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端来热水替她擦脸。
宋景年坐在榻边,一只手接过宫人手里的热帕,俯下.身亲自给她擦拭着,动作轻柔。
苏皎月躺下后一直侧着身,这样多少减轻了些痛楚,热帕在她脸上拂过,她心里也疑惑着,从不曾这样痛过,这原身身子是有多不好,竟痛成这般了。
她脸色发白,唇咬地死死地,眉蹙很紧,宋景年看的就心中一痛,厉着声问宫人:“太医怎么还未到?”
“已经去传了,殿下息怒,想是就快到了。”月嬷嬷在一旁说。
宋景年转回头,她的手还在腹部揉着,手上红一阵白一阵,他顿了顿,食指微屈,而后苏皎月就感觉到肚子上多了双温热的手掌。
不轻不重,力道适中。
她意识朦胧,动作快于大脑,很快双手将其紧紧握住,像是黑暗里抓住曙光一般,那热源滚滚,顷刻舒缓了全身。
宋景年手一触上,才惊觉她手心冰凉,如同冬日台阶上积起的冰霜。
月嬷嬷话音刚落的时候,王太医提着药箱忙不迭跑进来,还在门上就听见太子殿下动怒的声音,当下正欲行礼,宋景年就道:“不必多礼,先看看娘娘身子怎么样了。”
王太医应诺,月嬷嬷便放下帷帐,照规矩在苏皎月手腕上搭了块帕子,王太医这才上前诊脉。
他凝神片刻,收回手说:“娘娘身上寒气过重,每日都须靠汤药调养,一日不可断。”
月嬷嬷立马说:“快去将太医前几日送来的汤药,立刻煎了送来。”
王太医听了,抬起头时的刹那微滞,旁人没注意到,宋景年却看见了。
然后听到他拦着宫人说:“前几日送来那药,不大适合娘娘现在服用,此刻不必熬了。”
说完又朝着宋景年拱手:“请殿下稍等,微臣这就去重新给娘娘煎药。”
“等等。”宋景年突然叫住他,起身走到他跟前,“以前也是你负责娘娘的汤药,她这身子一直便这样,前几日开的汤药,今日就不适合服用了,难不成不是对症下的药?”
王太医顿了顿,垂下头不去看他眼神,只说:“回禀殿下,那药自然是对症下药,只不过娘娘这病症又严重了些,前几日的药此刻用,是不合时宜了。”
宋景年看着他没说话,摆摆手让他去准备新的,然后将瑞香叫到一旁,问:“娘娘今早服药没有?”
瑞香正要向他禀报此事,闻言就跪下了,见着娘娘方才模样她也难受,留着泪道:“今早娘娘忙着去皇后娘娘那里,走得急,说是回来再喝,哪曾想娘娘直到现在才回来……”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坚持着劝娘娘喝过药再走的。”
那便是了,宋景年皱着眉,他每日替她熬的药,是专门治疗宫寒的,她身子受寒格外严重,每晚等她睡着了,他会根据她身体冰凉程度,控制第二日的剂量。
只是他没想到,一日不用,她便会腹痛至此。
瑞香自知做了错事,低着头求罚,宋景年只低声吩咐她起来,说:“这次便罢了,从今日起要每日督促着娘娘服药,可记住了?”
瑞香磕头,当然是立马应诺。
“现在去将汤药给娘娘熬一份端来。”宋景年说。
瑞香疑惑着:“可王太医还没——”
“不是王太医的那份,是我每日给娘娘熬的。”
王太医的药他倒不放心。
瑞香点点头,没再多问退下了。
宋景年垂着眸,月儿身边的人,瑞香和月嬷嬷,倒算是挺忠心的。
王太医赶回了太医院,宋景年又坐回榻上,她正趴着,这样缓解痛楚更多,宋景年手伸过去,在她腹间轻轻揉动。
动作不停,脑海里也在思索着。
月嬷嬷一直站在床榻旁,听到太子突然出声问:“王太医前几日拿来的汤药,你们给娘娘熬过没有?”
月嬷嬷福了福身:“回殿下,汤药是前日送来的,那日娘娘晨起已喝下您亲自熬的药,奴婢担心药喝多了对娘娘身子不好,便拦住了……”
“……到现在是一次也未喝的。”
苏皎月虽痛着,但有他一直揉,舒坦了不少,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她呻.吟了几句,宋景年听见了,以为她不舒服,动作一停,低下头问。
“怎么了?”
