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淑妃身边儿的管事姑姑翠兰看着三皇子远去的身影,对李淑妃道:“娘娘,您果真不属意荣大姑娘么?荣阁老现在极受皇上看重,若是三殿下能够聘荣大姑娘为妻,怕是对日后大有裨益呢。”
李淑妃淡淡一笑,看着自己才刚染了凤仙花汁的指甲:“终究是年轻了些,心气儿高啊。”她话锋一转:“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似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哪个心气儿不高呢?”
“娘娘的意思是?”虽然跟在李淑妃身边儿多年,但李淑妃的有些想法,翠兰还是捉摸不定。
“在身份上,荣大姑娘倒是堪配皇儿,本宫实在是被皇儿的眼光给折腾怕了。比起林墨兰那样儿的,本宫倒情愿皇儿看上的是荣大姑娘。不过……”李淑妃娥眉微蹙:“皇儿也并不是非她不可。”
“娘娘说的是,如今,太子妃之位已定,若荣大姑娘还是一心巴望着太子那头,只怕就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从这场对话中,翠兰明白,自家主子对荣大姑娘既满意,又不满意。
满意荣大姑娘的出身模样和才学,不满荣大姑娘的性情。若是李淑妃能够为三皇子找到更好的正妃人选,她定不会选择荣大姑娘。若是不能,只怕荣大姑娘还有些发挥余地。
“说起来,太子明年就要大婚了。咱们家三殿下虽说是做弟弟的,肯定不能够越过长兄成婚,但这人选,也该开始考虑起来了。不如,娘娘改些日子跟皇后娘娘提一提,禀明皇上,选几位名门淑女进宫,相看相看。三殿下娶正妃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万不能马虎了。”
“皇儿倒是不急,毕竟年纪还小呢。且皇儿又是男子,便是多等几年,也是无妨的。真正让本宫心忧的,是清钰,你说说,那丫头,怎么就这么倔呢?就是再喜欢李家那二小子,也不必拖到现在都不订婚啊!”
李淑妃说的正是大公主萧清钰。
大公主曾心悦荣泰长公主的次子李二公子,李淑妃素来宠爱这个女儿,加之李二公子身份与大公主也算相当,便颇为支持这门婚事。可惜,李二公子虽对大公主有些许好感,但还远远没到能够为大公主孤注一掷的地步,偏偏李二公子的亲娘荣泰长公主对于李淑妃颇有些成见,怎么也不愿让李淑妃的女儿过门,宁愿弃了尚主之尊,择了英国公府的嫡小姐周佩佩为自己的准二儿媳。
大公主的这段感情,注定无疾而终。
自打李二公子订婚后,大公主便仿佛死了心,虽仍然该玩玩,该笑笑,对于嫁人之事却是半句也不肯松口。
就算皇室的贵主儿素来可以任性些,比寻常女子晚嫁几年,像大公主这个年纪还没有订婚的,也已经很少了。李淑妃对此十分有心,她家女儿再熬下去,都快熬成个老姑娘了。
“清钰那丫头,真是怎么说都不听,可愁死本宫了。”
“娘娘莫要忧心,大公主想来只是福分未到。待福分到了,怕是挡都挡不住呢。到时候,娘娘怕是要舍不得公主出阁了。”对于大公主之事,翠兰究竟也不好多说什么。
李淑妃幽幽一叹:“你就莫要说这些来宽慰本宫了。哎,本宫一定是上辈子欠了这丫头的。”
“帝都自来不乏青年俊杰,娘娘何不请皇上举办些活动,到时,让大公主在后头看看,指不定就看上眼了呢。娘娘与皇上好好说说,皇上素来疼爱大公主,对于大公主的婚事亦是十分忧心。想来,皇上会答应的。”
“也只得如此了,本宫试试吧。”
话是这么说,李淑妃却不抱什么希望。她自己的女儿,她自己最清楚,那就是个死心眼儿的,一旦做出决定,任别人怎么说,都不会轻易改变。
却在此时,帝都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李二公子的未婚妻,英国公府小姐周佩佩,在与和荣县主赛马时,眼看着就要获胜,却在此时,胯-下的马儿不知被谁抽了一鞭子,人立而起,周佩佩当即被摔下马,扭断了脖子。
这下子,事情可大条了。
任谁都知道,周佩佩是荣泰长公主满意的儿媳妇,不曾料想,喜事变丧事。还没过门呢,这儿媳妇就没了。
荣泰长公主感觉十分糟心。
真正悲伤的,是英国公府中周佩佩的家人。英国公府这一代只有周佩佩这么一个女儿,素来是如珠似玉的养大的,后来,又许了一个好人家,眼看着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谁知道,竟就这样没了。
英国公夫人哭得跟泪人儿似的,英国公世子拔出剑就要为自己枉死的妹妹讨回公道。
这是在和荣县主的府上,且事发时抽打周佩佩马匹的又是和荣县主身边儿的丫鬟,说不是和荣县主做的,英国公世子都不信。
和荣县主素来与周佩佩不对付。在周佩佩成为荣泰长公主的准儿媳后,这种不对付加剧了。
今日英国公府众人来昀郡王府上做客,和荣县主看着就不大对劲,话语中处处针对周佩佩不说,后来更是以激将法提出了赛马。若是周佩佩不答应,英国公府就会沦为人的笑柄。
英国公世子虽对和荣县主的做法很是不满,但一来这是在和荣县主的老巢,不好直接与和荣县主叫板;二来他对妹妹的骑术很有自信,认为和荣县主讨不到什么便宜,这才坐视了这件事情的发生。
