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鸣在厨房吃饭,瞧见她进来,笑了一下:“妈。”
老太太一边给他盛汤,一边道:“你爸也是,这大冬天的让你在外面那么久,冻着了吧?”
陆鸣捧着碗,站在那看着她道:“妈,您不怪我吗?”
老太太道:“我怪你干什么呀?你这不做的挺好吗?从小就没让我费心,又读书又画画,还自己考上了名牌大学,现在留在美院当老师了,对国家有贡献,对自己有交代,多好呀。你活的明白着呢,我怪你干什么?”
陆鸣放下碗筷,搂着老太太的腰道:“您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老太太拍拍他的手背,道:“你感情上的事儿,谁也管不到你头上去,你记住这句话。我们那会儿解放的时候还说人人平等、自由呢,怎么到你这儿反而不自由了?”
陆鸣道:“我不怕,我就是担心您和我爸这边。”
老太太道:“你担心什么?是怕我们两个被人家说吗?这有什么好说的呢,人这一辈子过的好不好自己心里知道,多活了几十年就做的都对啦?”她笑了一声,握着儿子已经长大了的手掌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我也是第一次给人家当父母,做得不好的地方,你多担待。”
陆鸣鼻尖有点发酸,抱着她道:“好。”
第七十四章
虽然说开了, 但陆老那边多少心里还有点不痛快, 当着老伴儿的面对儿子挺和气, 老伴一转身扭头就指使陆鸣干活去,从扫雪到挂灯笼,再到写春联贴福字, 更是多让陆鸣写了几十张拿去送给周围的亲戚朋友们,让他挨个去送。
陆鸣倒是没觉出什么来,这些活往年也是他干的, 他做完这些还有点结余时间, 想了想又提笔写了副春联。正写着,韩乔聿电话就打过来了, 陆鸣接了道:“喂?”
韩乔聿道:“在忙什么?”
陆鸣笑道:“写春联呢,这不快过年了, 都要开始准备了。你呢,在那边怎么样, 工作还顺利吗?”
韩乔聿道:“还不错,我年后的飞机,大概17号就回来。”
陆鸣“哦”了一声, 手上拿笔继续写着, 韩乔聿等了一会又问他:“你想我没有?”
陆鸣笑了,道:“想也不能年初二就回去啊,我得在家陪我爸妈呢,你也回去多陪陪叔叔阿姨,以后我们时间还长了……”
陆老经过他身边, 不客气地敲了敲桌子,瞪着眼睛看他。
陆鸣有点心虚,对那边道:“家里有点事,先挂了啊,回头打给你。”
陆老站在那没动,看了看他又低头看看写的春联,开口道:“写字还一心二用,就不能认真点!怎么能用一只手写字!”
陆鸣不服气,顶了一句:“那也没见过两手使笔一起写的啊。”
陆老不听,接着训他:“从小我怎么教你的,凡事有个轻重缓急,提笔就要静心,你看看你现在的心思都放在谈对象上……”
陆鸣写完最后一笔,不软不硬地回了一句:“您当初追我妈的时候,可是一天一封信,就这上面还写‘亲爱的荻,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陆老难得脸红了一下,但是立刻就拿拐棍吓唬儿子,虚晃了两下道:“我那跟你一样吗,那个年代……不写信也没有别的联系方式啊,而且我就一天一封信,你倒好,这一上午几个电话啦?你自己说说,一上午几个电话了!”
陆鸣道:“那也不怪我呀,又不是我打给他的,他非找我,我能怎么办啊!”
陆老:“不害臊!”
陆鸣:“不害臊的是他,又不是我,这话您跟他说去,跟我说不着。”
陆老:“……别想骗我见他啊,进咱家门还早着呢!”老头拄着拐棍走了两步,又转身回来继续盯着陆鸣写了一副春联,问他:“那姓韩的小子,是做什么的?”
