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古画的四分之一都被高锰酸钾溶液浸没了,正在清理霉斑的曹璘怔愣片刻,等她回过神,面色瞬间变得无比阴沉。
“谁让你们进来的?你们知不知道这幅古画有多珍贵?为了把它平安送到随城博物馆,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先生散尽家财,耗费了无数精力才寻回这件国宝,而你呢?因为你的莽撞、你的疏忽、你的愚蠢,直接将名贵的画作毁了个彻底,像你这种人,根本不该出现在博物馆!”
苏逸面色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茫然无措的伫立在原地。
直播间的观众听到曹璘的叱骂声,有人心疼,有人愤慨,还有人幸灾乐祸。
【我早就说过苏逸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还有圣母为他辩解,现在倒好,毁了随城博物馆的名贵藏品,那些圣母终于闭嘴了。】
【曹璘女士的丈夫是仲含章,随城有名的富商,个人资产高达数十亿,她口中的名贵,肯定价值连城】
【不久前,苏逸和聂慈才污蔑了夏夏,眼下他不小心毁了这幅画,就算把自己给卖了,恐怕都赔不起,现世报未免来得太快了,只是可惜了这幅古画,估计没办法复原】
【苏逸不是有朋友擅长修复吗?就让他那个朋友出马啊!要是修复不成功,那他毁掉了这么重要的书画,总要照价赔偿博物馆的损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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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3章 文物修复师(二十一)
仲夏缓步走上前,那双美丽的眼睛透着急切与担忧,她哑着嗓子问:“妈妈,古画被高锰酸钾溶液浸没后,就再不能修复了吗?”
曹璘神情冰冷,“书画本就脆弱,即使是温度、湿度稍有差池,都会对画作本身造成难以弥补的损毁,更别提具有腐蚀性的高锰酸钾溶液了,眼下四分之一的画心都被污染,就算是博山大师在世,只怕也是束手无策。”
仲夏踉跄了下,仿佛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她以手掩面,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邀请大家来工作室参观古画的修复过程,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这一切的责任在我,博山大师的画作也该由我赔偿。”
【天啊!夏夏就是太善良了,才会一再被人伤害,分明是苏逸碰洒了高锰酸钾溶液,跟夏夏没有半点瓜葛,不该为这种人背锅。】
【苏逸要有点良心的话,就快点站出来,他要真敢让夏夏赔偿,我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
【你们看苏逸那副摇摇欲坠的德行,好像博物馆的人欺负他似的,就我弱我有理呗!我敢说,苏逸绝对不会主动提出赔偿。】
此时此刻,苏逸站在长桌前,眼神落在那幅古画上,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看来野神对他的影响还未消退,他的运势也没有好转。
苏逸叹了口气,转头冲着曹璘问:“副馆长,请问博山大师的这幅画多少钱?”
曹璘唇角噙着一丝冷笑,慢声道:“去年,港城拍卖行以九百万的高价拍出了博山大师的另一件作品——《鱼戏图》,这幅《虎啸图》与《鱼戏图》属同一时期的作品,原本价值应该是相当的,但由于这幅画被储藏在格外干旱的地方,导致画心生出一道道裂纹,如果修复的好,能拍上七百万。《虎啸图》的精髓在于那双虎目,偏偏被化学溶液毁了个彻底,现在别说七百万了,恐怕连一百万都卖不上。”
【我的天啊!这幅画居然能卖上七百万的高价,这也太名贵了!】
【我刚才翻了翻苏逸的微博,发现他不久前才被公司炒鱿鱼,目前就是个可怜的无业游民,让这种人拿出七百万,只怕比登天还难。】
【心疼随城博物馆,资源本就不如b市,还白白承担了这笔损失。】
于教授推了推眼镜,叹息道:“现在说这些没有任何用处,还是想办法修复,尽可能减少破坏。”
曹璘放下手中的工具,兀自退后一步,“这幅画已经废了,我修复不了,你们另请高明吧。”
“副馆长,要不您再试试……”
曹璘摇摇头,她从事文物修复工作足有二十余年,之所以被人称为“最后的巧匠”,是因为她有自知之明,不会接难度过高、无法修复的画作,损毁自己在业界的声名。
苏逸转身望向于教授,问:“您刚才说我的画是贺子璞先生的真迹,那这幅画与博山大师的画作相比,哪个价值更高?”
于教授瞬间猜到了青年的想法,他忍不住劝道:“单论价值,自然是这幅江景图更高,但想在短时间内将这幅画拍卖出去,恐怕不太容易。苏先生不是有个擅长修复的朋友吗,何不让她出手?”