早知道妹妹会命丧于此,拼着得罪昀郡王府,英国公世子也会阻止这件事。
英国公世子提着雪亮的剑对和荣县主步步逼近,和荣县主吓得花容失色:“不,不是我做的,我没想害她!真的,你信我!来人哪,救命啊!”
英国公世子一句话也不想与和荣县主说。
在他看来,面前站着的,就是杀死他妹妹的刽子手,说再多的话,都只会让他感到恶心。
英国公世子已经几乎失去理智,周围人的理智却还在。很快有昀郡王府中的侍卫反应过来,上前拦住了英国公世子。英国公夫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天理啦!昀郡王府谋害了我的女儿,现在还要禁锢我的儿子。宗室就可以这样任意欺辱打杀朝臣家眷吗?昀郡王府今日是不是要把我们一家子都解决了,才称心如意呢?谁能料到,这竟是场鸿门宴!我的儿,你死的好冤枉啊!”
英国公夫人素来以优雅端贵著称,但是现在,女儿没了,儿子落入了杀女仇人的手中,她自然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前不久,众人还参加了周佩佩那场热闹的及笄宴,周佩佩鲜活的表现仿佛犹在眼前。而此刻,周佩佩已经浑身冰冷地躺在了地上,哪怕有再多的荣华富贵,都享不了了。
英国公夫人哭得凄凄惨惨戚戚,旁人同情她之余,心中难免产生了一丝寒意。
甭管这是不是昀郡王府一手主导的,在昀郡王府竟能发生这种事,日后还有谁敢登门啊?
况且,在众人看来,这件事儿还真的极有可能是和荣县主做的。对朝廷重臣之女说打就打,说杀就杀,这县主,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和荣县主如今正大喊冤枉呢,可惜,她的话,着实没几个人相信。
这件事闹得这么大,仅凭一个昀郡王府,自然压不下去。
尽管和荣县主再三强调自己真的没有对周佩佩出手,最后还是被宗人府令带走了。
和荣县主虽是宗室女出身,英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更别提周佩佩还有个强势的准婆婆荣泰长公主,这一回,和荣县主就是不死,也得蜕层皮了。
有荣泰长公主的面子在,宗人府自然不可能偏袒和荣县主。
一番审问下来,抽了周佩佩的马匹、害死周佩佩之人是和荣县主身边儿的丫鬟,那丫鬟受不得刑,招供说是和荣县主嫉恨周佩佩能够入荣泰长公主的眼,嫁给李二公子,想要给周佩佩一个教训,不成想,就当众把人给害死了。
面对这样的供词,和荣县主真是百口莫辩。
明宣帝听闻此事,下旨申饬了昀郡王府一番,治了昀郡王一个治家不严之罪,将昀郡王给降成了县王,还下旨王府世子降等袭爵。
至于罪魁祸首和荣县主,县主的头衔直接给撸没了,且本人还需去寺庙剃度出家,为逝去的周佩佩祈福。
饶是如此,也未能平息周家人心中的悲痛。可周家人也知道,让宗室女给他们家女儿偿命,是不可能的。和荣县主下半辈子已经注定孤苦一生,也算是报应了。
周佩佩已与李二公子进行了小定,虽未过门,李二公子却也决定为周佩佩守上一年。横竖他再过一年,年岁也不大。此举,倒是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道李家公子为人仁义守礼。一时间,眼热李家公子的人更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
第137章
林娇怡得知了周佩佩去世的消息,颇为伤心。她的手帕交不多,周佩佩与她脾性相投,算是她在一众贵女中最要好的一个朋友了。
虽然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离去,但事情发生在自己身边儿,还是会让人有种命运莫测之感。这个人,也许昨天、前天还在与你说笑,今天就彻底没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也联系不到她了,可你却总觉得她还在你身边儿似的。
林娇怡眼眶通红,想起她及笄时周佩佩拿她订婚之事打趣她时的情景,心中越发伤感起来。
太子走到她身后,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温声安抚道:“福儿,若实在难过,就好好哭一场吧。你这样忍着,我看得心疼。”
林娇怡转身扑进了太子的怀抱,不知何时,太子的胸膛变得这样的强壮,这样的可靠。林娇怡把头埋在太子的怀中,小声地抽泣着,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样。在太子的怀中,她不必注意仪态,可以尽情的宣泄自己的情绪,这是一方令人安心的小天地。
太子一只手缓慢而有规律的拍打着林娇怡的背脊,另一只手将林娇怡揽得更紧了些,仿佛在借此将力量传递给她,他的眸光中却是森寒一片。
无论那罪魁祸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那人竟害得福儿这般,着实可恶!
