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风营是一个什么样的鬼地方啊,白骨累累,地下室的门都不敢打开,一堆堆的骨头。
他不是高级将领,只是一个木匠工人,去了连小兵都算不上,他就想着回家。
可是两岸后来封起来了,他学着游泳,想着游过去,可是看着岸上飘回来被淹死的人,他就想着等等吧,等等吧。
他想着家里面一个老婆,那么年轻怎么带着俩孩子生活,人就跟疯魔了一样。
一等等了就是几十年,终于回来了,第一批回来的人,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就是疯了。
人对于乡土的依恋,不是语言能描述出来。时隔多年,虽然记不清每一个地方,但是还依然能够跪立在土地上亲吻这片黄土。
政府帮着找家属,最后一层层查找,就是宋泽家里了,他拄着拐杖就来了。
宋泽回家之后,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父亲,一个当爷爷的人了,突然间手足无措。
他四个儿子,当惯了父亲,但是不知道怎么当一个儿子,坐在那里沉默无言。
“这些年,过得好吗?”
问的生疏,但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宋老头看着宋泽,当年走的时候,宋泽才那么一点大,比不上现在的闹闹高,用手比量了一下。
“好啊,没什么不好的,那边有钱。”
是啊,没什么不好的,不缺吃喝,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就是只是一个人,有时候吃到一个好东西。
想到家里面的老婆儿子,就咽不下去了,多想给他们一起尝尝,知道大陆那边日子苦。
“我没想到你这么出息了,你妈教得好。”
宋泽点点头,即使他妈既是一个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可是一点,死命的砸钱让他兄弟俩上学。
“来晚了,我妈刚走了不久。”
说到这里,已是哽咽无声,他妈盼了一辈子啊,等了一辈子,就没想到死了以后还能见到人回来。
你说怪谁啊,怪这世道太难,最错误的时间,最坏的一个时代。
宋老头就这么一个念头支撑着,可是现在老婆没了,他好像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那时候在台湾使劲工作,一个子儿都舍不得花,舍不得吃穿,就想着一定能活着回来,给老婆孩子花。
他就想着,一个人生下来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悲剧,就跟他这辈子一样,什么都没有。
沉默良久,宋老头闭了闭眼睛,“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们。”
宋泽觉得图什么啊,难道他妈在的时候就图这么一个对不起,什么都比不上好好的活着。
有时候,你活的时间够长,就是赚了,能活一天就是一天,人生最大的财富其实是生命,不是你拥有多少钱。
宋泽带着宋老头看看他妈以前的屋子,现在还留着没动,老样子,连那个床上的柜子都还是锁着的,钥匙就在八仙桌上。
闹闹以前的时候经常看到宋奶奶从里面拿东西给他吃,知道是好吃的多,自己爬上去打开锁头。
其实吃的都没了,闹闹知道太奶不在了,“爷爷,这里还有糖,太奶说每天吃一个。”
手里面拽出来一个小布包,里面放着糖,不知道过年谁来看她给的,宋奶奶就留着,等着给闹闹吃。
跟闹闹说,一天只能吃一个,定时来报道,还不是因为闹按哦这孩子没吃过,在送样婚礼上差点没馋死。
宋奶奶后来知道了,就偷偷的给闹闹吃了一个,可怜死孩子,宋奶奶就喜欢闹闹。
宋老头拿着那个小布包看了看,抖开了左下角,那是刺绣的一个小金鱼,时间长了,丝线都褪色了,但是还能看得出来很古拙的样子。
“你妈就喜欢这个,什么东西上就喜欢绣个小金鱼,小蝴蝶。”
宋泽自己走开了,去了卫生间,一个人捂着嘴哭,他妈就是没等到这一天,活着的人看见了难受,死了的人怕是也不安稳,遗憾太多,有的这辈子都不能消磨。
作者有话要说: 在生命里,我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犯错。那所有应该做而没做的,逐日侵蚀沉淀之后,贮满泪水,就成为遗憾湖。
172、雪人
等着吃午饭的时候, 大家都知道了, 这家里面突然就多出来一个人,一个大家都以为死了的人。
气氛一会热烈一会低沉的, 连宋润都来了,毕竟是亲爹,宋老头看着俩儿子活的好好的, 对着宋奶奶万分感激。
宋润看着宋老头,也是有些难过,小时候多喜欢父亲,但是自己没有, 只能想想看看。
没有任何一个人告诉他是如何当一个父亲的,上面有母亲跟大哥撑着,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的了。
你看他对宋阳就知道,不是没有疼爱过, 但是不知道怎么合适, 小时候宋阳生病了,他还知道买饼干。
但是如何当一个好父亲, 如何跟孩子相处,这些事情他事完全不知道的。
看着宋老头拿出东西来,他这些年在台湾攒的家底全部带回来了,都是些好东西,全部换成了黄金,因为货币不兑换。
“你们兄弟俩,一人一半, 谁也不偏着。”
宋泽闭了闭眼睛,“我不要,您留着用吧,以后不还是得生活。”
宋老头笑了笑,“我用不着这些,一个老头能用多少,年轻的时候就是攒着,想着万一你们结婚的时候得花钱,正好用的上。”
这就是当父亲的,你不要看多少人不会当父亲,但是绝大多数都是这样的,尽一个当父亲的责任,希望能给子女一些支持。
宋润拉着宋老头的手哭了,他觉得这辈子都是失败的,老来身边无子女,年轻时候做的事情都不能深想,突然就有点觉悟的意思。
你说当爹的哪里能不想着儿子呢,谁不希望儿子好好的,你看宋老头就知道了,无论多远无论多久都牵挂着。
“爸,您别走了这次,留下来我们哥俩给您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