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人都知道,自从大奶奶走后,大爷更加冷漠不言,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似是生过一场大病般。
大爷是武将,素来身强体壮,这样没精打采的人,倒是头回看到。
府里的人都说,大爷大奶奶夫妻情深,如今大奶奶走了,所以大爷思念成疾。
顾旭最近状态十分不好,人也憔悴瘦削很多,大夫人看着都心疼。
“忠孝,依娘的意思,这回你留在家里。不是有你爹爹你二叔三叔跟仁义吗?不多你一个。”大夫人劝儿子,不希望他去打仗。
儿子这才丧偶,看着样子精神不好,她怕出事。
顾旭低头站在自己母亲跟前,说:“国家有难,儿子岂有不上战场的道理?儿子不在,还请母亲照顾灵姐儿。”
“灵姐儿是我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娘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大夫人着急,“你媳妇才走,你若是不去,陛下也不能说什么。你近日来状态十分不好,根本不适合上战场去。”
顾旭说:“娘别劝了,儿子已经决定。”
“你这孩子,脾气怎么也这么倔。”大夫人心知,两个儿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倔,劝怕是劝不听了,只能说,“忠孝,你要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大夫人是担心儿子这种状态不适合作战,会回不来。
刀剑无眼,这上战场,都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
顾旭抱手说:“儿子明白。”
顾晏是文臣,自然不必上战场。
但是这些日子里衙门也忙,他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回府。
柳芙等到人回来后,忙将事情说与他听了。
又替齐明茹说话道:“明茹她素来就是这样的,在她心里,永远只有救人。我现在是担心别的,她一个女孩子留在那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万一世子夫人被抓到了,可该怎么办?”
柳芙拿不定主意。
顾晏一边洗手,一边听完妻子唠叨,而后说:
“叶千荣负责此事,但凡他心中有齐姑娘,就会护着她。”
柳芙如今对叶千荣诸多意见,听不得他的好,鼓着嘴说:“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他真的能对明茹好吗?怕是不见得,说不定,将来为了似锦前程,还能出卖明茹呢。”
柳芙嘀咕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他下手对付的,还是他的侄子。父亲做错的事情,还得孩子来承担吗?”
顾晏说:“你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小心气坏宝宝。”
柳芙更气了,抓着一点小事就能无限扩大。
“噢!你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宝宝,没有我了是不是?你怕气坏宝宝,都不怕气坏我的身子吗?”
顾晏扶着她说:“你自己是大人了,既然知道生气不好,为什么还要生气?”
柳芙说:“我就是暴躁,我还想打人呢,感觉诸事都不顺心。”
顾晏说:“如果打我两下就能解气的话,那你打我吧。”
“我才舍不得打你呢,你这么好。”柳芙窝心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打你。不过,你将来若是对我不好了,开始玩什么始乱终弃,我一定不饶你。”
“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顾晏小声抱怨。
柳芙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在你们眼里,仕途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原以为叶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谁又想得到,他为了彻底铲除掉他嫡兄的子嗣,无所不用其极。”
“你这是听谁说的?”顾晏抬眸。
柳芙说:“这还用听别人说嘛?我自己又不笨,没事的时候,自己琢磨的。”
“以后这话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顾晏面色微沉,有些严肃。
柳芙答应他:“好好好!不说好了。”想了想,又黏过去问,“那明茹真的会没事吗?你不会怪她吧?也说不到,你心里正偷着乐呵呢,毕竟她救的人可是你的小青梅。”
顾晏说:“既如此,你就当我是偷着乐。”
柳芙别过脸去,不理他。
顾晏笑着:“这么小气?”
“别碰我。”
顾晏说:“岁数越大气性也越大,真是拿你没办法。”
柳芙顶嘴:“那还不是爷你惯的嘛,错在你。”
顾晏只笑着摇摇头。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父亲那里一趟。”说罢,顾晏站起身来。
柳芙忙正色道:“父亲要带兵去打嬴家了吗?”