想起聂慈和苏逸的关系,仲夏眸色愈发深浓,她抿了抿唇,附和道:“于教授说得对,与其直接拍卖江景图,莫不如让那位修复师尝试一番。”
苏逸喉间一阵阵发干,他思量半晌,掏出手机,按下聂慈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那端接通了。
“小道长,我在随城博物馆,刚才不小心弄洒了一瓶高锰酸钾溶液,损毁了正在修复的古画,你能不能……”帮帮我。
即使隔着话筒,聂慈也能感受到青年的忐忑与羞愧,她淡声道:“你稍微等等,我马上就到博物馆。”
语毕,聂慈挂断电话,搭车直接前往主城区。
半小时后,聂慈在保安的带领下,来到了曹璘专用的工作室,她快步走入其中,杏眸注视着桌面上的《虎啸图》,面色沉凝如水。
站在仲夏身畔的摄影师稍稍挪动手机,让聂慈那张脸入镜。
【靠,苏逸不是说要找朋友来修复古画吗?难道聂慈就是他口中的朋友?一个还没经历高考的女生,怎么可能修复古画?】
【博山大师是造了什么孽,流传于世的作品本就不多,还被苏逸聂慈二人轮番糟践。按照曹副馆长的说法,《虎啸图》是一位收藏家耗费心血得到的,现在那位老者满腔热血付诸东流,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能否承受得住这种打击。】
【聂慈真是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班门弄斧,居然敢当着曹副馆长的面修复书画,她难道没有半点羞耻心吗?】
这档口,仲夏虽然不便查看评论,却能猜到网友们会有怎样的想法,她唇角微勾,抬脚走到少女跟前,附在她耳边道:“聂慈,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办法替苏逸化解危机。”
聂慈很清楚,仲夏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良善,否则她也不会日日佩戴着那块在佛前开了光的玉牌。她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肾脏来的不明不白,也知道牧辛辛死在了手术台上,但为了健康的活下去,这些她都不在乎。
少女眸光清冽,仿佛冬日悬挂在枝头的冰凌,让仲夏莫名升起一丝慌乱。
聂慈不会真能修复好这幅古画吧?
不!绝不可能!
连母亲都对高锰酸钾溶液腐蚀的画作束手无策,聂慈今年才多大,即便她从出生起就开始钻研文物修复的技巧,经验依旧比不上母亲。
仲夏深深吸气,缓步走到摄影师身边,避开镜头打字:「只要聂慈开始修复书画,镜头必须一直对准她。」
仲夏之所以这么做,自然不是为了宣传文物修复的技艺,而是为了撕下聂慈的脸面,让她沦为人人鄙夷的小丑。
这样一来,无论聂慈说什么都不会有人相信,大家只会把她当成疯子。
而自己,则是那个被疯子所困扰的受害者。
聂慈的目光一寸寸掠过《虎啸图》,仔细观察作画者的笔触及风格,她冲着于教授耳语几句,后者脚步匆匆的走出去,很快拿回来了一沓照片。
【依我看,聂慈就是个虚有其表的废物,苏逸把期冀寄托在这种人身上,注定要失望了,还是早点变卖江景图,筹钱赔给随城博物馆吧。】
【如果曹副馆长愿意亲自出手,这幅画还有救,毕竟那位收藏家当初就是看中曹副馆长的名声,才将古画送到这里,没有谁会比副馆长更了解古画的细节,与她相比,没有见过《虎啸图》全貌的聂慈,仅能依据照片建构线条,修复的难度可想而知。】
【我劝聂慈还是知难而退吧,高中生应该以学业为重,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无关的事情上。】
【像她这种为了金钱利益出卖身体的女生,能听进去别人的劝告才怪!一边在微博上当神棍,一边打着文物修复师的旗号混进博物馆,真是令人作呕!】
随城博物馆接受新藏品时,会听过摄录方式留存藏品的特征,聂慈的记忆力和观察力实属顶尖,她一张张的翻阅各个角度的照片,终于在脑海中勾勒出白虎的形与神。
聂慈从兜里掏出一把刻刀,弯下腰,用刀刃轻轻划过被高锰酸钾腐蚀的画心。
“聂小姐,你这是在做什么?快住手!”仲夏急声阻止。
“画心已经彻底废掉了,如果不彻底分割,溶液还会顺着纸张纤维继续蔓延。”聂慈语气平静的解释。
苏逸无条件的信任聂慈,他拍了拍胸口,道:“仲小姐,刚才我就说过了,这幅画出现任何问题,都由我来赔偿。有贺子璞先生遗留的真迹兜底,想来博物馆应该不会吃亏。”
仲夏被噎了一下,索性不再多劝。
曹璘只有仲夏一个女儿,就算她工作繁忙,对仲夏的关心丝毫未减,因此她很清楚聂慈在网上发表的言论。这名少女看似无害,却极有可能掌握着牧辛辛失踪的真相,为了夏夏,为了整个仲家,她必须将危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自从得到聂宁杳身上的妖血以后,聂慈的感知比先前更为敏锐,她猛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了曹璘涌动着恶意的双眼。
聂慈心道果然,怪不得仲夏会做出掠夺他人器官的举动,原来她一直在这种畸形的环境中长大,父亲心狠手辣,母亲倨傲恶毒,这样的家庭怎么可能培养出三观正直的孩子?
