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晚眼珠子一转,顺着张琴的话道:“这不是没办法嘛,谁叫我们张干事文笔不行,写不出让领导满意的主持词,就只能拿我的稿子顶上了。”
“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就你听不出来,”张琴自以为是给叶晚剖析一番,“他们用你的稿子,就是想你难堪,大赛没胜出,稿子反被选中,不就是侮辱你嘛,你真把自己当回事,还跟别人提什么条件,笑死人了。”
叶晚丝毫不受影响,继续应付道:“不管怎么说,我的稿子就是比张干事写得好,才有了跟领导提条件的机会,不像张干事,赵主任怎么评价你写的东西来着?”
邓茹君非常配合地大声道:“小学生作文。”
叶晚竖起食指轻轻地摇了摇,满脸的不认同,“赵主任那是客套话,张干事写的东西,连小学生作文都不如,至少我家几个侄子就比她写得好。”
“你……”张琴被噎了半天,才涨红着脸道:“说到底你还不是赢不过美玲,站不上晚会的主持舞台。”
话音未落,厂办的李秘书火急火燎地冲过来,看到叶晚,眼睛唰地一下亮了,一把将人抓住。
“小叶干事,太好了,找到你。”李秘书激动得眼泪都快掉下来。
张琴比叶晚积极,疯狂刷存在感:“李秘书,赵主任有啥任务安排吗?我正好得空可以帮忙。”
李秘书扭头,挑剔地将张琴上下打量一番,颇为嫌弃,“你帮不了,这个忙只有小叶干事才行。”
张琴脸白了又白。
怎么什么都非叶晚不行?她到底哪儿比不上她了?
“李秘书,到底什么事儿连我们张干事都不行?”李秘书都急上眉梢了,肯定不是小事,叶晚立马联想到赵美玲刚离开时走路有点奇怪,心里已经有了判定。
李秘书面上有些羞赧,“不瞒你说,是主任请你去一趟后台商量晚会主持的事宜。”
“赵美玲不是主持吗?郑干事也在后台,赵主任找我们小晚商量什么?”邓茹君没反应过来。
“美玲那边……”毕竟是赵主任的侄女,有些话李秘书不好说,委婉道;“出了点小问题,可能主持不了今天晚会了。”
“刚还扬武耀威的,她能出什么问题?”邓茹君憋着笑,“难道怯场不敢上台了?”
“不是,”李秘书心里大骂,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给他碰到赵主任和赵美玲,这种里外不是人的活儿,他们怎么不自己上,“小叶干事,我就一个跑腿的,你行行好跟我走一趟吧。”
话说到这份上,叶晚不好再为难对方,拿上饭盒往后台走。
李秘书啥意思?赵美玲上不了台,叶晚替她主持晚会?!
张琴怀疑自己的耳朵,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些日子在办公室有意无意拿主持这事儿挖苦叶晚,岂不就是闹了天大的笑话,让她以后在科里怎么跟其他同事处?
张琴暗自祈祷赵美玲问题不大,叶晚只是空欢喜一场……
肩膀突然被重重地撞了一下,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到旁边大叔的腿上。
大叔反应不大,大婶哎呦一声,一把将张琴推到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劈头盖脸骂:“小骚娘们儿要不要脸?光天化日勾引我家男人!”
张琴浑身是嘴一时也解释不清楚,一张脸涨得通红去找罪魁祸首。
身强体壮的男人一路小跑追上叶晚,喊了两声,因为声音不大,大礼堂人多嘈杂,叶晚没听见。
宋城伸手去拉叶晚的衣角。
叶晚这才停下来,转过身。
宋城打开绿色的军水壶,递给叶晚。
过道上人来人往,宋城担心叶晚被撞,微微侧了侧身子,将她护在里侧。
叶晚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宋城满眼期待地望着她,“甜吗?我放了白砂糖。”
叶晚面无表情地点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铁汉柔情,遭不住啊遭不住。
宋城就着叶晚的手拧紧水壶盖,指腹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老茧的粗粝带起一阵酥麻。
叶晚一脸不敢相信。
这位纯情童子铁牛在撩她?
“水壶带上,记得喝,别中暑了。”宋城不曾察觉异样,仔细叮嘱道,语气就像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叶晚瞪他:你在教我做事?
宋城怪不好意思地挠头,继续交代:“还有,别跟人打架。”
叶晚:“……”
李秘书带叶晚去后台,后台比大礼堂还要热闹,化妆换衣服还有背歌词的,每个人都在认真准备,身为木器厂职工,能够在十周年厂庆上表演节目,大伙儿充满了期待和自豪,唯有赵美玲哭成了狗,蜷成一团缩在墙角,赵主任和厂办几个干事正在劝她。
她听不进去,嘤嘤嘤地哭。
李秘书将叶晚领过去,“主任,小叶干事给您请来了。”
赵主任回头看到叶晚,仿佛看到了救星,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小叶干事,赶紧准备一下,等下晚会由你主持。”
叶晚一愣,不是说商量主持事宜吗?怎么这么快就决定了?
赵主任看出她的疑惑,站了起来,让出身后的赵美玲,扭到的脚踝又红又肿,看起来很严重。
“三叔,我不要,”赵美玲哭得梨花带雨,腾出手去拉赵主任的裤腿,苦苦哀求,“我可以登台,三叔你就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赵主任面露为难之色,一边是他从小看到长大的侄女,一边是事关重大的十周年厂庆,手心手背都是肉。
他当然毫不犹豫地选了后者,安慰赵美玲:“三叔也是为你好,要是带伤上阵,把晚会搞砸了,你怎么给你小叔公交代?”