陆鸣忍了笑,道:“他啊,做点小生意,跟着他爸做买卖的。”
陆老大概是面子上过不去,也不肯多问,在那聊了一会不相干的,又问陆鸣:“你写这么多春联干吗,家里用不了这么多。”
陆鸣吹干墨迹,道:“给我大姐家的,昨天景尧找我来着,我就想着今天多写几幅顺便给他们送去。”
陆老听见小外孙又高兴起来,亲自提笔写了三张“福”字,让陆鸣一起带上过去,临出门的时候陆老太太更是提了一大兜方景尧爱吃的零食,让他一定带过去。
陆鸣开了家里那辆polo小汽车一路颠簸过去,到了之后却发现方景尧瞧着清减了些,脸色也不太好看,没什么精神的接了他进去。
陆鸣有些奇怪,把手里提着的那些东西拿给自己大姐,又找借口把大姐送到厨房去,这才拽着方景尧去了卧室,低声问他:“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方景尧还想强装笑脸,被陆鸣踢了两脚,这才咧嘴哭丧着脸道:“小舅,我好像失恋了。”
陆鸣松了口气,笑骂道:“我还当你家里出什么事了呢,这算个什么啊,等着,晚上小舅带你出去散散心,别老在家闷着。”
方景尧还是没什么精神,但看到陆鸣之后,还是明显放松了一些,饭也吃的多了。
陆鸣看他恍恍惚惚的,说话都在发呆,心里又急又心疼,等到吃过晚饭,就对他大姐道:“姐,我这两天有点活,忙不过来,要调弄颜料,让景尧过去给我搭把手成吗?”
方妈妈对儿子这状态也瞧在眼里,听见了也不说破,点头道:“行啊,去吧。景尧去了就多住几天,在姥爷家过年也行,初二我和他爸去接他。”
陆鸣笑道:“那敢情好,咱爸要是知道了肯定高兴,就这么定了吧。”他在餐桌下碰了碰方景尧的腿,方景尧这才反应过来,忙开口答应了一声。
陆鸣送了年货,来的时候带回来一个大活人。
走到半路,陆鸣瞧他那副窝囊样实在看不下去了,尤其是那头发半长不短的看着也糟心,先带着他去找了家理发店,让人给他收拾了一下。
腊月理发的人多,尤其是还有不少阿姨排队等着烫头发,方景尧在那等了一会,又看了一眼旁边翻看杂志的陆鸣,有点不好意思耽误他时间,小声道:“小舅,要不算了,年前人多,我等过完年再理发也行……”
陆鸣不客气地踢了他一脚,道:“你再给我说一遍。”
方景尧还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睛,忽然就明白过来了,红着脸结巴道:“不是、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正月理发,小舅我不是故意的,我真忘了……”陆鸣懒得理他,方景尧就坐在那一声不吭的等着,这回真不敢反抗了。
理完头发,多少恢复了点精气神,瞧着也是一个清爽帅气的小哥了,陆鸣这才满意了些。
他也没立刻带着方景尧回家去,开车找了一家安静点的小酒吧,两个人坐着聊了一会。
陆鸣轻微感冒,又开车,就只喝了一杯苏打水,给方景尧点了酒。
方景尧一杯酒下去,就趴在那小桌上哭了,还挺伤心的。
“哭个屁,你们老方家净出哭包。”陆鸣揉了眉心一下,他那天在门外坐了四个小时有点受寒,本来就有些头晕脑胀的被小外甥这么一哭眉头都皱起来,“起来,说清楚了再哭。”
方景尧难受的不得了,道:“小舅我失恋了。”
陆鸣道:“看出来了。”
方景尧又心酸道:“我本来以为他要来我家玩儿呢,都邀请他来做客了,也想把我爸妈提前介绍给他,我还给他买了礼物,也没能送出去,他今天跟我说……他找了个女朋友。”
“那有什么了不起,你也找一个。”陆鸣说完又觉得不太对劲,抬头看向方景尧,警惕道:“什么叫找了个女朋友……景尧,你谈的对象男的女的?”
方景尧落寞道:“男的。”
陆鸣捏着眉心,闭了闭眼睛,只觉得头更疼了。
方景尧藏不住事儿,跟陆鸣又亲,没问几句就全说了。
他之前有个关系不错的同学,对方又是送东西又是写信的,方景尧就以为那人是喜欢自己,最初也没恋爱的意思,也是后来他去帮对方做参赛设计的时候,那人说你别来了,又不是我什么人,也不能总是帮我啊。
就这么一句,方景尧就想歪了。
他以为人家是在跟他要名分,想来想去,这傻小子就邀请对方来自己家了,还打算欢欢喜喜地提前给他爸妈做思想准备。就在方景尧前几天准备去车站接人的时候,对方告诉方景尧他不能来了,因为他要留下来陪女朋友。
陆鸣听的云里雾里的,问他:“什么叫他要陪女朋友,那你们之前算怎么回事?”