不知过了多久,林娇怡才停止哭泣,抽噎着从太子怀中探出头来。
此时,她一张娇美清丽的小脸上满是泪痕,长长的眼睫上挂满了晶莹的珠泪。她一只手攥紧了太子的衣襟,急切地问道:“太子哥哥,你会一直在的,对吧?”
不会像周佩佩一样,忽然就消失了。
林娇怡和周佩佩都爱到处游玩,还约定好了,要在彼此成婚后,带着夫婿一起出远门看看呢,谁知道,言犹在耳,这个约定,却永远也实现不了。
自打林娇怡落地以来,日子一直顺风顺水,这是她第一次,对命运产生了由衷的无力感。
林娇怡虽未将话语说透,太子却懂了她的意思,他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傻姑娘,我当然会一直在。我与周姑娘不同,我有足够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和你。”
伤心过后,理智渐渐回笼,林娇怡向太子询问了宗人府的查案进度。
太子道:“虽然昀郡王府那丫头一口咬死了是萧清瑞指使她,想要害死了周姑娘取而代之,我却觉得,萧清瑞不会这样蠢。哪怕她再厌恶周姑娘,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周姑娘动手,更不该在昀郡王府动手。这样做,哪怕她除去了周姑娘,自己身上的嫌疑也洗不清了,还要连累阖府。”
萧清瑞就是原来的和荣县主,此事虽处处透着蹊跷,到底是由她而起的,且她对周佩佩怀有敌意也是事实。明宣帝夺了她的县主之位,以安抚英国公府。
林娇怡眼中划过一丝厌恶:“纵然罪魁祸首不是她,她也是帮凶!若不是她对佩佩怀有敌意,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人利用。倘若害死佩佩的另有其人,我定不会放过那人,只是,也不能让萧清瑞好过!”
帝都的贵女们就算再怎么爱慕某家的公子,再怎样打言语机锋,只要不做过于出格的事,都是可以理解的。偏偏,萧清瑞为了李二公子害了周佩佩的性命,这就十分可恶了。
萧清瑞虽然也因为这件事失去了县主的头衔,被明宣帝打发到寺庙里出家,只是,在林娇怡看来,还是太便宜萧清瑞了。尤其萧清瑞最近还哭闹着想请她母亲进宫求情,以减轻她的责罚,丝毫没有悔过之意。
萧清瑞蹦跶得越欢,林娇怡看着就越烦。
“你放心吧,虽然昀王妃最近正在积极为萧清瑞活动,但京中之人哪个敢接她的话茬?都知道昀王府这一回是遭了父皇的厌了,日后,怕是越来越没分量了。”
昀王本就是闲散宗室,手中并无实权。无非是当初站对了队,才比旁人多几分体面。可这体面,也是十分有限的。如今,昀王府给明宣帝惹来这样一桩大麻烦,稍一处理不好,就容易寒了大臣们之心,明宣帝对昀王府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若是明宣帝对昀王府还有几分耐心,昀王的封地也不至于从一个郡,缩小到一个县了,且那个县十分偏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昀王这是彻底失了圣心了。
“父皇已经将萧清瑞连带着昀王府都惩罚了一遍了,不好再因为同样的原因二次罚她。不过,你只看着吧,依照萧清瑞的性子,多半是安分不下来的。她蹦跶得越欢,父皇就越厌恶她,日后,随便揪她个错处将她罚上一番,也够她喝一壶的了。”太子安慰林娇怡。
“这样倒是有几分解气。不过,无论怎么罚她,佩佩都回不来了。”林娇怡叹了口气,忽地道:“虽然我知道这样想有些对不住大姐姐,不过……太子哥哥,你说,这件事,会是大姐姐策划的吗?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此事与大姐姐脱不了关系。”