事情的严重性,赵美玲当然知道,她只是不甘心,为了主持今天这场晚会,她天天在家练高跟鞋,主持词更是背到发吐。
就差临门一脚,叶晚这辈子都别想在她面前抬起头。
如果这个时候让叶晚换她下来,那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就会是她。
“三叔,我给你保证,绝对不会搞砸,”赵美玲忍着剧痛扶墙站起来,咬牙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要难看,“我只要不走动就没事。”
见侄女这么逞强,赵主任多少还是心疼的,“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你真的坚持得住?”
赵美玲重重点头,“我可以,三叔,你最后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赵主任仍是不放心。
“既然小赵干事这么有信心,赵主任不妨让她试一试。”沈科长一听邓茹君说李秘书把叶晚叫去了后台,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可不能让厂办那些家伙欺负她的得力干将。
赵主任沉思片刻,道:“这样好了,等会儿郑干事先扶美玲去台上熟悉一下场地,实在不行的话,就由小叶干事顶替。”
顶替,这个词,沈科长非常不爱听,他们小叶比赵美玲优秀多了,凭什么就只能给她做候补?
“我们小叶也很忙好吗?”沈科长打哈哈,“赵主任难道忘了会上可是你亲自提议让小叶负责这次厂庆新闻稿?”
厂办干事都在,沈科长说这话,多少让赵主任脸上过不去,但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夸赞叶晚能者多劳,都是沈科长慧眼识珠,好话说到嘴麻,沈科长才勉强同意。
晚会七点开始,六点钟,应赵主任的安排,郑占山搀着崴伤了脚的赵美玲上台溜一圈。
赵美玲知道后台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也知道其中不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叶晚更是。
所以她一定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就算腿断了,她也要主持这场联欢晚会。
郑占山虽然对赵美玲没什么好感,但不管怎么说是组织上派下来的任务,他也不敢有所怠慢。
非常绅士地将人搀上舞台。
幕布还没有拉开,也可以清晰地听见大礼堂坐满了观众。
郑占山以前在学校主持过几次校庆晚会,规模虽不及这次大,但也算得上老手了,自然不会紧张。
不像赵美玲,刚从学校毕业没多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阵仗,出了一手心的汗。
“不用紧张,别忘主持词就行,到时候我会帮你。”郑占山宽慰她。
赵美玲却不领情,“我才不紧张,你别瞧不起人。”
她不喜欢叶晚,连带跟她关系好的同事一块看不惯,尤其是这个电线杆,厂工会谁不知道他跟邓茹君是一对欢喜冤家。
而邓茹君简直就是叶晚的狗蹄子,他们没一个好东西。
“不紧张就好,”郑占山喃喃道,“我听我们科长说这次晚会厂长请了不少大人物,□□都会来,还有日报记者。”
“好,好了,”赵美玲舌头打结,话都说不明白,鼻尖也开始冒汗,“别说了,吓唬谁呢。”
然后用命令的口吻让郑占山扶她下台。
赵主任在台侧接赵美玲,见人下来,着急询问情况,赵美玲嘴硬坚持说自己一点问题都没有。
直到六点半,她才哭着找到赵主任:“三叔,怎么办?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怎么办啊?”
赵主任被她这句话吓得够呛,“什么什么想不起来了?”
赵美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半天得不到回答的赵主任彻底怒了,将手里的茶盅用力往桌上一摔,黑着脸骂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晚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再哭,信不信我给你扔出去。”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震住,包括赵美玲,吓到忘了自己还在哭,一大串鼻涕流出来,未曾察觉。
她此刻的形象跟甜美漂亮完全不沾边。
空气凝固了三秒,赵美玲将鼻涕抽了回去。
看着就烦,赵主任背过身,转向坐在角落里打瞌睡的叶晚,“小叶干事,算我求你了,快去换衣服,等会儿跟郑干事一块主持晚会。”
叶晚睡眼惺忪地伸了个懒腰,“美玲怎么又不行了?”
赵主任唉声叹气,一个头两个大,“是我太高估她了,以为她心理素质还算不错,这种场合可以应付,没想到去台上走了一圈,就吓成这样,主持词都记不住了。”
叶晚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
没了下文。
赵主任看了眼墙上的挂钟,都火烧屁股了,叶晚还这个态度,他真是……
恨不得抽赵美玲两大嘴巴子。
“小叶干事,你不是主持词都记得吗?”赵主任哪儿还坐得住,在叶晚跟前绕圈,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无二,“今天晚上主持人这个重任非你莫属。”
“三叔,谁都可以,就是叶晚不行!”赵美玲不甘心,哭着求赵主任,“三叔,宣传科的张干事人还可以,要不让她上台主持?”
“给我闭嘴!”赵主任怒不可遏地挥开赵美玲,连连摇头,“美玲,你太让我失望了,为了一己私欲,就要陷木器厂名声不顾吗?木器厂可是你小叔公一辈子的心血,你这样做对得起他老人家吗?”
“三叔,我……”
赵主任耐心全无,拽过赵美玲的肩膀,将她往叶晚前面一推,“赶紧给小叶干事道歉。”
见人不低头,赵主任直接摁她的脑袋,“小叶干事,我在这儿替美玲跟你说声对不起。”
赵主任是谁?有能力有手腕,在厂办主任这个位置坐了这么多年,就从来没见他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过话。
叶晚是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