“…那…药……不对……”她说的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一字一顿。
但宋景年听明白了。
当即,他转头吩咐月嬷嬷:“去将王太医前日送的药熬一份,再取一份药包过来,放在外头桌上,注意着别跟瑞香的弄混了。”
他没吩咐其他人,单单叮嘱她。
月嬷嬷应下,急急就下去了。
其余宫人候在外头,内室没什么人。
“你可曾喝过那药?”宋景年一直俯着身,声音格外地温柔,“不必说话,眨眨眼告诉我便是。”
苏皎月先眨了眨眼,过会,又突然摇头。
其实她腹痛较在马场时已经好很多,方才又有宫人端来热水喂她,能说话,只是说不清。
但她还是认真地道:“不算喝过,但……那药……能用……”
能用?
宋景年沉吟片刻,没再问了,反正等待会汤药端上来,便知道了。
瑞香很快回了屋子,直奔内室,宋景年接过她手里的药,没立刻就喂她,以防万一,先放在鼻间嗅了嗅。
确认是他准备的那份无疑了,这才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喂她。
瑞香轻轻将苏皎月扶起来,又拿软枕抵在床头,伺候她靠着,方便喝药。
药有些苦亦有些烫,宋景年每一勺都仔细吹着,再递到自己唇间感知了温度,才敢喂给她。
只是苦,就得她自己先忍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卡文,有些负面情绪,更的时间慢了,抱歉。
不过大家放心,不会弃坑,会努力写到结局的。
第49章
不一会儿, 月嬷嬷端着药过来了。
苏皎月这边刚喝下药,宋景年拿帕子替她擦拭了唇角, 药虽苦,她已然觉得疼痛好些了。
王太医还没过来,宋景年吩咐嬷嬷把药端来,放在小杌子上, 又遣了她们去门上候着。
苏皎月靠坐在床头,看着他眉目淡泊,他似乎做什么都能格外平静, 也不需要人帮忙,一个人就能抗下所有的事。
“你说这药有用?”宋景年目光扫过汤药, 问。
苏皎月点点头, 照以往, 她也许会顾忌些事而搪塞他,但现在,她不想这么做了。
她实话实说:“原先我也以为, 这当真只是普普通通的汤药。”
苏皎月顿了下, 取出塞在床缝里的手帕,递给他:“第一次喝这药的时候,太苦, 我吐了些出来,正好用这手帕遮掩……”
她话没说完,宋景年摊开手帕一看,上面有两个字, 比较浅显,但仔细看还是能看清。
“伯言?”
苏皎月点点头,说:“我不认识这人。”
宋景年抬眸,一瞬不瞬盯着她。他知道这人是谁。
但她继续说道:“这药怪就怪在这里,似乎这药水一上去,在特定的纸和手帕上,描摹而过,就留下痕迹。”
“就像火烤水浸,从前传机密的信件,就差不多这种方式。”她说的有些含糊,便举了例容易他理解。
宋景年笑了笑,她认真说话时,眼眸里很亮,似有星光晃动,让人移不开视线。
“接着呢?”他问。
苏皎月没说话,用手指了指月嬷嬷一并带来的药包。
“外面这一层,拆开,用药水浸上,你看看上面有没有字。”
宋景年依言动手,按她说的方式。以银勺底沾药,再往纸上一片片涂开。
苏皎月就静静看他的动作,想起她沾药时,还是用食指一点一点涂,手上留下特别大的苦味,洗也洗不掉,等了好几日才散去了。
她瘪了瘪嘴。
宋景年这边涂完了,纸分上下两部分,上面一片空白,下头才留了寥寥几个小字:
月夕戌时。
“上面可有字?”苏皎月见他顿住,凑近了些问。
宋景年将纸条递给她。
她看清了。
月夕,就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戌时,这人莫不是约她戌时会面?
“你可知道伯言是谁?”宋景年突然问。
“我有怀疑,但一直未敢确认——”她挪挪唇。
“宋如澜。”他坦明道。
苏皎月蓦地愣住。
是了,果然是他。
“我知道你没有,但月儿,你要明白,原先的太子妃,同宋如澜,很有些牵扯。”他声音压低,提醒道。
苏皎月抿了抿唇,这个她自是了然,若没有牵扯,他也不会在尚书府对她做出那样的事。
“你从什么时候起发现了这个?”宋景年低头盯着她眼眸,轻声问。
“从……第一次腹痛开始。”
她试着回忆,记不大清当时是从哪里出来,模糊着像是在回屋子的路上,突如其来的痛,顷刻席卷全身。
那是第一次,月嬷嬷端来药给她。