“大姐姐虽然颇为喜欢那李二公子,但不像是这种人。不过,眼下还不好说。周姑娘之死,无非是有人不想看到李侯家与英国公府联姻。从明面儿上看,大姐姐和萧清瑞,都是有这个动机的。不过,也不排除是李家或周家的政-敌所为。”太子沉吟片刻,就事论事道。
“但若是寻常人,怎么可能把手伸进昀王府?昀王就算再怎么没实权,也是宗室王爷。再者,那些人就算不想看着李家和周家好,也不必出手动昀王府啊,若是被查出来,倒是一桩极大的罪过了,皇帝叔叔不会容忍臣子们将手伸到宗室去的。对于朝中的大臣们来说,这么做得不偿失。”
太子注视着林娇怡,眼中隐约有异色。林娇怡低下头,声音不由自主地放低了些:“怎么,太子哥哥可是觉得我说得不对?”
“不,你说的很好,福儿。所以,这件事若是有人在背后筹谋,定然与皇室中人脱不了干系。你会想到大姐姐身上,原也没错。大姐姐在我们面前,自然是个爽朗的姐姐,可在别人面前,却未必如此。皇室中,没有真正的善男信女。大姐姐责罚三皇妹的时候,你是没见过呢。”
说起三公主,真是一言难尽。
三公主的母亲穆贤妃与中宫走得颇近,但三公主本人却与太子和林娇怡关系平平,跟大公主更是关系恶劣。姐妹俩每次一见了面,多半都是针尖对麦芒。
按理说,三公主比林娇怡还小两岁多,与大公主年岁相差大,平日里应该不怎么有相处的机会才是。也不知为何,三公主打小儿就爱找大公主麻烦,大公主素来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自然也不会由着三公主。于是,姐妹俩就闹到了今日这般田地。
林娇怡低头不语,半响方道:“我只希望,这件事不是大姐姐做的。”
一个是她视如亲姐之人,一个是她的闺中密友。若果真是大公主害死了周佩佩……让她情何以堪?
“福儿,放宽心吧,周姑娘不会枉死的,我们定能为她讨回一个公道。”
“若此事不是大姐姐做的,改日水落石出之时,我定亲自登门像大姐姐负荆请罪。”林娇怡抿了抿唇,道。
此事,连林娇怡都对大公主隐约起了疑心,旁人就更不必说了。
某一日,太后在御花园中散步时偶然听见有人嚼舌根子,气得不行,回去就开始头疼了。
大公主到底也是太后颇为得意的一个孙女,虽不如太子和林娇怡受重视,但在诸位皇子公主中也是颇为受宠的。在大公主刚出生时,太后对李淑妃十分冷淡,一度也迁怒了这个孙女,但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些年来,大公主承欢于太后膝下,太后对她自然感情渐深。
如今,太后见有人胆敢造自己孙女的谣,又是愤怒又是心疼,把大公主叫过去安慰道:“那些人真是什么浑话都敢说。和荣那丫头记恨周氏女,出手残-暴,竟有人说是你在背后指使的,好同时解决了周氏女与和荣,得偿所愿,这真真是无稽之谈。你本就是皇家公主,想嫁什么样儿的人家嫁不得,还要使这种手段?”
大公主听得心中一阵苦涩,太后这话虽是在为她抱不平,却也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还真不是想嫁什么人就能嫁的。
一般的人家自然不会也不能拒绝尚主,可李家,那是一般的人家吗?那别看太后宠爱大公主,可再怎么样,也越不过荣泰长公主去。明宣帝和荣泰长公主这一双儿女在太后心目中的分量,是人尽皆知的。荣泰长公主若不点头,太后还能为了个孙女让自己的女儿为难?
大公主低下头,柔顺道:“只要皇祖母相信孙女就够了,外头那些人是怎么想的,与孙女又有什么关系呢?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怎么样,也赖不到别人头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