聂慈打开阴阳眼,看见牧辛辛的鬼魂漂浮在仲夏身后。
似是察觉到了聂慈的目光,牧辛辛陡然冲至近前,愤愤不平道:“聂慈,那个叫苏逸的太倒霉了,他之所以撞洒了溶液瓶子,不是因为不小心,而是仲夏故意绊倒了他,你能揭穿她的阴谋吗?”
淡粉唇瓣无声开合,聂慈吐出两个字: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aut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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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文物修复师(二十二)
切割掉被高锰酸钾溶液腐蚀的画心后,聂慈用水擦拭古画的背部,小心翼翼的揭去复禙纸,再以宣纸覆盖在多处破损的画心上。
将聂慈堪称熟稔的动作收入眼底,曹璘眸光微闪,搭在膝头的双手紧握成拳。
直播间的观众看到这一幕,纷纷打字评论:
【聂慈好像有点本事,起码目前的工序没出多大的纰漏。】
【她打着文物修复师的旗号招摇撞骗,肯定会一点基础的东西,不过这些都是其次,书画修复对个人的绘画水平要求极高,否则修补出来的部分简直不堪入目。】
【要我说,仲夏妹妹真的很适合继承曹副馆长的位置,毕竟她是华国书画界最耀眼的明珠,天资无人能及,由她来修复这些珍贵绝伦的书画再恰当不过。】
宣纸洁白如雪,画心却呈现出一种岁月沉淀的暗黄,聂慈注视片刻,选择藤黄、洋红、泥金、石青几种颜料,按照一定比例,不紧不慢的调和在一起。
先前聂慈修复江景图时,苏逸没有在场,这是他第一次见聂慈动手。
“聂小姐,《虎啸图》只有一幅,你调和颜料时要小心些,免得颜色有误,毁了博山大师的作品,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不如先在其他地方试一试。”
曹璘表面上在提醒聂慈,实则是用言语给后者施压,若是换成一个心态不稳的年轻女生,恐怕真会在这番敲打下出错。
聂慈摇头拒绝,“不必了,我调出来的颜色不会有问题。”
仲夏瞥了一眼容器中的混合颜料,指尖轻轻拨弄着腕间的手链,柔声道:“聂小姐,我母亲到底从事书画修复工作多年,她也是好意,你千万不要误会了。”
曹璘究竟是不是好意,没有人比聂慈更清楚,她摇摇头,拿起杂毫笔蘸取颜料,填补宣纸的空白部分。
刚调配好的颜料色泽比画心更深,即使聂慈的修复技巧独到,悉心补全了每一道缝隙,色泽差异依旧算不得小。
【聂慈还真是盲目自信,要是别人提建议不听也就罢了,那可是曹璘副馆长!当年亲自主持《烟霞神女图》的修复工作,不论是经验还是技巧都无人可比,聂慈真是疯了!】
【也许人家不是自信,而是单纯有人给兜底呢!苏逸不是说了吗,无论聂慈将《虎啸图》修复成什么德行,他都接受,就算这幅画真毁了,也有贺子璞先生的真迹作为赔偿,博物馆这次应该不会吃亏了】
【怪不得聂慈会被亲生父母抛弃,从小在道馆长大,只看她这副不知好歹的德行,真是快把我膈应死了】
【夏夏这次直播是为了宣传书画修复方面的知识,眼下虽然换了个人主笔,好歹没违背直播的初衷】
【呵呵,我想看的人是曹璘副馆长,而不是一个大言不惭、哗众取宠的骗子!你们看看镜头里的《虎啸图》,颜色就跟屎一样,与旁边的部分有着天壤之别,这幅画算是彻底被毁了】
此时此刻,一名染着蓝发的小青年坐在电脑前,看到聂慈不紧不慢的动作,他心里憋着一股火,快步冲进书房,冲着头发花白的老者抱怨。
“爷爷,之前我就说过随城博物馆不靠谱,与其把《虎啸图》捐赠给他们,还不如捐给b市博物馆,现在这幅珍贵异常的古画还没来得及展出,就毁在了外人之手。”
听到这话,老爷子陡然瞪大双眼,急声问:“你怎么知道《虎啸图》出问题了?博物馆给你打电话了?”
蓝发青年摇摇头,把笔记本电脑放在祖父面前,指着画面中埋头苦干的少女,解释道:“您把画送到博物馆,是为了让曹副馆长修复,但那幅画被高锰酸钾溶液腐蚀了,曹副馆长不愿插手,便任由这个人胡乱折腾。”
老爷子盯着电脑屏幕看了半晌,涨红的面庞逐渐恢复如常。
察觉到老爷子态度的变化,蓝发青年疑惑发问:“《虎啸图》的收购难度有多大,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幅画是您的心血,不该被人如此轻贱!我打算找随城博物馆要个说法,如果他们给不出合理的解释,我就去法院起诉!”
老爷子抬手阻止孙子的动作,“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