谁惹你生气,你罚谁就成,何必跟自己的手过不去?若是茶杯碎片划伤你了怎么办?”
红肿的手被白萌捏了捏,卿昱才感觉到痛。刚才的确拍得太狠了些,手疼。
“我就是生气。”卿昱的气劲稍稍消了些,“我就那么不招人待见吗?”
白萌道:“这天下人才多得是。他们爱来来,不来滚。世间这么多人,总有几个思想和咱们不合拍的。只要他们在现在的位置,不尸位素餐即可。那东方翰林在翰林院不还是干得好好的?只是不主动出头罢了。工部最近忙得跟一锅粥似的,上上下下皆在加班加点工作,也没听说一个姓吴的员外郎偷奸耍滑。他们做好了分内的事,不过是不求上进,哪就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了?不是每个人都有功利心。”
卿昱委屈道:“那我给他们更重的担子,他们会好好抗吗?”
白萌道:“那东方翰林现在不是干得好好的?再给他加点担子,他定也是会好好做的。只是本性懒惰罢了。”
卿昱被白萌一通话顺了毛,也不那么生气了。
他让人收拾好茶杯,换了茶,道:“于云瑞你坐回去,没你什么事。好了,我们继续聊吧。”
吴运和柳彬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