方景尧没吭声。
陆鸣被这个怂包气的够呛,道:“在家当小霸王的脾气呢?啊?就会窝里横。”
“我可能会错意了,他跟我说的,和我想的不一样。”方景尧难过道:“小舅,我心里真的特别难受,他答应我那么多,本来还说要来我家玩儿呢,怎么就不来了啊。”
陆鸣看他哭的可怜,又有点心软,哄他道:“没什么好哭的,你跟我说说,怎么突然喜欢男人了?你以前没少收女孩子情书吧,我记得名字的就好几个……”
方景尧道:“我之前也不太确定,但是遇到我那个同学,就觉得跟他一起也挺开心的,每天一起打游戏,他来找我的时候还跟我一起打球、吃食堂……”
陆鸣笑了一声,这简直就是小孩过家家。
方景尧在那委屈的不行,喝了酒眼神发直,什么都说了:“上回他还说撑不住,想我抱抱他。”
陆鸣抬眼看他:“嗯?”
方景尧道:“我就给了他一个特别用力的拥抱,真的,我还拍了怕他肩膀跟他说加油呢!”
陆鸣憋着笑,继续听他说,已经不是很担心了。
方景尧吸吸鼻子,红着眼圈道:“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参加比赛,年后那个青年大赛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一起了,我画还在他那边,本来说等他寒假看完顺便给我送家来,我……”
陆鸣听见这句忍不住骂他:“有病呢吧,什么人都往家里招!我就问你前段时间的画儿拿哪儿去了,也给这人了?!”
方景尧缩了缩,道:“他就是看看。”
陆鸣冷笑:“看看,还你了吗,我让你拿去参赛的东西你也随便给人,你有今天,该!”
方景尧道:“可他也没拿去参赛啊,他自己也有本事的,就是找不到方向,我们说好了要一起参加比赛,一起拿奖……”
陆鸣敲了敲他外甥的脑袋,方景尧喝的微醺,呆头呆脑的看着他:“怎么了?”
陆鸣道:“我听听有没有回响,怕是里面装的都是水。”
方景尧坐的近,抱着陆鸣胳膊蹭了蹭脑袋,在那委屈的不行:“小舅你是不是说我傻啊?”
两杯酒下去,方景尧就开始在那哼唧个没完,陆鸣默默忍受着。
方景尧安静一会,忽然又开始哭:“小舅你还说我,你对象呢?我都没敢问你,是上回谈的那个和好了,还是分了又找了啊?”
陆鸣道:“就那一个。”
方景尧感动的不行,哭唧唧道:“真好,小舅你说我要不再等等我那同学,我觉得或许我再坚持一下,我俩也能在一起呢?”
陆鸣烦躁道:“你得了啊,左脸被打了,还非得凑上右脸去是不是?你那同学看着不怎么样,你俩不合适,趁早收手,别跟他在一起,听见没有?”
方景尧喝多了,趴在陆鸣胳膊上迷迷糊糊地说着什么,陆鸣听了一会,勉强分辨出几句话,他说:“小舅你们好好的,别吵架……分手太疼了……”
陆鸣拿手撑着额头,眼神有些迷茫,过了一会又笑着摇了摇头:“哪儿分得了。”
等小外甥消停了,不闹了,陆鸣这才带他上车回家。
回去之后先安顿了方景尧这个小酒鬼,又自己去找了医药箱,家里没有感冒药,陆鸣也懒得半夜出去买,就凑合喝了一杯热水睡下了。
第二天的时候他被电话吵醒,接起来喉咙沙哑的几乎无法出声,那边的韩乔聿立刻听出来了,问他道:“感冒了?严不严重,吃药了没有?”
陆鸣哑声道:“没事,前两天受凉了,休息一下就好。”
韩乔聿叮嘱他几句注意事项,又担心他嗓子,也没多说就挂了。
陆鸣起来之后,吃过早餐就略微好了一些,他年轻,也不把这点小感冒当回事,穿上羽绒服去了外面院子里继续修剪之前那颗收拾了一半的桂花树。
这棵桂花树是陆老爷子特意从南方给老伴儿找来的,北方天冷,不好养,即便在背风的地方也冻得够呛。陆鸣找了些草绳来捆扎树干,又弄了其他保暖材料来把树冠也包起来,正忙活着,就看到方景尧也出来了。
方景尧过来帮忙,拿了小剪刀给树冠扎了几个透气孔,一声不吭的干活。
陆鸣看他一眼,道:“睡的怎么样?”
方景尧道:“还行,就是有点头疼,小舅,你以后也别喝酒,真难受。”
陆鸣笑了一声,道:“一会给你煮个醒酒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