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后院住着衙役,村口有躲着几十个衙役,山匪应该不敢来了。
他们走了没多久,后院又响起不寻常的动静,云巧正喝红糖水压惊,眼疾手快的抄起桌边的锄头就要跑,却看春花满身是血,是长春他们拖着进屋。
看到她,奄奄一息的春花容光焕发,撩开额头和鬓角的头发,似乎注意身边有人,又急忙往回盖,“云巧,快跑,西凉军来了,要打仗了...”
长春皱起眉,“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云巧,快跑,西凉军来杀你的。”她撑着疲惫的身体爬到云巧脚边,努力攀着她的裤脚,云巧扶起她,她咧嘴,笑了笑,“我就知道,你还当我是朋友的,快跑,他们来杀你的。”
“他们被抓住了。”
春花使劲摇头,她的脸很白,即使糊着血,也看得出气色不好。
“他们来了,来了...”
说着,她像看到什么惊恐的场面,瑟瑟发抖的转向门口,指着黑暗的夜色,“他们来了...”
轰轰轰,齐整沉闷的脚步划破夜空,宛如地龙翻身般响彻大地。
春花牢牢抱住云巧,然后将她往外推,“跑...快跑...”
这是春花最后和她说的一句话,快跑。
那晚,西凉军沿着西岭村的暗道,翻过绿水村,直往长流村而来,云巧如愿躲进了地窖,在地窖待了五天才出来,出来后,整个村子宛若经历了狂风骤雨的摧残,院墙倒塌,栅栏损坏,粮食衣物满地都是,鸡鸭成了主子,这屋蹦到那屋,大摇大摆的。
唐家前院的院墙修葺过,没遭到损坏,后院则惨不忍睹,云巧跑出地窖就去后院数她的鸡。
结果,一只没有。
老唐氏扶着唐老爷子,这几日离了药,老爷子尽量忍着不咳嗽,这会儿见到天日,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又咳了起来。
“奶,咱家的鸡没了,一只都没了。”云巧抓着头,在屋里走来走去。
“没了咱再买。”
能保住命就是好的。
“春花的尸体也没了。”
沈云翔抱着长刀,两眼鼓鼓的瞪着到处找鸡找尸体的人,“你能不能安静些?”
“翔哥儿。”云巧似乎注意到院里还有人,兴冲冲的跑过去,随即露出嫌弃的表情,“翔哥儿,你好臭。”
“......”沈云翔火气骤起,“你几天几夜不睡觉试试!”
西凉军打来,长春他们来不及搬救兵,迅速通知村里,让老弱妇孺藏起来,男子抄家伙抗敌,他能活着就不错了,管他臭不臭,丢了从西凉人手里抢来的刀,“烧水,我要洗澡。”
“好,我也要洗澡。”云巧往灶房走,后知后觉想起问他,“翔哥儿,你没受伤吧?”
“没。”
平安护着他的。
要不是平安带人来的及时,整个长流村恐怕都逃不过,平安说偷袭唐家的人是南方口音,他觉得不妥,想让长春禀告李善,结果遇到西凉进村...
沈云翔说,“巧姐儿,你以后想做什么?”
说话间,云巧已经点燃的柴火,不假思索道,“生孩子呀。”
“除了这事。”
“没想过。”
没有打过仗,不懂何为保家卫国,当平安挡在他身前,教他怎么出招,怎么使力,热血燃烧得沸腾,他一字一字道,“巧姐儿,我想参军。”
“好呀,我也去。”
“兵营不收女孩,但你可以做其他事。”
有了精准的舆图,大周就能更严谨的排兵布阵,敌人再不会通过暗道残害无辜的百姓。
“好。”
唐钝回来已是两日后了,西凉突袭,到处一片恐慌,稍有家底都收拾钱财往西州去了,附近村落出去逃命的也多,便是县学都清冷了许多,官道随处可见逃难的百姓,五里一路口的盘查,极为严苛,要不是有李善的玉佩,他都回不来。
比起人心惶惶的外边,村里似乎没什么变化,施肥的施肥,插秧的插秧,真要说变化,就是好些院门前挂上了白绫,他挑着书,打小路经过,地里的人同他寒暄。
“墩哥儿回来了呀,外边没打仗吧?”
“没,家里还好吧?”
“我们娘几个藏地窖里,好在你提醒我们囤些粮,否则咱怎么熬得过来呀...”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婶子想开些。”
“你叔出门时我就知道凶多吉少,我知道的...”妇人抹抹泪,继续干活。
唐钝不知如何安慰她,无意间,瞥到村道上一抹月白色衣衫的身影,她扛着锄头,背个背篓,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后山走,他喊了声,“云巧。”
村道的人回过头,朝他挥锄头。
唐钝问,“你去哪儿?”
“西岭村,狗日的西凉到处挖暗道,老子要把暗道找出来,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唐钝反手扶着扁担,疾步跑过去,望了眼自己院门,大敞的院门,左右两侧放着两盆绿植,好像在哪儿见过,他声音放轻,“爷奶没事吧?”