顾晏面容冷肃,负手垂眸望着妻子说:“是。”
嬴家谋反实在突然,突然得叫他觉得好似其中有个什么大阴谋。
那嬴王生性粗犷没什么脑子,但是嬴鸿却不是这样的人。如今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康,造反不但师出无名,而且还会陷百姓于水深火热,就算将来造反成功了,那也是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更别说什么民心了。
*
嬴王府造反,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遭圈禁。
顺王奉旨入宫的时候,陛下人不在勤政殿。高亚仁望了眼顺王,低着脑袋说:
“陛下此番人在宸妃寝宫,说若是殿下来了,让老奴带殿下过去。”
宸妃是顺王生母,死了二十多年了。
曾经宸妃的寝宫,如今也不过成了一座冷宫。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
顺王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席地而坐。偌大的宫殿,只点了一盏油灯,整个大殿特别昏暗。
“陛下,顺王殿下过来了。”高亚仁站在离陛下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到天子沉思般。
“来了?”陛下忙抬手抹了把脸,目光微抬,朝殿外扫去,说,“让他进来,你候在外面。”
“是。”
顺王走了进来,依着规矩行礼。
高宗道:“你也不必客气了,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父子。来,你挨着朕坐。”
“是。”顺王恭顺。
高宗抬眸四下打量,目光缓缓掠过这偌大宫殿的每一处,目光黯然。
“这是你……母妃,宸妃的寝宫。虽说她死了二十多年了,但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朕都有好好保存着。这里虽然再没人住过,但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就好像她人还在一样。”
“儿臣知道。”顺王低头。
高宗这才将目光挪到顺王身上,九五之尊望着跟前的儿子,轻轻扯了下唇,说:“这么多年来,你也受苦了。你是朕几个皇子中最聪颖的一个,却也是活得最窝囊的一个。”
“嬴家掌权,皇后摄政,朕无能,不能与嬴家兄妹对抗。不过,如今嬴家既然举旗造反了,也好,朕想彻底铲除嬴王府这颗钉子。学必,你想为你母妃报仇吗?”
顺王容颜清冷,却是极为严肃。
“儿臣做梦都想!”他一字一句,说得怨愤。
“好!学必,去杀了皇后。杀了皇后,就能替你母妃报仇了。”高宗双眼布满血丝,此时此刻的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一样,整个人脸色苍白可怕,“当初皇后嫉恨朕对你母妃宠爱有加,她竟然就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对待你母妃。如今她落败了,这也是她的报应,也正是你替你母妃报仇的时候。”
顺王手攥得很紧,面色冷厉。
他想报仇,他做梦都想手刃皇后替母亲报仇。
高宗说:“朕也时日无多,如今嬴王府权势大,将来整个大康,只能靠你了。”
顺王忙跪下说:“父皇必定长命百岁。”
高宗笑着摇摇手,说:“朕从来不敢奢望百岁,能再让朕活几年就是老天厚待了。你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去做吧。”
“毒酒朕已经为你准备好,杀了皇后,替宸妃报仇。”
“儿臣……遵旨。”顺王在高宗面前磕了头。
顺王即刻离去,往关押皇后的冷宫去。高宗依旧席地而坐,他眉眼微抬,懒散坐着,望向渐渐远行的顺王,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似笑非笑。
顺王端着毒酒去了冷宫,皇后虽则败落,但是威严仍在。
皇后坐着没动,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后,她说:“本宫就知道,你迟早会来。”
顺王一步步靠近。
这冷宫里实在冷得很,没人伺候,也没炭火。如今腊月的天儿,外面屋檐上都结了冰锥,这屋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本王是来送你这个毒妇上路的!”顺王声音森冷。
皇后终于闻声扭过脑袋来,她眯了下眼睛说:“本宫是生是死,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之子来做决定。陛下呢?本宫要见他……”
顺王呵呵笑:“见父皇?你觉得,如今父皇他老人家还会见你吗?”
“若无他的授意,本王又如何会站在这里?”
皇后目光落在顺王手托着的那个圆盘上,冷笑一声:“这是毒酒?”
“是送你上路的酒。”
皇后道:“不可能!本宫若是活着,嬴王府还会有些忌惮。但是本宫若是死了,嬴王府怕是势必要铲除整个皇宫。”
“你以为你活着,嬴王府那对狼子野心的父子,就不会打进京城来了吗?嬴氏父子不顾天下百姓,举旗造反,如今外面人人喊打喊杀,早就是过街的老鼠了……”
皇后缓缓站起身子来,朝着顺王走了几步。
“其实你是聪明的,若你不是宸妃所出,而只是一个普通妃嫔所出的话,本宫倒是会重用于你。”皇后一边说,一边围着顺王走,上下打量着他,“正是因为你的聪颖,才衬得本宫的太子那样的平庸,本宫又岂能容你?”
“本宫不是妒妇,不介意陛下有宠妃爱妃,但是他却不能动真心!本宫是皇后,当初陛下登基为帝,乃是本宫哥哥的功劳。而他做了皇帝后,却妄图想捧着宸妃,本宫岂能容忍?”
“宸妃又有什么好?除了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会哄陛下开心,她还有什么?”
“哼~本宫哥哥拼死领兵打仗的时候,她与陛下躲在后方恩恩爱爱。让嬴家冲锋陷阵,他却坐享其成,还妄图想他霸占嬴家的功劳……他想得美!”
顺王心中充满仇怨,他早就想替自己母亲报仇,也早受够了皇后的挤兑。
所以此刻,就算皇后再怎么夸大嬴王府的功劳,顺王也是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说完了吗?”顺王冷声打断,“若是说完了,便喝了这杯酒。”
又冷冷道:“没让你受极刑之苦,已经算是仁慈!”
皇后垂眸睥睨着那杯毒酒:“这酒本宫是不会喝的,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亲自问问清楚,这所谓的嬴王府谋逆,到底是嬴王府真的谋逆,还是说只是他这个九五之尊玩的一手好把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