“没事。”云巧一垫一垫的靠近他,“唐钝,四祖爷问我们啥时候生孩子,他说我两聪明,生的孩子肯定更聪明。”
她知道将坏人引到岭关,长春他们跟二愣子似的,傻乎乎在村里厮杀,弄得村里乱糟糟的,一点都不机智。
“......”
数日未见,她怎么愈发流里流气的了,唐钝没有训她,“你一个人去西岭村?”
“龙虎在村后等我。”
“我随你一起。”唐钝让她等等,回屋放下担子,和屋里的老唐氏打声招呼就跑了出来,边走边问她前几日发生的事儿。
“来了两拨坏人,一拨从后院来的,我看没办法藏地窖,拎起锄头就狂奔,想到西山脚下有士兵,就将他们带去了那儿,遇到平安,将他们都杀了,回来后,奶给我煮糖水,喝了两口,春花来了,喊我跑,没来得及,西凉那群贼人来了,长春就让我和爷奶藏地窖了,等我们出来,几十只鸡全没了。”
说起鸡,她语速快了很多,“我和翔哥儿找着几只,我姑她婆婆非说是她的,我养的鸡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样?”
“我喊四祖爷主持公道,她哭了场,还是把鸡还我了。”
唐钝想问她怕不怕,听到这儿,感觉自己多虑了。
“不过还是有好多鸡没找回来,肯定是西凉人杀来吃了,狗娘养的。”
“......”
路口,龙虎一脸悻悻的望着面色不善的唐钝,发誓,“不是我教的。”
天地良心,他也很惊讶的。
唐钝移开视线,不经意瞥到垒过土的几座坟,眯起眼,“爷坟前的绿植哪儿去了?”
“种咱家院门口了呀,等爷死了搬过来,以免遭了西凉人毒手。”
“......”
除了龙虎,还有几个陌生面孔的士兵跟着,唐钝替云巧扛锄头,没再问战事。
西岭村只存活下来几口人,西凉入境的暗道已经被找着了,李善派人沿着暗道找过去时,里边已经被堵了,以防还有其他暗道,云巧寻找得格外仔细,除了西岭村,附近几个村都要挨个搜查一遍。
县里人心惶惶,孙山长让唐钝在家温习功课,遇到难题书信请教,有李善的玉佩,传信极为方便。
因此,唐钝整日待在家。
云巧则早出晚归没有闲过,便是雨天,撑着伞也要出门,谁都不能阻止她。
除了生孩子。
她对生孩子格外憧憬,老唐氏请村里的人帮忙敷了十几只小鸡,刚破壳的鸡毛发稀疏,几日后大变样,她喜欢得不得了,无事就溜进唐钝屋里炫耀,“唐钝,你看咱家的鸡好漂亮,咱家的孩子肯定更漂亮。”
唐钝泼她冷水,“像你还好看吗?”
“怎么可能像我,肯定像你呀。”
“......”
“可惜奶说咱明年才能生孩子,哎...”
后来的一年多里,云巧都是数着日子过来的,办酒席这日,她咧着嘴,嘴角没有下来过,傍晚送走客人,黄氏她们还在院里,她急吼吼的拉着唐钝回屋,“唐钝,来,咱生孩子,郑家嫂子教了我的。”
“....”
黄氏不记得郑家嫂子是谁,沈云翔是清楚的,他重重跺脚,扯着嗓门怒吼,“云巧,你害不害臊。”
“不害臊。”
“......”
老唐氏和老爷子乐得不行,一个拉着黄氏,一个拉着沈来安,“巧姐儿这姑娘好。”
黄氏摇摇头,笑了,“是你们疼她。”
先苦后甜,她熬过来了。
沈来安则有些怅然若失,西凉人进村,云山他们为了保命,推爹娘出来挡刀,爹娘没了,看不到他变出息的样子,也享不到他的孝敬了,反手握着唐老爷子的手,“叔,进屋说吧。”
屋里,唐钝被扒了衣服,一脸黑色,“你能不能矜持些?”
云巧眨眨眼,翻过身,躺在床上,“你来吧。”
“......”
“快点呀。”云巧催。
唐钝脸一会儿黑一会红,起身关上窗户,又将门抵上,“你知道孩子怎么来的吗?”
“知道呀。”云巧目光下移,唐钝蹙眉,从书架拿出一本书,云巧坐起,一脸难以置信,“唐钝,你不知道吗?”
这会儿才看书学。。
唐钝不搭理她,裹紧衣衫,“天黑再说。”
“生孩子还要等天黑?”
郑家嫂子不是这么说的呀?
唐钝呲牙,“对。”
“好吧。”云巧慢腾腾坐起,凑过去,脑袋靠在他怀里,纳闷,“这不是生孩子的书呀?”
“嗯。”唐钝指着最的字,“这个字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